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型社会企业的理论模式

时立荣 徐美美

摘要 企业型社会企业存在四种模式，即外挂型社会企业、投资型社会企业、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及资源中心型社会企业，它们是基于生产要素理论推导出的重要理论模式。一方面，这种划分能够对现实中大量的社会企业案例进行归类认识，发现其创造社会价值的方式、特征和规律；另一方面，如果沿着四种模式类型进一步深入研究，则能够为社会企业的创办与发展提供具体的指导。但同时应当认识到，四类社会企业模式是一种理想类型，是分别以各生产要素为核心和主导建构出来的单一型社会企业模式，现实中的案例往往是多种要素的组合形态。

关键词 社会企业 生产要素 嵌入 企业家精神

 

对社会企业的研究可以划分为两种研究路径：一种为从非营利组织面临的资源困境出发，将社会企业看作传统非营利组织通过尝试引入商业化的运营模式，依靠产品和服务收入来实现自身可持续发展；另一种则是将社会企业视为从传统的营利性企业或者社会创新、社会创业的角度出发，通过更多地关注传统营利性组织将社会价值引入商业企业，使用创新性的手段将经济价值与社会价值有效结合的商业创新方式。本文基本属于第二条研究路径，即以技术经济学的生产要素理论为基础，从传统营利性企业的创办过程出发，探讨传统企业向社会企业转型或直接创办社会企业的可能性与可行性。以这种路径创办的社会企业，本文将之称为企业型社会企业。

一 传统企业生产要素及其社会性重新嵌入

1．生产要素

本文认为，土地、资本、劳动力和企业家才能作为社会企业的基本生产要素。这里，本文根据的是四元素理论学说。在生产要素理论中，目前居于主流地位的当属生产要素的四元素理论学说。该学说以西方著名的经济学家、英国“剑桥学派”创始人阿尔弗里德·马歇尔为代表，倡导在土地、劳动力和资本三要素之外，将资本要素之一的组织要素独立出来，作为第四生产要素。马歇尔所说的组织指的是资本家对企业的管理和监督，因此，后来也有人把组织要素视为企业家的经营和管理能力，相当于现在常说的“企业家才能”。

土地泛指以土地为代表的自然资源要素，是社会生产过程中不可缺少的物质要素。资本要素可以分为货币资本和实物资本。资金是一种对其他要素有配置权力的特殊要素，实物资本只是货币资本的物化。资本的重要性不但在于它的不可替代性，还在于它具有可以循环使用的重要特征。企业家才能要素又称生产组织要素，是指为了生产和生活的需要而采取的对经济活动过程的计划、决策、组织、指挥、控制和协调。企业家才能或曰管理的作用在于通过对其他要素的积累、组合，使要素得到优化配置，从而实现单一要素所无法实现的整合效果，以取得最佳的经济效益。

2．社会性对生产要素的嵌入

社会性嵌入是生产要素的变革，它导致了产生社会企业的基础。

第一，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将“社会”嵌入以“创新”为核心的企业家精神之中，社会性和企业家才能结合。在这里，“社会”概念的核心在于社会目标的优先性，作为对企业家精神的升华，社会企业家精神被提高到评估企业的标准之中。

第二，利润的公益性和资本的结合。尤努斯的解释甚为精辟：社会企业的投资与慈善捐赠有着很大的区别，社会企业的投资者有权收回投资，但与传统企业不同的是，社会企业产生的任何利润不能分给投资者，投资者获得的只是自己最初投资于某社会企业的资金量，而不会享有资本的升值。利润对于社会企业而言同样重要，但是社会企业的利润必须留在企业内部，社会企业这样做的目的则是偿还投资者，从而支持长期的社会目标。社会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它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它在实现社会目标的同时要收回所有成本。所以，资本流向的改变是嵌入型社会企业的第二个特征。

第三，对劳动力困境的关注。反对社会排斥造成的持续性失业、关注就业困境是社会性和劳动力结合的关键点。社会企业突破传统企业的思维定式，以创新性方法关注和解决各类社会问题，而就业及弱势群体问题在社会困境中的突出性使得其成为社会企业关注的核心问题。社会企业对传统企业的补充性作用使得社会企业能够在劳动力市场中产生同样的补足性效果，而其创新性的方法更加可以扭转弱势群体在传统企业制度、劳动力市场格局等条件下被排斥的境况和地位，发挥其优势性作用，推动就业和弱势群体境况的改变。

