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白衣白发
因如是生性之中有着小心的习惯,所以他走到十步所在便不走了。
“此地虽是旷世的美景,但今日你却不该驻足欣赏。”说着因如是道。
周不笑回头笑道:“我不跑,自是因为不用再跑了。”
“哦?”
“所以现在要跑的不是我而是你,或者吓跑也不错。”
“别想了,我这人胆子大,吓是不会被吓跑的。”对于这一点因如是十分笃定。
“所以来吓跑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周不笑笑起来比因如是还要笃定,似乎根本不怕因如是再出手。
因如是果真没有出手,便站着心中反多了几分好奇,“何人?”
周不笑看了看月亮,“快了。”说着他抬脚轻轻的将一块不大的碎石踢入湖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发出叮咚的一声脆响。
在这个静夜之间显得格外的清晰。
接着带着梦泽夜半的微凉风声,远远的传来一曲笛声。
渐渐的笛声便清晰起来,绕梁之音悠悠扬扬若空谷回响,笛音若锦城连绵的春雨,润物无声却是应和了这梦泽的仙境景象。这等曲调之中虽似一个小家碧玉的女子所吹,但是在那飘渺旋律的深处却有一种巨大的悲怆与怒火!
因如是不甚懂音律,但是花间柳巷去的多了,为了找些话题也委实听了不少琵琶舞曲,虽然大约还是不同,但是因如是这触类旁通之间便感到,在这笛声的深处似乎有着气吞万里的杀气!
此曲塞外有,关内无!
所以因如是便想起了某个不好的事情了,不由的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这曲笛声也在他心中化作了一道比大泽烟水寒冷上百倍的冰窟将他笼罩。修行天下最寒内功的因如是不由的开始打起哆嗦来。他终于明白周不笑如此淡定的理由。
“还不跑?”周不笑将因如是滑稽的表情看得真切。
“不,不,不跑!”因如是清了清嗓子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在颤抖。
笛声更近,周不笑抱着剑看着因如是似乎有些怜悯,有些担忧般,又问道:“真不跑?”
因如是忽然呼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支柱一般,摇头道:“若是寻常时候我早就抽自己十个嘴巴子扬长而去,但是有些事情我终究还是要去面对,不久你也会知道,有些事情有趣到了我甘愿丢性命也要去见识见识。”
“若是如此,倒不是说不通。”周不笑收起自己嬉笑的表情说道。
“不过你为何要听命与他?”
周不笑闻言嘿嘿两声道:“那还不简单,自是因为这也是件有趣到我甘愿丢了性命也要去见识见识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先说。”
“我的事情太长,所以还是你先说。”
“因为他说了若是我拿到了社稷剑,便让我睡他的老婆。”
“他何时有老婆了?”
“刚有的,他老婆你定然清楚,燕苏苏。”
“这可不得了,若是为了燕苏苏你此行并不值得,但是如今燕苏苏成了他的女人那就值了,而且值得的紧!”因如是正色道,这回他似乎感同身受一般说的也十分中肯认真。
“该你了。”
因如是嗫嚅一下,说道:“我是来找你的,而保下这社稷剑只是心血来潮。”
“你这心血来潮值当,毕竟你是天下第一个伤到我的人。”
周不笑点首后再问道:“找我干什么?喝酒?还是说你的老婆最近闲着了?”
因如是摇头道:“自是天大的事情,退一万步说我暂时还没有老婆。”
“什么天大的事情,别拐弯抹角了。”
因如是表情沉下来,左右四望,随后小心翼翼的靠近周不笑,用行家的内功细细传到周不笑耳中说道:“屠仙。”
“什么?”周不笑眼中犹豫了一下,随后一阵激灵眼中放出一阵精光。
这等反应与当初因如是如出一辙。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似乎比我的事情要有趣些。”
“不错,比你的事情要有趣一万倍。”
“细节?”
