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羡与感恩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对某些分裂机制的论述(1946)(4)

我的下一个解释将重点放在这种情绪改变的原因上。我的解释是:当我进行解释的时候,那种“想要摧毁我”的危险对他而言已经变得非常真实,这立刻让他感到害怕失去我。以往在分析他的某些特定阶段上,随着这种解释会出现罪疚感与抑郁位置。现在不同的是,他试图利用一种特殊的分裂方法来处理这些危险。我们已经知道,在两难、冲突与罪疚感的压力之下,病人通常会分裂分析师,然后分析师可能在某些时刻被他所爱,而在其他时刻被他所恨。或者,他和分析师的关系可能以下列方式被分裂:他自己维持在好人(或坏人)的状态,而他人则成为相反的人物。但是,这不是发生在这个案例的分析方式。这个病人分裂掉自己的某些部分,也就是他感觉到自我中对分析师有危险与敌意的部分,他将他的破坏冲动从他的客体转向他的自我上,结果是他的自我有些部分暂时“不存在了”。在幻想里,这将导致部分人格的消失。将坏冲动转向自己人格一部分的特定机制,以及随后发生的“将情绪分散”(dispersal),能够把他的焦虑维持在潜伏的状态。

我对这些过程的解释再次改变了这个病人的情绪。他变得情绪化,表示想要哭泣,感到抑郁,但是觉得自己更加整合了;同时他还表示感到饥饿[11]。

在焦虑与罪疚感的压力之下,将人格的一部分暴力地分裂并且摧毁,依我的经验看来,这是一种重要的分裂机制。现在简短谈谈另外一个案例:一名女病人梦见她必须应付一个执意要谋杀某人的邪恶小女孩,她尝试去影响或控制这个孩子,并且逼迫孩子招认(她认为这样对孩子有利),但是她失败了。我也进入了这个梦,病人以为我会帮助她应付这个小孩。然后,病人把小孩绑在树上,为了吓唬并阻止她去伤害别人。当病人要拉扯绳子,试图杀死这个孩子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在梦的这一段落,分析师也在场,但仍旧是袖手旁观的。

在这里,我仅提出我从分析这个梦所获得的诸多结论的精髓。在梦中,这名病人的人格被分裂成两部分:一个是邪恶难驯的孩子,另一个是想要影响、控制孩子的自我。这个孩子当然也代表了各种过往人物,但是在这个情境下,它主要是代表病人自我的一部分。另外一个结论是:分析师就是那个孩子想要谋杀的人,而我在梦中的角色部分是要防止谋杀发生,杀死孩子(这是病人所必须采取的方法)代表的是“消灭”她人格的一部分。

现在,浮现的问题是:“消灭一部分自我”的分裂机制如何与压抑发生关联。如我们所知,后者为的是要应付那些危险的冲动。不过,这一点是无法在此加以探讨的。

情绪的改变,当然不会总是像我在本节所提出的第一个例子那样,在单次分析中显现戏剧化的变化。但是我已经一再发现,解释导致分裂的特定原因会带来病人整合(synthesis)方面的进展。这些解释必须处理当下的移情情境,当然包括与过去的关联,并且与促使自我退行至分裂机制的焦虑情境的细节进行联结。依据这些方向所进行的解释而促成的整合会伴随各种抑郁与焦虑的发生,这种阵发性的抑郁位置(随后又更大的整合)逐渐导致了分裂现象的减弱,以及客体关系的根本改变。

分裂病人的潜伏焦虑

我已经提到缺乏情绪会使分裂病人反应迟钝,与此相伴的是缺乏焦虑,因此分析工作就少了一个重要的支撑。因为对于那些具有非常明显或潜伏焦虑的其他类型的病人来说,焦虑经由分析性的解释获得了缓解,这种经验将促进他们在分析中的合作能力。

