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闽南小刀会起义和闽中红钱会起事

闽南小刀会属于“出口转内销”的帮会。天地会很早就随着华侨流传到海外，后来又随着归侨被带回国内。闽南小刀会就是由新加坡归侨陈庆真模仿天地会而在厦门倡立的，其成员中也有许多是归侨，起义首领之一黄德美也是印尼归侨。清朝当局一贯对华侨采取歧视政策，把出外谋生者视同叛逆。官府对于归侨中的富有者，更加以勒索。这些归侨便建立帮会，以求互相帮助和自保，黄德美就是无法忍受当地官员的勒索而参加起义的。闽中红钱会则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帮会，其造反活动没有明确目标，或趁乱而起，或为了报私仇，因而未有大的建树。

闽南小刀会是天地会的一个分支。天地会系统的秘密会党在福建一直十分活跃。咸丰三年（1853）在福建几乎同时爆发了两起天地会系统的武装反抗斗争，一起是闽南小刀会（亦称厦门小刀会）起义，另一起是闽中红钱会起义。当时，正值太平军向长江下游胜利进军，这两起秘密会党的起义，在福建牵制了清军，声援了太平军，同时又与两广天地会起义遥相呼应，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反清浪潮，对清王朝的统治，构成了严重威胁。

闽南小刀会起义

咸丰三年（1853）福建省海澄县知县汪世清派人将小刀会首领江源、江发弟兄就地处决后，小刀会另一位首领黄位决定举行起义，为江源、江发报仇。黄位与黄德美集合了6000余人，编为12个大队，皆以红布包头，于旗帜上书写“官逼民反”字样，众推黄位为大元帅，黄德美为大统领。黄位出身贫苦，人称“牛皮位”，可能曾经是牛皮制革工人；又有记载称他是富商黄德美的养子，而养子在闽南一带往往是家内奴隶。黄位作为出身贫苦的工人，成为当地小刀会首领很容易理解。而黄德美作为当地的富商兼地主，则因为受到官府的敲诈勒索而被逼上梁山，也参加起义，并成为首领之一。

咸丰三年四月初六夜，黄位、黄德美带领小刀会会众举行誓师大会，当天攻占了海澄县城。海澄县知县汪世清因不在县城逃得性命，游击崇安被杀。初七晚，黄位带领水军自海澄出发，攻占了石码、灌口。四月初十，黄位、黄德美又率众前去攻打漳州。福建水师提督施得高出洋巡海，厦门守军兵力空虚，黄德美即于当晚集合精锐千余人，乘乌篷船30艘，从石码出发，径攻厦门。十一日清晨，起义军在厦门岛登岸，分兵攻打厦门的西、北两城门。当时，城内仅有参将硕云防守，小刀会很快将厦门城攻占。

小刀会于占据厦门当晚，黄德美又派遣元帅黄霸业（一作黄露业）、军师蔡懋昭去攻打同安县城。于夜间“梯城拥入，毁抢文武衙署”，知县李湘洲、参将雅尔颂阿皆避城外民舍中。

小刀会接连攻克厦门、同安等城，大大鼓舞了各地群众。四月十二日安溪县城被当地群众攻破。漳浦县城也被当地土豪程彩、朱元善等占据。十四日云霄厅及铜山（今东山）也被当地群众自发占据。小刀会进入厦门初期，曾经表现出良好的纪律，对百姓秋毫无犯，深受当地居民的欢迎，各地群众纷纷要求加入起义队伍。

在小刀会占领同安、海澄后，福建巡抚王懿德立即上奏朝廷，并且急派署督标水师参将韩嘉谟、盐法道瑞瑸率兵前往镇压。咸丰帝闻奏，令两广总督叶名琛速调广东省惠、潮各镇官兵两三千人，赴闽“助剿”。当厦门及其附近地区被小刀会起义军攻克后，清廷又令叶名琛在广东雇募红头船即海盗船前往福建。福建水师提督施得高于出洋巡逻的途中，得知厦门已经失守，遂会同护理金门镇总兵孙鼎螯调集兵船19只，派游击郑振缨率领于四月十四日前往厦门。结果被小刀会的水师击败，郑振缨被擒杀，头颅被悬挂于起义军大元帅府门前示众。