第四，新土地价值的发现及其向社区资源的转换。自然资源有典型的地域性特点，不同的地域资源表现出不同的分布规律，其组合方式也千差万别，从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区性资源优劣势，因此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需要特别注意发挥地区性优势，对资源进行因地制宜、扬长避短的择优利用，以充分发挥出本地的优势。但在实际的经济开发过程中，资源优势并不一定具有投资优势，对于以利润最大化为核心诉求的传统型投资者，对任何经济项目的投资都会进行以利润为主要出发点的全面考察，包括交通状况、人力资源成本等，使得原本能够给当地带来巨大经济利益和社会进步的投资项目无法得到最终的落实，制约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而社会企业的投资原则为社会利益的最大化，因此更加能够以资源分布优势为指引，以社会或当地社区利益最大化为原则进行社会企业投资，从而为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自然资源及人力资源的开发和充分利用提供条件。这也是以社区为导向的社会企业的典型做法。

企业家精神的升华、资本流向的改变、对劳动力困境的关注和新土地价值的发现能够带来企业性质的蜕变，使之成为社会企业。以上四要素在企业型社会企业的创办及发展过程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基础性作用，但它们的核心程度存在一定差异，存在一定的排列组合关系，其中的某些要素具有更加普遍的穿透性作用，其根本目的在于保证社会企业的根本性质。在笔者看来，四要素中最为重要的要素为“社会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社会公益精神的具备始终是社会企业之所以可能的基础和根本条件。没有社会企业家精神，其余三类生产要素的改变不会出现或即使出现也无法保证社会企业方向的无偏性。如果不具备社会企业家精神，那么资本的社会公益性投资不会发生，单纯的弱势群体就业无法根本上确保社会企业的公益性质，资源的循环利用只能够采用传统的利润最大化模式。

二 企业型社会企业的四种模式

以要素变革为核心，初步形成四种社会企业模式，即：①以社会企业家精神为基础，以经营利润的公益使用为核心特征的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②以资本要素的流向改变为核心特征的投资型社会企业模式；③以关注劳动力困境为典型诉求，以解决就业问题为核心特征的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模式；④以循环经济和社区区位投资为导向，以探索新资源或能源创新性开发和利用的资源中心型社会企业模式（如图1所示）。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这种社会企业模式建构是一种理想类型，是单个生产要素在极致变革中生成的单一要素参与的社会企业模式，而在实际的操作案例中往往存在要素间的交叉。社会企业在理论中可以存在多种要素的共同变革，并且现实往往的确如此。如：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将利润所得作为再生资本投入其他的社会企业等公益项目之中，从而具备一定的投资型社会企业的特征；而资源中心型社会企业尤其是致力于社区资源开发的社会企业往往首先考虑雇用当地居民，尤其是贫困人口等弱势群体，从而具备一定的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的特征。各种要素间的组合是交互的，但因作为模式概念的社会企业指涉的是在该社会企业形态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要素，因此笔者在此不再展开论述各要素间的交叉组合。

1．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

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以企业家精神的升华即社会企业家精神的具备为前提。事实上，企业家精神的改变对社会企业的创办和发展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社会企业家精神是社会企业的决定性要素。社会企业家精神的具备改变了传统商业企业诸如组织的使命与目标、组织的管理与运行等各个方面。而外挂型社会企业直接体现在社会企业家精神的具备对以组织利润为基础的组织使命的改变上。需要指出的是，另外三种社会企业模式同样具备组织使命与目标的根本性变革，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是以该要素为核心的类型探讨。因此准确地说，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是对以传统商业企业运作为基础、以利润流向的变革来进行组织的社会公益性变革的社会企业形态的总称。其运行模式典型表现为基本保留原企业的经营内容和方式，将企业的营利所得全部或多数投入社会公益项目和企业自身的维持与发展中，而组织所有人或管理者不进行组织利润分红。从事经营活动的企业主体必须与公益项目的社会投入一起才能够被看作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

如果从迪斯对组织动机的划分角度来看，外挂型社会企业基本属于使命无关型社会企业，即企业从事的经营活动与组织的使命无关，企业的社会公益投入是组织使命的真正体现，经营活动只是作为对企业社会公益投入的资金来源。在外挂型社会企业模式中，企业的经营活动和运行方式与传统商业企业类似，即在承担社会法律责任、安全责任等基本的社会责任基础上，能够以利润为目标来进行企业的经营活动，这种企业参与充分的市场竞争，在管理和激励方式上与传统商业企业类同。而在企业的公益投入选择上，既可以是社会中已经存在的社会公益项目，也可以由企业自身创办，持续运营。此处的外挂型社会企业与以组织整合程度来区分的外部式社会企业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是创办路径上的，外部式社会企业的创办主体主要是非营利组织，它们创立社会企业主要是为其社会项目或者经营成本提供资金，其经济活动的动机是作为社会活动的资金机制，其目标人群（客户）是社会企业收入的间接受益人，但他们很少参与社会企业的运作。因此，笔者所称的外挂型社会企业与外部式社会企业从组织形态上来看差异性不大。

