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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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第一幕(2)

(哥哥詹米已经33岁了。他和他的爸爸一样,身体强壮,比爸爸还要高一寸,然而体重上没有他爸爸重,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矮胖一样。由于在行为举止上并没有他爸爸那样的架势,更没有他爸爸的那种精气神,所以看起来有点颓废。就长相来说,他也是非常有风度的,但那是常年流连于花丛在他的面颊上所留下的印迹。根本没有人称赞过他是美男子什么的,大家都觉得詹米长得比较像他的父亲。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瞳孔的颜色是棕色的,瞳孔颜色的深浅度介于他父母两者之间,头顶上的头发已经不茂盛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跟他父亲一样有秃顶的痕迹。然而他的鼻子却跟家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属于鹰钩鼻。这种鼻子加上他整天待人那种冷言冷语的说话语气,使他就像脸上戴着一副恶魔式的面具一般。但是当他偶尔无意识地嘲讽别人的时候,脸上也会出现温和的笑容,在那一刻,他身上才出现那种天生的爱尔兰人的天性。让他看起来是那么可爱、温和、浪漫,他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是个让人又爱又气的孩子。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诗人般郁郁寡欢的气息,让女人见了疼惜,男人也喜欢跟他交朋友。他上身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衣服,但不像他父亲那么穷酸,颈脖上也戴着硬领和打着领带。白皙的肌肤被太阳晒得棕红,脸上也布满了雀斑。)

(艾德蒙比哥哥小了整整10岁,但是却长得比他哥哥还要高,他身材很瘦却很挺拔。詹米长得很像父亲,一点都不像母亲,而艾德蒙则更像母亲一点。在他那又瘦又长的爱尔兰脸上有着一双他母亲般又大又黑的眼睛,吸引着人的目光,他的嘴型也和母亲的一样,有着性感的弧度。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额头要比母亲更加地凸出,一头棕色的头发,发根已经被太阳晒成了褐色,头发全部被梳到了后面。整个脸上唯一像父亲的地方只有鼻子,所以从侧面看起来他长得很像泰隆。而他的双手非常的纤长,跟他母亲一样喜欢局促不安的活动。总体来说,艾德蒙和他母亲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两人的神经都非常敏感。)

(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体质很差,他实在是太瘦了,脸上的颧骨凸出,眼睛陷进去一般。哪怕他的皮肤被晒成了深棕色,看上去却是又干又黄的模样。上身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衫,同样也打上硬领跟领带,可是外面没穿上衣,下身穿的是一条比较旧的法兰绒裤,脚上也穿着一双棕色胶皮底鞋。)

玛丽 (带着笑容转过脸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勉强的愉快声调)我刚才正在打趣你俩的父亲打呼噜的声音有多大呢。(然后转身面向泰隆)詹姆士,那你让儿子们来说说看。他俩肯定也听到了你打呼噜的声音。不是你,詹米,你肯定不行的。我睡在穿堂那一边都能听到你打呼噜的声音,你跟你父亲差不了多少。你们可真是父子啊,头一旦碰到枕头就能睡得这么沉,跟你父亲一样,就算十个雾笛的叫声都不可能吵到你睡觉。(她忽然不说话了,看到詹米的眼神专注又带着担心地盯着她。她脸颊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举动也变得忸捏了起来)詹米,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她的手也轻轻地举了起来拨弄一下头发)是因为我的头发没梳好吗?这段时间我不是很容易就能把头发梳好的。我的眼睛已经越来越看不清楚了。我那副眼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总是找不到。

詹米 (感到愧疚,把眼睛转移到了别处)妈,你的头发梳得很好啊。我刚才是在想,你今天的精神很好。

泰隆 (大声喊叫)是啊,詹米,我正在说这件事。她这个死肥婆,嘴巴不饶人,说也说不过她,再这样下去谁都控制不住她了。

艾德蒙 对!对!妈,你今天的身体看起来真的非常好。(她听到这里才放下不安,十分和蔼地对着她的小儿子笑了一下。艾德蒙挤了一下眼睛,做了个鬼脸)关于爸爸打呼噜的声音这个问题,我是能够帮你作证的哦。啊呀,声音很大,就跟打雷一样响!