以厦门小刀会为主体的闽南各地反清武装，在起义初期发展顺利，在9天之内接连攻下了闽南地区的11座县城。但是，各地起义军情况复杂，又缺乏统一领导，加上进城不久军纪便开始松弛，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并遭到富户与乡绅的反对。所以，初期顺利发展的势头，很快受到遏制。四月初十起义军攻占漳州后，漳州知府的幕宾李生瑛潜伏城内，秘密联络城内绅士，组织武装，关闭街巷木栅，与小刀会的队伍展开巷战。不久，游击饶廷选等人也率领各地乡勇前来围攻漳州城，小刀会首领谢厚、军师陈金斗被擒杀。四月二十八、二十九日，起义军大将军吴魁、军师僧碧云前来漳州反攻，被清军击败，吴魁、僧碧云等被俘，起义军死伤千余人。在同安，东界、马巷和积善里等处包、齐二社的乡绅也纠集民团、乡勇与起义军相对峙。这时，躲在乡间的知县李湘洲趁机带领营兵、民团进入城内，并向小刀会聚集的田湖乡挺进。起义军元帅黄霸业、军师蔡懋昭等11名首领与骨干全部战死，队伍伤亡大半。其后，漳浦、铜山、安溪、云霄等地，皆先后被清军夺回，小刀会所控制的仅仅剩下厦门和海澄了。

起义军在进入厦门之初，纪律严明，受到当地群众的欢迎。但是，当漳州、同安等地相继失去，起义军控制的地方逐渐缩小，财政收入日益减少，情况就发生了逆转。特别是起义军在厦门坚持了半年之久，要维持一支14000多人队伍的日常开销，经费逐渐拮据。进城初期，每天可以发给每人100文钱，后来减少至每天60文钱。即使如此，每天仍要开支1000余两。军饷减少甚至难以为继，不仅影响了起义军的士气，而且造成严重后果，那就是抢劫活动恶化了起义军同当地居民和商人的关系。参加小刀会起义者，虽然大多是为了反抗清统治，但是，其中也不乏流氓盗匪之流，他们是为了获得好处而参加起义的。所以，当军饷减少时，他们便开始抢掠居民或勒索商店。小刀会长期被围困在厦门城内，也造成粮食短缺，只得向居民强派征收，进一步加剧了起义军同当地百姓间的矛盾。

截止到咸丰三年七月，小刀会起义军已经占据厦门达三月之久，清军虽然调集了一万余兵力，耗费饷银10万余两，却仍然只能“坐守同安，不能前越尺寸”。而小刀会在占据厦门之后也仅仅株守孤城，未有大的发展。这是因为起义军领导者缺乏远大的政治抱负，黄位、黄德美仅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和替江源、江发弟兄报仇；军事方面则缺乏作战经验，起义军占据厦门后，未立即进兵金门，失去了战机，而清方却趁此机会，加强防备。水师提督施得高会同金门镇总兵孙鼎鳌率领水师将小刀会战船击沉8艘，俘获3艘，小刀会死伤300余人，首领林沙等70余人被俘。其后，小刀会便不再出击，仅仅在厦门消极防守，而清方却利用这一机会，调兵遣将，积极筹划对厦门的反攻。兼署闽浙总督王懿德奏请起用被革职在家的前任浙江提督李廷玉。奏准后，王懿德交给李廷玉3万多人的军队，李廷玉又招募了600多名壮勇，随同前往对付起义军。