这种缺乏焦虑的情形在分裂病人身上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分裂机制意指包括焦虑在内的情绪的分散,但是这些被分散的元素仍然存在于病人身上。这类病人具有一种特定形式的潜伏焦虑(以特别的分散方式将焦虑保持在潜伏的状态),感觉到崩解、无法体验情绪、失去客体,事实上这些就相当于焦虑。在得到整合的进展时,这一点变得更清楚了,病人当时感到极大的缓解是源于他体会到自己的内、外在世界不但变得更加整合,而且再次恢复了生机。回顾来看,当缺乏情绪,客体关系模糊不清,并且感到失去了人格某些部分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死亡了。这些近乎一种非常严重的焦虑。这种焦虑通过分散被保持在潜伏状态,在某种程度上却被一直感受着,但是它的形式与在其他类别的病人所见的潜伏焦虑不同。

以“将分裂的自我(包括分散的情绪)加以整合”作为解释的目标,虽然在持续很久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事实上也许只是将思考的内容汇聚在一起,无法完全引发焦虑情绪,但这仍会使焦虑逐渐被病人感受到。

我也发现对分裂状态进行解释,特别需要用一种条理清楚的形式来进行,通过这种形式来建立意识、前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联结。当然,这一点永远是我们的目标,不过有时候它显得尤为重要,即当病人的情绪无法被触及,而我们似乎只能解释他的理智(不论它是多么破碎)之时。

我所提出的一些提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也可应用在分析精神分裂病人的技术上。

结语

我现在要将本篇论文所提出的若干结论进行总结。我的主要论点之一是,在生命的最初几个月中,婴儿的焦虑主要被体验为被害焦虑,而这种性质的焦虑促成了一些特定的机制与防御方式。这些防御机制中,特别突出的是分裂内部与外部客体、情绪与自我的机制。这些机制与防御是正常发展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日后发生精神分裂症的基础。我描述了通过投射而发生认同的一些潜在过程,这些过程将自我某些部分裂解,然后将它们投射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我也描述了这种认同对于正常与分裂的客体关系的某些影响。进入抑郁位置的起始阶段是个关键点,此刻分裂机制可能通过退行而得以增强。我也提出在躁狂抑郁障碍与分裂疾病之间存在密切关联,这种关联的基础在于婴儿期偏执——分裂位置与抑郁位置之间的相互作用。

附录

弗洛伊德对史瑞伯(Schreber)案例[12]的分析,包含了和本篇主题极为相关的丰富材料,不过我在此仅提出几点结论。

史瑞伯生动地描述了他的医师——弗莱克西(Flechsig,他所爱的与迫害他的人物)的灵魂分裂情形。“弗莱克西灵魂”曾经引进了一个“灵魂分解”(soul divisions)系统,在该系统中灵魂分裂为40-60个“次分裂体”(sub-divisions);这些灵魂不断增加,一直到他们变成了“令人讨厌的东西”(nuisance)。上帝对他们侵袭,结果“只有一种或两种形式”的弗莱克西灵魂存活下来。史瑞伯提到的另外一点是,弗莱克西灵魂的碎片慢慢地失去了他们的智力与力量。

在此案例的分析中,弗洛伊德获得的结论之一,是迫害者被分裂为上帝与弗莱克西,而且上帝与弗莱克西也代表了病人的父亲与兄弟。在讨论到史瑞伯有关世界毁灭的各种形式的妄想时,弗洛伊德说:“无论如何,世界末日是在他(史瑞伯)与弗莱克西之间爆发冲突的结果;或者,根据他妄想的第二阶段所采纳的病因来看,世界末日是在他与上帝之间应形成的无法消解的连结关系的结果……”(S.E.12[13],第69页)

我要提出的是(与本章所勾勒的假说相关),弗莱克西灵魂分解为诸多灵魂,不只是客体的分裂,也是史瑞伯感到自我分裂的投射。我在此仅提出这种分裂过程与内射过程之间的关联。这个结论本身意味着上帝与弗莱克西也代表了史瑞伯自我的某些部分,史瑞伯与弗莱克西之间的冲突(弗洛伊德认为这一点对于世界毁灭的妄想起着重要作用),在上帝侵袭弗莱克西灵魂的行动中找到了表达方式。在我看来,这个侵袭行动代表了自我的某一部分将其他部分消灭,这种过程是一种分裂的机制。有关“内在的毁灭”与“自我的分裂”的焦虑与幻想,同这个机制密切相关。它们被投射到外部世界,并且形成了这个世界毁灭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