“一月,秦城,邙山。”因如是说了三个词。
笛声已经近在眼前。
在大楚无数的诗仙文豪都讴歌过这夜幕的湖泽,撰写无数的篇章,“巧儿弄云月,仙从烟露来”这是梦泽那头一块大石上诗豪写下来的文笔,这诗写的好到因如是都不由的拍案,任凭谁在这一湖烟云之间感受这湖面之上凉飕飕的水汽都心疑置身仙境,意象仙从期间走来。其中的玄妙大体与白日不同的。
浓雾吞吐的大泽之中有一人踏着一叶扁舟。
随曲而来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白衣、白发、白暂的脸颊,甚至连他腰间的剑鞘都是白色的挂着白色的流苏。此人足够英俊,若是说他便是谪仙,无人会摇首。不过因如是见到了这个白衣男子的面孔后却仿佛遇上了恶鬼一般,非但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更是恨不得转身就跑。
此人的脸有些苍白带着淡淡的病态,他还在吹笛,象牙雕琢的笛子不知值几个价钱。
咚咚咚!
因如是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便沉,心中暗道:是他!果然是他!
白衣的男子身材修长,尤其是他的五指更是秀气,修剪的和闺中的女子一般,他的手指在笛上腾挪时候显得无比阴柔。
呜呜呜。
随着一段悠长呕哑的声音,一曲终了。白衣男子的船已经靠岸。
“你的剑。”周不笑不再问萧笙,回头将手中的社稷剑抛给那个白衣男子。
凭借因如是的武功,能够在这剑于空中画出弧线的时间中将其夺下来三十次,但是他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表情,和之前在内弘文院府邸上他嘲笑过的皇廷高手一般。他指尖不知何时渗出了汗珠。
白衣男子接过剑,点了点首,萧笙从其的眼光深处看出了一种悸动,却很快就藏入深邃之中。男子得到剑,转身便要泛舟而走。在男子的眼中因如是仿佛就是一个死物,根本没有让他的表情有哪怕一丝的变化。
烟云聚拢,白衣的男子舟已经离岸,就要消失在水雾之间。
终于萧笙咬着后槽牙声音有些嘶哑,张口说道:“萧王孙,明年一月,秦城邙山你能不能来一下?”
萧王孙自然是天下第二的那个萧王孙。
他的身体没有停顿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因如是说的一个字,渐渐地他的身形已经与白气向容。
“那里,有一尊比你强十倍的高手,此事我因如是以性命担保!”
萧王孙的身子终于微微颤了一下。
“你!”周不笑没有想到因如是的胆子这么大,在他眼中这比在朝野之上当着文物群臣摘下胤天龙帝的帝贯的胆子都要大。
如今这个敢和悲禅老人轮禅,能与长云道人推杯换盏,敢揪西窗雨胡子的男人,若在襁褓之中的稚子不断的哆嗦。因如是的背脊已经浸透,甚至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萧王孙动一下他就转身逃走,什么狗屁的屠仙,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他都不敢兴趣了,活下来才是他现在最大的兴趣。
可是萧王孙没有再动一下,泛着舟消失在了大泽之中,如同仙人在凡尘踮了踮脚便离去了一般,没有任何的留恋惋惜,反倒是多了几分嘲笑的意思。
周不笑和因如是依旧没动,甚至因如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将内功里面玄妙的龟息之法给施展出来了。
终于月影摇摆,因如是终于确认萧王孙已经离远,彻彻底底的离远,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毫无生气的靠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之上的冷汗。
“走了?”因如是心有余悸道。
“走了。”周不笑的话语算是彻底让因如是冷静下来。
因如是喘息了一会,这才缓缓的张口,“萧王孙居然要你来偷社稷剑,这是天大的事情。”因如是说的声音很轻,说的一字一顿。
什么事情算是天大的事情?周不笑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或许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大体还是清楚,大约就是从此之后这辈子都没法喝酒一样。