詹米 我也听到了。(他引用莎士比亚剧词,顺便还做出了演戏的样子)“那个摩尔人的喇叭!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导致他母亲跟弟弟都笑了起来。)

泰隆 (毫不客气地)如果我的打呼噜声能够让你忘记赌马的事情而去记住莎士比亚的文章,那样我愿意天天打呼噜让你听到。

玛丽 行了,詹姆士!别像刺猬一样一碰就扎人。(詹米无所谓的模样,耸了耸肩,坐在了她右边的椅子上。)

艾德蒙 就是,爸爸,休息一下吧!刚吃完早点就拌嘴。(他也跟着坐下,坐到离他哥哥很近的另一把椅子上面。他父亲没有理他。)

玛丽 (抱怨声)你父亲并没有找你碴儿。不要一味地偏向詹米。不知道的会认为是你比他大10岁呢。

詹米 (感到无趣)有什么好吵的?大家都别说了算了。

泰隆 (蔑视的语气)算了,算了!任何事你都是以算了结尾,什么事都不上心!这倒是个十分轻便的想法,如果你这一辈子不去做只是去想。

玛丽 詹姆士,不要继续说了。(玛丽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顺便哄劝着)今天一大早这是怎么了,发什么起床气?(对着两个孩子,转移了一下话题)刚才听到你们两个进来的一刻笑得那么开心,是在笑什么?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泰隆 (努力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对呀,我的两个心肝儿子,说出来让大家也听一下。我跟你们的母亲说你俩肯定是在嘲笑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脸皮也变厚了。

詹米 (冷淡地)眼睛不用盯着我看,让小弟来说吧。

艾德蒙 (没能忍住地笑了出来)爸爸,本来昨天晚上我就准备告诉你的,但是后来被我给忘了。昨天我出去散完步,然后又跑到酒店去坐了一会儿。

玛丽 (急忙地)艾德蒙,你怎么还是跑去喝酒呢。

艾德蒙 (不理睬这句话)你猜我在那里遇见谁了。就是帮助你作田的那个哈尼佃农尚纳西,他醉得一塌糊涂。

玛丽 (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个烦人的家伙!这还真是幽默。

泰隆 (满脸的不开心)如果你成为他的地主就不会觉得很幽默了。他可是个狡猾的爱尔兰坏胚子,肚子里装着一肚子的坏水。他又在嘀咕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艾德蒙。你也不用说了,我一猜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嘀咕些什么。应该是他又想减租钱,对吗?我的那块地都已经是相当于白送给他了,由于我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在那里帮我管管,要不是每次我说要赶他走的话,我想他是连一毛钱都不会给的。

艾德蒙 这你是真的猜错了,他根本没有嘀咕些什么。他昨天非常地开心,甚至还自己掏钱来买一杯酒喝呢,这可是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事呢。他高兴的原因是他跟你的那个朋友——美孚石油公司的财主哈克狠狠地吵了一场架,最后的结果是他大获全胜。

玛丽 (既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啊呀,不得了了啊,詹姆士!你可得想个办法教训一下他。

泰隆 可恶的尚纳西,我一早就说过的!

詹米 (落井下石)你信不信哪天你在俱乐部里碰见哈克跟他恭恭敬敬地鞠躬的时候,他绝对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艾德蒙 对对对。哈克怎么可能继续把你当作上等人,藏匿着这么一个没有上下级观念的佃农,在美国煤油大王的面前都不知道跪在地上叩头。

泰隆 别在我的面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完全像一个社会主义者。我可不爱听这些。

玛丽 (赶紧过来劝解)艾德蒙,之后怎么样了?

艾德蒙 (龇牙咧嘴寻衅一般,朝着他父亲笑了一下)爸爸,你还记得哈克先生屋里的冰池是紧靠着那块田的旁边,你也还记得尚纳西养猪。是这样的对吧,听说篱笆那里破了一个大洞,那些猪全部都跑到隔壁地主家的池塘里泡澡去了。哈克先生家里的管家告诉他说这个大洞肯定是尚纳西有意把篱笆搞坏好让他的猪进来泡澡的。

玛丽 (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我的老天呀!

泰隆 (一边不服气,一边又忍不住地敬佩)这个浑球,我也会觉得他肯定是有意捣乱的。也就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艾德蒙 因此哈克先生就自己亲自过来叱责尚纳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起来还真是很白痴!我一直怀疑我们这帮财阀统治阶级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特别是依赖祖宗保佑的这帮没用的混蛋。这件事更加证实我的想法是没错的。

泰隆 (想都没想地表示赞同)没错,他怎么可能会是尚纳西的竞争对手。(即刻声色俱厉)以后这样无政府主义的胡话只能放在你自己的心里,不允许在家里瞎说。(但是又非常想知道结果)之后怎么样了?

