第7章 F

冯亦代：

一夕抵十年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二年。

他说，跟你的每一年，

都抵得上十年。

第一次见到黄宗英的时候，冯亦代惊为天人。那时候，她演了《麻雀与凤凰》，演了《甜姐儿》，是上海滩的当红明星，堪称中国的泰勒。

谁能不爱这样的女人呢？可是她的身边，有大名鼎鼎的赵丹。

冯亦代说，爱她的人比我好，她应该有更好的人。

就这样，他默默地关注她，悄悄地爱她。

后来，赵丹过世了。13年后，他终于娶了她。他开心至极，说，只要你活得够久，幸福总有一天会让你等到。

他给她写情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胴体，小生何幸，老来还得到这样的艳福，我一定要吻遍你的全身，向你感谢。

他说，我会以我的爱，我的温存，我的吻，我的抚爱来陪你一辈子。我们在这世上不再孤独，我们是爱哥哥和笑妹妹。

你一定不会相信，这两段话，是一个80岁的老先生，写给自己的新婚妻子——68岁老太太的情书吧？可是，冯亦代和黄宗英的黄昏恋，就是这么炽热，仿佛18岁，仿佛初恋。

他们常常执手相看，在冯亦代眼里，黄宗英永远都是小姑娘。他叫她小妹，说她是70岁的人，17岁的脾气。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他说，跟你的每一年，都抵得上十年。

92岁的时候，他撒手人寰。

他走了之后，她依然坚持给他写情书。

他永远都活在她的心里。

冯亦代（1913～2005年）：浙江人。作家、翻译家、出版家。历任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秘书长、外文出版社出版部主任、《中国文学》编辑部副主任、《读书》副主编。

黄宗英：1925年出生，因主演喜剧《甜姐儿》出名，曾主演电影多部，并撰写电影剧本、报告文学等多部。曾与著名演员赵丹结婚。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专业作家，上海人大常委，上海市政协常委。曾荣获全国首届环保妇女百佳称号。

弗里达：

跋山涉水寻找你

不管经过多少劫难，

中间有多少次拐弯，

但最终，

他们的灵魂都会跋山涉水，到达对方的身边。

任何一个人来到他们中间，

其实都只是点缀。

她的人生，一开始就是灾难。

虽然，她异常貌美，明亮的眼睛如同迷人的月亮，两条眉毛像鸟的翅膀。

6岁，她得了小儿麻痹症，右脚萎缩。直到豆蔻年华，她都不得不穿着长长的裙子，来掩饰自己的缺陷。

可上苍又一次捉弄了她。18岁的时候，在一次车祸中，一根长长的铁条穿过了她的身体，刺透了她的阴部，她的脊柱断成三节，肋骨断了两根，那条本来就残破的腿，有13个地方破碎了。

因为病痛，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绘画中。

她躺在床上，反复地描绘自己，描绘自己的苦痛和欢愉。

她认识了他。他是著名画家，他指导她画画，并被她卓越的才华和致命的敏感所吸引。

他们结婚了。

在婚前，他问她，你有什么希望？

她说，我要忠诚。

可他是画家，要不断地寻找新的感情来刺激灵感，甚至，他和她的妹妹纠缠在一起。

她的心滴了血，毫不犹豫地跟他分手。她找了一个又一个情人，要报复他的出轨和不忠。

可惜，他们无法忘记彼此。一年后，被思念深深折磨的她，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重新和他牵手走在了一起。

她不断地接受手术，在40多岁的生命中，她做了36次手术。

1944年，她又一次接受了椎骨移植手术，但手术失败了，她彻底瘫痪了。

10年后，她举办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次画展。她躺在担架上，被抬到现场，穿着美丽的长裙，笑靥如花。

不久，她又一次恶疾复发，失去了右腿。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说，如果我有勇气，真想杀了她，因为我实在不能看到她如此痛苦下去。

她走的时候，对他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弗里达，里维拉，不管经过多少劫难，中间有多少次拐弯，但最终，他们的灵魂都会跋山涉水，到达对方的身边。任何一个人来到他们中间，其实都只是点缀。