李廷玉于七月二十三日从厦门岛对面的刘五店出发，进兵厦门。清军水师30艘战船驶入厦门外港，两天后绕过鼓浪屿，进至内港后占领阵地，同由另一方向绕过厦门岛海岸的船队会合。此时，陆地上的清军也由刘五店方面过海在厦门岛登岸，在距离厦门城4公里处扎营。双方接战后，起义军失利，副元帅黄潮带头冲锋，结果中枪受伤被俘（一说被杀），洪英也误中埋伏被擒拿。黄位等人急中生智，从小路逃出，仅以身免。施得高在鼓浪屿切断了大陆对厦门起义军的供应线，加上清军从广东调来的海盗船—红头船，与清军相配合，给小刀会起义军造成很大困难。在此后的73天内，双方共交战48次。清陆军驻扎在距厦门4公里处，与起义军相对峙，水师则利用每天海水涨潮之机，将船队驶近岸边以缩短距离，以便于向城内开炮轰击。小刀会在城内虽然也开炮还击，但是效果甚微。小刀会的船队有大小船只30余艘，停泊在外国商船对面，以防清军炮击。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双方的战况基本上是这样：清军由水陆两军相互配合，先由船队向起义军的阵地猛烈轰击，迫使起义军向后撤退，陆军便向前挺进。但是，当退潮时船队停止炮击后，陆军便退回到原来的阵地。这时，起义军又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阵地，等到晚间再回到城内，如此日复一日地反复较量，彼此间互有伤亡。被清军雇用的海盗船，人员充足，武器精良，本来可以给起义军造成更大的损失。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原因在于海盗船中有许多人暗中与起义军相联络，作战时只是滥发炮火，结果仅仅祸及无辜，并未给小刀会起义军造成多大损失。十月初八李廷玉率领50艘战船，水陆官兵二万余人，分兵两路向厦门发起进攻，起义军血战一昼夜。十一日清晨，清军于城东门架云梯登城，将东门占据，起义军随之溃散。黄位从西门逃出，后从海上出逃。黄德美先匿于乌屿桥，锦宅乡的绅耆把黄德美及其胞叔黄光箸缚献于官府。黄德美等后被“磔于厦市”，“籍其家，得财产数十万贯”。黄位从厦门逃出后，又纠众抢得商渔船20多艘，于咸丰四年（1854）五六月间，前往台湾。先后在淡水厅所属的香山港及附近洋面，与清水师交战。其后，又往攻葛码兰、苏澳，并约当地乌皮（舟边）船为内应。登陆后，分作水陆两股，以吴齐之为陆路元帅，黄位自任水陆元帅，并设有军师、先锋等名目。还张贴告示，招兵买马，并分股攻打葛码兰、竹堑。

闽中红钱会起事

在闽南小刀会起义的同时，在闽中山区也爆发了以林俊、黄有使为首的红钱会起事。这次起义断断续续地持续了数年之久，是太平天国起义时期福建天地会系统起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咸丰初年，红钱会在闽中一带已拥有很大的势力，在闽南小刀会起义爆发后，红钱会也开始在闽中的永春、德化等地点燃战火。不久，又向东波及闽侯一带，向西发展到长汀等地，向南则蔓延到了泉州和沿海各县，向北已扩展到了邵武、建瓯各县。

咸丰三年四月十八日，永安红钱会首领黄有使和江水，在桃源首先发难。黄有使一作黄有，是漳平县王墩乡人，曾在南平县靠撑船度日，后来，在漳平、大田、永安毗邻地区纠人结拜红钱会。咸丰三年四月中旬，黄有使与江水等人率众起义，一举攻占了永安县城，然后分别向大田与沙县进军。黄有使一路，于二十一日占据了县城。江水所率领的一支队伍，于二十日攻破沙县，黄有使亦率部前来沙县会合。黄、江二人留军师刘飞锡驻守沙县，自率主力往攻延平。但未得手，加之清军提督柄文带领援军赶到，起义军只得放弃攻城返回沙县。可是，这时沙县业已被清军夺回，黄有使等只好退回到山区。其后，黄有使虽然又曾两度攻破沙县，但均未能固守，并在返回永安途中，遭清军拦截，死伤惨重，永安亦被清军夺回，致使起义初期攻占的三座城池全部丢失了。

