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愚:操纵与欺骗的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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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市场均衡一定是最优的吗

经济学领域有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惊人结论,就是“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在其于1776年出版的《国富论》中所说的,自由市场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指挥着每一个追求个人利益的人去实现最大的公共利益。Adam Smith, The Wealth of Nations (New York: P. F. Collier, 1909; originally published 1776), p. 19. Emphasis added.

一个多世纪后,人们才理解了这个结论的精髓。根据现代初级经济学教材,这个结论可以表述为,竞争性的自由市场均衡是“帕累托最优”的。需要看Pareto原著的话,参见:Vilfredo Pareto, Manualof Political Economy: A Critical and Variorum Edition, ed. Aldo Montesanoet al.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这一版本译自Manuale di Economia,于1906年出版于意大利,而后又在法国出版。这也就是说,在自由市场均衡下,没有人的福利能进一步得到提升。换言之,任何对均衡结果的干预必然影响一部分人的福利。对经济学专业的研究生而言,这个结论可以被更好地表述为一个数学定理,从而把自由市场均衡的最优性包装为一项科学成就。1954年,肯尼斯·阿罗(Kennth Arrow)和杰拉德·德布鲁(Gerard Debreu)共同发表了一篇文章,证明了这种均衡在相当一般的条件下都存在。这一成果使得他们获得了诺贝尔奖: 阿罗在1972年得奖,德布鲁在1983年得奖。一般均衡的存在本身不是个太有趣的问题(其数学推理是显而易见的)。但基于那些均衡存在的条件,我们很快就能得到这种市场均衡是帕累托最优的结论,而这才是关键所在。这个结论意味着,在相当一般的假设下,市场竞争均衡会带来相当好的结果。这就支持了亚当·斯密最初的观点。原文参见Kenneth J. Arrow and Gerard Debreu, “Existence of an Equilibrium for a Competitive Economy,”Econometrica22, no. 3 (July 1954): 265–90。

当然,这种市场理论也承认,存在一些阻碍自由市场机制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因素。这些因素包括,一个人的经济行为会直接影响另一个人的利益(这被称为“外部性”);另外,市场均衡可能最终会导致非常不均等的收入分配格局。排除这两个因素,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只有傻子才会去干预市场的自由运作。当然,导致经济出现低效率的原因还有其他要素,比如完全垄断和寡头垄断。经济学家对此开展了深入的研究,不过这不是自由市场带来的问题,而是偏离自由市场导致的问题。当然,经济学家也很早就意识到,如果企业的规模过大,那么就会影响到市场的竞争性。

但是这个关于市场经济最优性的结论实际上忽略了本书中所考虑的一些重要因素:在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中,人们不仅可以自由选择,还可以自由地设局欺骗交易对象。在亚当·斯密的世界里,这样的均衡依然是最优的。只是这样的最优是基于对我们不良嗜好的最大程度的满足,而不是对那些真正有利的口味的满足。因此,这样的均衡无论对人类还是僧帽猴来说都会带来很多麻烦。

主流经济学往往假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而忽略这两种口味的区别。换言之,我们内心的僧帽猴与我们真正的需求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我们关注一下心理学领域的相关研究,就可以知道每个人心中的那只猴子的影响力有多大。

当然,经济学领域的研究也有例外,那就是行为经济学。在过去的40年里,行为经济学一直致力于将心理学和经济学研究结合起来。这意味着,我们内心深处的那只猴子终于可以成为经济学研究者关注的重点。但奇怪的是,就我们现在所知的研究而言,还没有一位这方面的学者试图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来挑战亚当·斯密关于“看不见的手”的结论。也许是因为这种研究的含义太显而易见了,以至于妇孺皆知,毫无提出的必要。但我们认为,尽管其含义浅显直白,却有显著的经济影响力。这是因为亚当·斯密所说的“看不见的手”正在指挥着逐利者最大程度地满足人们的不良嗜好。

因此,尽管我们只是对主流经济学的假设做出一点小小的修正(通过区分对我们真正有利的偏好与不良嗜好),但是这种修正包含了重要的经济学含义:让人们去“自由选择”会产生很糟糕的经济后果,这是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与罗斯·弗里德曼(Rose Friedman)所认为的最佳公共政策。Milton Friedman and Rose D. Friedman, Free to Choose: A Personal Statement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