艾德蒙 哈克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那就好比让我去打杰克·强生[1]一样。尚纳西很久之前就已经喝了几杯酒下肚了,正站在门口准备迎接他呢。据说,他根本就没给哈克开口说话的时间。他一张嘴就大声说着,说他自己又不是美孚油公司的奴隶,不能任意遭受欺压。还说如果有公道存在的话,他现在早就已经变成爱尔兰的贵族了。又说出身卑贱的人怎样都是卑贱,不论他是通过榨取穷人发财,弄到多少钱财。

玛丽 我的上帝啊!(忍不住笑了)

艾德蒙 随后他又怪哈克,说肯定是他自己叫管家把篱笆弄出一个大洞来,引得那些猪去他家的水池里面,好把它们宰杀掉。尚纳西甚至还大声叫嚣着说,虽然是牲畜,可也够可悲的,一个个的都受了凉,还有好几头患伤寒症就快要死掉了,有几头呢因为喝了池子里那不干净的水感染了霍乱症。他对着哈克说他要请律师把他告上法庭,要让他对自己的损失进行一定的赔偿。最后他还对哈克说他租了这块田后整天都在遭罪,除了要应付毒草也需要应付虫子、臭鼬鼠和草蛇。就算他是一个忠于职守的良好佃农,可是有些事情也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他是情愿死也不会让那些小偷来光临的。因此他请哈克先生可不可以滚他娘的,不然的话他就会放狗上去把他咬一口。不出所料,哈克听到这话后立刻就滚蛋了!(他跟詹米两人大声笑了起来。)

玛丽 (一边感到惊讶,一边又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的老天,那家伙的嘴还真是厉害!

泰隆 (想都没想地表示佩服)那个老贼!真是任何人都敌不过他!(大笑了几声,忽然又停了下来,脸上带有微怒)那个浑球!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连累到我的。你难道没有告诉他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会大发雷霆的吗?

艾德蒙 我跟他说的是爱尔兰人大获全胜的话你会非常高兴的。看吧,你现在不就是非常高兴吗?不用装了,爸爸。

泰隆 我才没有非常高兴。

玛丽 没有吗?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是非常开心啊。

泰隆 我才没有,玛丽。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

艾德蒙 我跟尚纳西说他应该要对哈克说,美孚油行的大财主应该在喝冰水的时候尝到一点猪臭的味道才够劲呢,按理来说他会喜欢才对。

泰隆 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这实在是太荒谬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不要一直用你那种该死的无政府主义思想来干扰我的事情!

艾德蒙 尚纳西听完我的话后懊恼得要死,他只能怪自己没能早点想到。可是他说他要去写一封信寄给哈克,信上就写上这句话,还要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之前没能想到的一些骂人的话。(他和詹米都笑了)

泰隆 你们两人在笑些什么?这件事有这么好笑吗。你可真是一个好儿子,还帮着那个浑蛋家伙搞得我要吃官司!

玛丽 行了,詹姆士,你也用不着生气了。

泰隆 (转身面向詹米)你比他还要坏,竟然还在一旁挑拨他。我想你当时巴不得自己也在现场,这样就可以唆使尚纳西骂一些更加狠毒的话。这可是你的拿手把戏,除了这个别的你还有什么本事。

玛丽 詹姆士!你骂詹米干什么,这又不关他的事?(詹米本来是想要反驳父亲一句的,但是耸了耸肩算了。)

艾德蒙 (突然神经质般表现出心烦气躁)我的老天,爸爸!如果你再继续说这样的话,我可就走了。(他忽然跳了起来)我想起我有些书落在楼上了。(他走向前客厅,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咕)我的老天哪,爸爸,你这样的腔调,自己听了也不会觉得讨厌么。(他转身走掉,泰隆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出去。)

玛丽 詹姆士,你千万不要把艾德蒙的话放在心上。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可以听到艾德蒙一边走上楼的同时还一边在不停地咳嗽着。她很担心地补了一句)夏天得个伤风的话真是让人不好受啊。

詹米 (不假思索地表示担忧)不光是伤风而已吧,小弟似乎病得很严重。(他父亲用目光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玛丽 (转过身来责备他)干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不就是得了一点小小的伤风!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你这个人老是捕风捉影的!

泰隆 (再次向詹米看了一眼表示提醒,平和地)詹米的意思只是害怕艾德蒙除了患有伤风以外,还患上一些别的什么病,而我们不知道的话,那他肯定就会更不舒服了。

詹米 是的,妈妈。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泰隆 哈第医生说应该是他在热带地区的那段时间感染了一点疾病。要是这样的话,吃几颗金鸡纳霜就会没事的。

玛丽 (忽然脸上显现出一种怨恨并带有蔑视的神情)哈第医生!他哪怕是把手放在一大堆圣经上说一些赌咒发誓的话,我也不会去相信他的!我可是看清楚了这些个江湖郎中!他们都是一群骗子,什么鬼话都会说,目的就是想法子要骗你的钱。(她突然不说话了,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了她身上,因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她把两只手唐突地举了起来去弄头发,脸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怎么了?你们又都在看什么?难道是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