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的低效均衡:荒诞盛行
纵观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在物质财富迅速增长的同时,令人不悦的是种种大家痛恨但又无奈地囚于其中的困境,拜金主义销蚀了文人的风骨和儒雅,浮躁社会吞噬着知识分子的理想和执着,权贵主义扭曲了学者的独立和理性,强权腐败软化了法律制度的监督和约束,急功近利恶化了生存环境和可持续发展……富而不贵,荣而不雅,大而不强,华而不实,统而无治,快而无当……刘震云先生以其《我不是潘金莲》的大作,从人性关系与社会角度,解读了在这样的环境里严肃对严肃几乎无解,严肃对荒诞却严肃不起来,但以荒诞对荒诞,却可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于是,我们不得不问,是什么使中国社会陷入了这种严重扭曲、很难突破的均衡?
认真分析不难发现,其成因是软法治及道德变异导致的社会环境和价值观扭曲。时下中国,维系社会秩序、效率和稳定的法律、制度、规则在权力、关系、金钱、人情面前统统可以变形,使得人类普世价值和规律失灵,代之的是以关系、人情、权力、金钱编织的社会网络环境下形形色色不同层级圈子的潜规则,以及因此形成的稳态,甚至是超稳的社会荒诞形态。如市场机制不完善和被扭曲,则会使“成功”的规律变形,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充斥着投机商人、企业以及假冒伪劣毒商品;行政权力体系不规范、不透明、高度集权和失去监督,也会诱发逆淘汰现象、滥竽充数、荒唐决策、盲目媚上、腐败横行。在扭曲的环境下,严肃对严肃,理论上简单易行,但却因无清晰程序和规则、怕承担责任相互推诿、寻租和投机行为盛行而寸步难行;于是,严肃对荒诞成了无奈选择,但这样的博弈往往又因没有共同规则而难以为继,常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费力无果,甚至引致无限的痛苦与无奈;最后人们发现,倒是以荒诞对荒诞来得痛快,方便易行,各取其果,皆大欢喜。面对这样的现实,从个人角度看,稍有良知和规则意识的人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也常常因屈膝而感到受辱和丧失尊严。从社会发展角度看,这种以长期摸索、感悟和默契形成的潜规则及其引致的社会秩序是一种极其低效和高成本的社会稳态结构,尽管大家都不喜欢,甚至骂娘,但却逃不脱这种像黑洞一样的扭曲机制的魔掌,不管加入系统的人持何种观点,经系统同化后常导致集体荒诞!
社会制度或状态是各种力量的一种博弈均衡,由潜规则引致的社会貌似混沌,但其中也不乏秩序。多年前,美国统计教授来访,因行人车辆乱闯红灯,该教授不敢过马路,且喃喃自语,这样的状况一定车祸不断,职业习惯让其观察统计一定时间,事故并未发生,还惊奇地发现混沌中存在着秩序,各主体了解系统中彼此的行为特点,从而形成了某种默契,虽然效率不高,但却相互适应,达致貌似混乱实有秩序(低效)的状态。问题是为什么不通过简单遵守交通规则形成高效秩序,而偏要以足够的胆量和灵巧在复杂混沌中形成隐形规则?谁是破坏规则的始作俑者?又“被谁绑架”在被动地破坏规则?追溯之可发现依然是软法制和缺乏共同规则这样的源头,如“弱势”者即使违法也受保护的法理会诱导违法和混乱。
当社会环境和价值观被扭曲,严肃的事情很难正常理性地开展,荒诞或荒唐便畅通无阻,常识性的错误决策可大行其道,傻瓜般的谎言也可广为流传,中国历史上的“淘汰清官定律”(官场里清官难住,贪官却能如鱼得水)复活,不少人放弃原则甚至良心,做事不认真,差不多就行;为人讲中庸、圆通,结果没有棱角的人在许多场合吃得开。
环境的扭曲常常导致行为的扭曲,以隐性规则演绎出来的低效均衡不仅吞噬着大量稀缺的社会资源,也在凌辱着个人尊严和良心。在扭曲的环境中能健康生长者很珍稀,我们当然不能期盼珍稀的天才,而须努力改变环境让广大普通的人健康成长。在充满荒诞的世界,你我必须敢于严肃,善于坚持理性,才可能推动它演化到更高阶的有效均衡,因为环境不只是他人,我们自己本身就是环境的一部分。泰戈尔说,“雪崩的时候,没有哪片雪花觉得责任在于自己”。那我们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等待着雪崩的到来么?
我们可以将各类荒诞及其产生机制作为改革的反面镜子,对照之知该怎么走。小偷常出没于天黑、人多混乱的场所,明抢常发生在世人淡漠的环境下,荒诞常盛行于理性、常识、规则、制度遭践踏之时,流氓暴力常泛滥于法治遭严重侵蚀的社会……反思之,我们不难理解“正义、透明、理性、法治、规则……”对有秩序社会的意义。
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党领导人民制定宪法和法律,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范围内活动。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绝不允许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徇私枉法。”这给我们抗击荒诞滋生土壤——软法制带来了希望,新领导班子的言行和有威慑力的践行也让我们看到了社会进步的曙光。一次我演讲后有听众问道,您觉得习总书记面对中国问题会怎么想和如何行,我答曰,我非他所以不知。但说,习主席受过深厚陕西文化的熏陶,如果以我们陕西人性格特征判断,“憨厚”可能会实干,“楞娃”可能会敢干,帝都孕育的“野心”可能会想干,黄土地上滋润的“贼”可能会巧干……我们期待中国社会真能掀起“想干、敢干、实干、巧干”的深度改革,使中华民族跳出荒诞的泥潭,迈向透明、理性、规范、法治的文明社会。
(发表于《管理学家》2012年第3期主编寄语,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