弗里达·卡萝（1907～1954年）： 墨西哥女画家。

迭戈·里维拉（1886～1957年）：墨西哥壁画之父， 墨西哥壁画三杰之一，最为高产的艺术家，20世纪最负盛名的壁画家之一。

法拉奇：

爱是永不降落的帆

他没有给她温情，

但给了她不平凡的爱。

他是一个政治犯，因为谋杀希腊军独裁统治者厄尔而被判处死刑。后来，他被释放了。

她去采访他，他34岁，而她已经43岁。他个子矮小，其貌不扬，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可是，他拿着一束玫瑰迎接她，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她就在那一瞬间被击中了。他们在夜晚，在他的家中彻夜长谈，相见恨晚。

他们就这样相爱了，闪电般地结合，轰动了整个西方世界。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那样爱她。他对外界说，我并不是单纯追求爱情的欢乐，要是如此，世界上有无数的女人可以满足我的欲望，我不会选择她。我要的，只是一个风雨同舟的战友。

他们居无定所，整天逃避追杀和偷袭。不仅如此，他对她，几乎没有温情。他从来不管她生活的艰难，也不会替她分担任何悲苦。他只会无休无止地埋怨她，他会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比如，在一个小时内给他准备一艘游艇，他还让她给自己买一辆小汽车。

她怀孕了，他并没有表现出要做爸爸的兴奋，而是沉默了好久，然后说，打掉他，而且，费用平摊。有一天，那些当局的人，拿强光照射他们的寓所，他生气地叫嚣着要去跟他们拼命，她死死地拉住了他。他抬起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倒在地上，孩子就这样没有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责怪他。可是，他没有安慰她，而是几天几夜都不见人影，她在这个女性最需要关怀和温暖的时刻，孤独而凄凉地度过。

可就算如此，她也那样爱他。

她从没想过离开他，坚定无比地跟随他，爱着他，无论他怎么对她。

不幸的是，他们只在一起待了不到三年，他就被一场有预谋的车祸夺去了生命。

到死，她都只是他的情人。

她悲恸不已，可她还是拿起手中的笔，写下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她拔掉了电话线，不吃不喝，不跟任何人交流，每天抽60根香烟，一直写到筋疲力尽，就算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他，是这本书。

三年过去了，她写完了这本40万字的《男子汉》。在她的笔下，他是坚强的革命战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信仰永远都不屈服的英雄。因为这本书，他的形象就像一座丰碑，永远留在了人世间。

她就是法拉奇，被称为世界第一女记者的女人，而他，则是希腊抵抗运动英雄阿莱克斯。

在他之后，法拉奇再也没有过爱情，他成了她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她把满腔的热血都倾注在写作和事业上，不再涉足爱情。

2006年，法拉奇因为重病离开人世。在此之前，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事业是可爱的，爱情是可笑的。可是，上帝让她遇到了阿莱克斯，她让他成为一个丰碑，可是谁又能说，她不是他生命中的丰碑呢？

她说，他没有给她温情，但给了她不平凡的爱。

她对他的爱，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帆。

奥莉娅娜·法拉奇（1929～2006年）：20世纪新闻采访女王。她的《风云人物采访记》被《华盛顿邮报》誉为“采访艺术的辉煌样板”，《滚石》杂志则称其为“当代最伟大的政治采访文集”。她出版过数本小说，代表作《男子汉》于1979年7月出版，累计印数超过150万册，有14种译本。她被人们誉为“世界第一女记者”和“文化奇迹”。

阿莱克斯·帕那古利斯：希腊抵抗运动领导人。

傅雷：

一起好，一起走

有多少女人能像朱梅馥那样，

无论他是什么样子，

她都不离不弃，不愠不恼，像爱儿子一样决绝地爱一个男人？

谁能在离开人世时，

那样从容淡定，就像跟自己心爱的人，

去赴一场最美的约会？

他也曾想过逃离，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表妹。他是新式的青年，并不想要老式的包办婚姻。

可是，他最终还是回国，与她结为伉俪。

没想到，她那么好，她美丽、温柔，又弹得一手好琴。

每天早上，她做家务。下午，她帮他抄写稿子，整理卡片。晚上，她给他弹琴，还陪他在小花园里侍弄植物。她整整一天的安排里，只有他，没有自己。

他的脾气很坏，打孩子的时候，竟会留下疤痕。她的心里是痛的，可是她从心里原谅和宽恕他，她知道他的童年，在暴戾中度过。

他不断地有外遇。他爱上了一个音乐家，他心里的艺术女神。半夜，他给那个女孩写情书。她只对着月光流泪，什么也不说。第二天，她满面微笑招待这个美丽女子，她给他们做了最好的茶点，然后关上门，退出去，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眼波流转间的爱意。