“为什么?”周不笑问道,他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不过他倒是承认因如是比他要聪明些,不过也可能只是他不愿想而已。
“天下任何人拿到社稷剑,也仅仅不过只是把社稷剑而已,但是这把剑到了萧王孙手中,那就不是剑。”因如是低沉着声音喃喃道。
“我走了,告辞。”因如是忽然起身就走,似乎心事重重不愿和周不笑再多说什么。
“去那里。”
“学士府邸。”
“我也去。”
“你去干啥?”因如是长长的眉毛一挑问道。
“因为我周不笑活了二十七年还没有见识过天大的事情。”
“那你就来吧。”
二人披星戴月,因如是丝毫不停,来到了岳阳城的垒城边上,此时不过华灯初上的时候,整个岳阳城便明亮起了灯火,街道之上往来的人流竟比白日还多,沉香道上宝马香车,凤箫声动,繁荣已极。白日里的楚城配上这一片焦黄的旷野终究显得有些鲁莽,但是现在夜月之间灯红酒绿除了繁华还是繁华。
“楚人懂得享受。”因如是走在人群之间似乎心情好了起来,本来紧张的心情便很快释怀下来。似乎也不急着去学士那里,左顾右盼起来。
“是这个理。”周不笑点首,他似乎也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他和因如是关系一直不错,已经算得上朋友。
秦人多是看不起楚人的,就算是大国已亡,打心底的终究还是有着几分蔑视的意思在眼底,不过因如是虽是秦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佩服楚人,楚人爱享受那是发自肺腑,用不着在秦地一般扭扭捏捏在谈诗论道之间才隔三差五的喝上两口,楚人向来都是痛痛快快的喝,喝醉了便唱,带着洒脱自在的意味,由此反倒是多出了许多文豪墨客来。秦人虽然不承认但是楚人的诗词造诣却是在其之上。
莺莺燕燕在沉香路上熙攘,无数的敲锣打鼓,笑骂之声在耳边起伏比秦人过节还要热闹。
没人能够理解方才一刻还在打生打死的二人居然已经勾肩搭背在一起,周不笑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壶酒来,显然也是好酒,散发这陈年的芬芳气味,“五年陈以上的酒?”因如是问道。
“六年,虽比不得锦城的女儿红,却也好喝的紧。”周不笑自顾自的喝到,不知道从那里又摸出一坛酒抛在因如是手里。
二人都是喝酒的行家,就算不是行家却也知道五年前楚国和秦国打仗,兵荒马乱,那时可是当真举国皆兵,尸骨纵横的岁月之中能够留下来的陈年良酒可不多了,喝上一次,便少上一次。
所以因如是和周不笑皆是将酒喝了个底朝天。
过去了两个时辰二人这才慢悠悠的踱到了学士府邸,因如是不闪不避推门而入,家丁见状先是一惊,半晌这才认出是学士之前请来的公子哥,纷纷点头哈腰的退下。
三十三进的府邸到底有多大?反正因如是的算不清楚,只道是不比皇宫帝院小上多少,府邸之中还有山水庭院,五步一楼台十步一阁,具有灯火亮着似乎比白日还要敞亮,如今因如是闲下来仔细的瞧着学士的府邸这才由衷的羡慕学士是个会享受的人,在府邸中央还有一面大湖,虽然比不得梦泽但也是通透澄澈,圆月之下若湖中含着一枚明珠一般,这等繁华却淡雅景色,美艳不可芳物。
迎面走来二人,因如是早看的清楚,竟是两仪剑客,不过如今这两个意气风发的高手表情沉默,丧气到了极点,直到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因如是和周不笑眼中这才放光,施展轻功一个起落便上前道:“因少侠你擒到了周不笑了!那社稷剑在何处!”
周不笑摆手道:“不不不!你们会错意了,一来我是自愿跟来的,二来社稷剑已经不在我这里你们就算对我动手也没用!”
“什么!”两仪剑客顿时气节,呛啷!宝剑出鞘,两把长剑已经在空中舞出一圈剑花,向着周不笑刺杀过去!
天底下他们还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偷了别人的东西过一会还来那人家中做客的。
周不笑不闪不避看着两把直刺来的剑。
阴阳源源,滚滚不息,一旦出招便连绵不绝若通天河水永不停歇直到杀死对手为止。这是两仪剑客的绝学,子母阴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