继黄有使起义之后，红钱会另一名首领林俊也于咸丰三年四月二十四日在永春起义。

林俊学名万青，福建永春县霞陵村人，善骑射，勇力过人。道光三十年赴省应试，未被录取，此后遂绝意功名，曾至德化开设鸦片烟馆。太平天国建都天京的消息传入闽中，林俊便与陈瑚分头联络红钱、乌钱两会会众，并以调解械斗为名，向附近居民宣传反清思想。咸丰三年四月二十四日，率领会众举兵起义。首先攻破德化县城，将知县申逢吉俘获。三天之后因受到当地乡绅的突袭，被迫退出德化，后至蕉岑坑地方战败被俘，当晚又为部下救出。林俊与陈瑚率领的红钱会和乌钱会，于四月三十日将永春州城攻占，但旋即退出。

林俊从永春退出后，于六月初八将尤溪县城攻占，旋因清军反攻，难以据守，遂自尤溪撤出，复遭清军拦截，伤亡甚重，军师阿金等多人被俘，林俊亦受重伤，仅以身免。伤愈后又只身潜入永春，与乌钱会首领陈瑚联络了安溪一带会众，集合于永春、德化边境的山区，伺机待发。德化县令萧懋杰闻讯，即率领官兵、乡勇前来追捕。因兵勇中多与红钱会中人相熟识，或不战而退，或倒戈相向，使得清军大败，县令萧懋杰亦被杀，起义军遂于七月二十七日夺取了德化县城。

林俊之父林顶于林俊攻打永春时为了避祸而逃往山中，被永春知州崔洲拿获杀害。林俊为报父仇，挥师杀向永春，但中途为清军与民团所阻，适有仙游之乌、白二旗派人前来联络，林俊遂留乌钱会首领陈瑚驻守德化，自率主力往攻仙游。八月二十四日，在乌、白旗的配合与引导下一战夺取县城，将知县黄学惠处死。

咸丰三年末，林俊与黄有使合兵一处，在冒顶寨固守。清军派人潜入山寨，将起义军所藏粮草大部烧毁。咸丰四年三月，崔洲等率领清军来攻，林俊等据险防守，将通向冒顶山的路口尽行堵塞，又令黄有使、苏度各率一军驻扎山下，准备迎敌。清军分三路大军向山寨进逼，三月初九山寨被清军攻破，林俊、黄有使已于前天夜晚率领200余人从山后峭壁缒下，逃往仙游的盖尾、塘边一带。该处系由乌白旗所控制，林俊等受到乌白旗首领朱三、陈尾的接纳。

清军秘密派人暗杀了白旗的首领朱三。九月中旬，清军又攻破盖尾乡，乌旗首领朱五、陈万年、陈尾等牺牲，仅林俊、黄有使得以幸免。林俊逃至永春、南安交界的云峰乡，黄有使先逃至南安的溪东乡，投奔陈溪，后得知林俊已到云峰乡，即冒险往投，结果在中途遇难。林俊后来又回到了那南安的内炉乡，此后一段时间林俊便销声匿迹了。

咸丰五年林俊又一度东山再起，但旋即失败，再次销声匿迹。咸丰七年年初，太平军从江西进入闽北，林俊受到鼓舞，趁势攻下沙、尤溪、大田一带。同年四月又赴南安大罗溪一带活动，并一度攻打到泉州和南安。后又再次攻沙县，连战7天未破，只得率师北上，欲投奔太平军。行至光泽县的仁寿桥地方，被当地练总张崇旺所包围，林俊中弹牺牲，余部或战死、或被俘，起义至此最后失败。

闽南小刀会属于“出口转内销”的帮会。天地会很早就随着华侨流传到海外，后来又随着归侨被带回国内。闽南小刀会就是由新加坡归侨陈庆真模仿天地会而在厦门倡立的，其成员中也有许多是归侨，起义首领之一黄德美也是印尼归侨。清朝当局一贯对华侨采取歧视政策，把出外谋生者视同叛逆，《大清律》规定，凡出国谋生者，三年不归，则不许其再回国。归侨中有些在国外娶妻生子，回到家乡，难免同当地人产生矛盾。官府对于归侨中的富有者，更加以勒索。这些归侨便建立帮会，以求互相帮助和自保，黄德美就是无法忍受当地官员的勒索而参加起义的。闽中红钱会则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帮会，其造反活动没有明确目标，或趁乱而起，或为了报私仇，因而未有大的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