美丽的女子走了，没有女神，他成了空心人。她给美丽的女子打电话说，你回来吧，你来了，他才安心。那女子来了，坐在他身边，他真的定心了，开始工作。她依然无语微笑，奉上香茗和感激。

他最终还是回来了，再也没想过离开。

可是，浩劫来了。他们被无休无止地批斗，常常几天几夜遭受毒打和凌辱，没有尊严。

他决定离去。

她镇定无比，说，为了不使你孤单，你走的时候，我也一定要跟去。

她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给他烧了热水，看着他服下毒药，远离了这个令人憎恨的人世。她把他摆得好好的，让他死后，也保持着儒雅和尊严。

然后，她撕下了床单，绑在窗户上，最后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从容地自缢了。

傅雷曾经嫌她的原名朱梅福俗气，便给她改了名字，叫朱梅馥。她的名字是他改的，她的一生都变成了他的。

有多少女人能像朱梅馥那样，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离不弃，不愠不恼，像爱儿子一样决绝地爱一个男人？谁能在离开人世时，那样从容淡定，就像跟自己心爱的人，去赴一场最美的约会？

傅雷（1908～1966年）：字怒安，号怒庵，江苏南汇（今属上海市）人，翻译家，文艺评论家。20世纪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译巴尔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贡献，被法国巴尔扎克研究会吸收为会员。

伏尔泰：

我就爱大女人

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

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

那一年他38岁，女友刚刚去世，来到巴黎躲避伤感。

她27岁，生了3个孩子，经历了几场不咸不淡的爱情，在巴黎寻找自我。

他们去歌剧院看一个共同的朋友的戏，就这样认识了。

她并不好看，像排骨一样的身材，大脸盘。可是她却无所不知，通晓多国语言，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牛顿的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翻译到法国的女人。

他瞬间就被击中了，他给她写信说：我逃避忧愁，却找到了幸福。

他给她写诗说：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燃起我心中之火？我生命中那些美妙的时日都白白丢去，（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

他说自己是围着行星转的卫星。

一场虚妄之灾，《英国书简》让他不得不逃亡。她带他来到了马尔纳省的城堡中，让他隐居在这里。

其实，她还跟他的朋友来往着。可他不介意，他还没跟她结婚，但已经称呼她为夫人。他对朋友说：面对我夫人的好意，我只能听凭天意和一个戴绿帽子丈夫的耐心了。不但如此，他还在别人面前为她的行为辩护，他说，你们不了解她。

他称她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灵，说他一辈子都是她的崇拜者和朋友。

他们一起度过了14年的时光，他写下了史学巨著《路易十四时代》。她收敛了性情，专心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不是个温顺的女人，她不喜欢保养皮肤，不喜欢买菜做家务，她的数学、物理、天文学和哲学水平奇高。有时候，她还喜欢跟他吵架。为了不让邻居知道他们在吵架，他们就使用英语。不过，吵过之后，他们似乎更好了，谁也离不开谁了。

她44岁的时候，因为产褥热离开了人世。他痛彻心扉，在黝黑的房间里静坐了许多天。

后来，他写下了一句话：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

从此，他再也没有爱过任何女人。

有的时候急急忙忙袜子会反穿／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明天再洗碗／算我太迷糊还有点偷懒／有的时候一句话你说了三四遍／偏偏隔壁的邻居个个美如仙／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你动不动就翻脸／我还是爱你的即使你有点大女人／我还是爱你的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我这样的男人你要懂得珍惜／偶尔一点软音细语说来听听！

终其一生，他都爱这个大女人。

伏尔泰（1694～1778年）：法国启蒙时代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启蒙运动公认的领袖和导师，被称为“法兰西思想之父”。

夏特莱侯爵夫人（1706～1749年）：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1737年发表研究火的原理的文章。1740年为13岁的儿子写了《物理学教程》一书，讲述科学与哲学方面的最新思想。1749年完成了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的法文翻译和自己的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