2．投资型社会企业模式

投资型社会企业是以资本运作为中心的社会企业模式，资本要素在其中扮演着核心角色。投资型社会企业往往作为社会企业或个体商业项目资本的筹集者和管理者，发挥着连接投资者和资金需求者的桥梁性作用。在投资型社会企业的一端，一般是拥有闲置资金，同时具备社会责任感和公益精神的社会投资者。这些投资者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支持社会企业等商业公益项目的政府、公益组织等，因此是投资型社会企业发展资金的主要来源。在投资型社会企业的另一端，则是需要资金的特定群体或社会企业（在此可统称客户），此类客户无法或很难从传统的借贷机构或组织获得这些资助资金。这种资格壁垒正是制度排斥的表现，同样是传统商业企业利润最大化目标追求下自然的行为选择，而原本可以为这些客户提供所需资金资源的公益性基金会等也往往因为保守的制度设置采取了不作为的行为选择。但投资型社会企业却以社会效益优先，格外关注那些在传统市场中无法从商业金融机构或组织得到资金资助的资金需求者。对于这些需求者，个体或群体同样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但这些条件并不是传统金融机构或基金机构所设置的资格条件，而是更加看重个人或组织的商业或社会项目的未来发展前景，这种前景会因项目的不同而在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之间各有侧重。总之，投资型社会企业是以社会效益最大化和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并重的原则进行资本借贷与投资，这是投资型社会企业对原有资本市场发挥的补充性作用，但却是十分重要的补充。

与此同时，投资型社会企业需要对商业或社会项目做出评估才能够决定资金的流向，因此常常具有对社会项目和社会企业进行能力培育、管理咨询及评估的能力，从而成为社会项目和社会企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3．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模式

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模式是受关注和已有研究较多的社会企业模式类型。社会企业在兴起之初就对市场体制下边缘人群的就业问题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严中华从社会创新的角度将社会企业划分为就业型社会企业与创业型社会企业，指出就业型社会企业旨在让贫困、残障人士等市场体制下的边缘人群获得工作机会，实现自立。对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而言，劳动力来源和类型是受到特定限制的，其所针对的是在市场体制中受到排挤、在劳动力市场中存在劣势的人群，包括贫困、残障人士、刑满释放人员等。此类人群应当成为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的主体。虽在比例上不需做出明确的限定，但一般要求其组织使命中有较为明确的为此类弱势群体服务的条款，并以此作为组织使命的中心。在此需要强调的是，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同样需要以社会公益为组织使命，同样要求社会企业家精神的具备，而组织的利润所得除了组织的人力等日常开支外，剩余利润只能用于组织规模的扩张和发展，不可成为组织领导和管理者的利润分成。

不仅如此，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的项目设计往往能够化解贫困、残障人士等边缘人群的劣势，发现和发挥特定边缘人群的优势，并以持久的、有市场竞争力的方式来充分弥补社会结构对边缘群体的排斥。

而且，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一般都是使命中心型，组织使命能够与企业日常的经营活动较好地结合起来，企业的经营状况越好，其组织使命实现得越充分。因此，就业中心型社会企业的工作重点在于企业规模的扩大和企业经营状况的改善。

4．资源中心型社会企业模式

资源中心型社会企业是以资源的循环使用及对以资源为基础的社区开发为中心的社会企业形态的总称。资源是该社会企业模式的核心。

在资源的循环使用中，社会企业的资源来源于以环境保护和避免资源浪费等为基础的细小发现中，其中蕴含着创新性甚至革命性的对资源的再认识。这种资源的循环对循环技术的要求往往较高，也因此可以作为高新技术产业，在实现较高经济效益的同时对社会的贡献同样巨大。另外，在可循环资源中，存在一种十分重要的资源形态，笔者称之为剩余性社会资源。以闲置商品的商业运作为典型体现，这种资源循环的空间从表面上看来源于发现的偶然和循环设计的技巧，但从更深刻的角度来看其来源于社会差异的存在，尤以社会分层的客观存在为基础，从这个角度看这种资源的循环发挥着平衡资源纵向分布的功能。

而在以社区为中心的社会企业运行模式中，强调优先使用当地资源。这其中既包括物质资源，也包括人力资源。优先使当地社区受益等原则，使得社会企业的模式能够真正地发挥出当地的资源优势，尤其是这种资源给当地社区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这种经济效益的发挥更多地促使社会效益的实现。

当然，在其中同样要强调社会企业家精神、社会公益目标的重要性。在传统的商业企业中，同样不乏以资源的循环使用以及因社区性开发而产生巨大社会效益的实例。但资源中心型模式的社会企业始终将社会效益放在第一位，在利润处置上同样实行利润的再投入而非分红制。从组织使命与经营方式的关系上看，资源中心型的社会企业模式同样是使命中心型的社会企业，其正是在资源的开发利用过程中实现了组织使命，在实现经济效益的同时实现了社会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