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转盘

他顺着洞口爬上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圆盘，分三个部分，最内层与最外层向顺时针旋转，中间部分朝着逆时针旋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交替过来，此刻，他已经有半个身子接触到了地面，再稍加努力就能挣脱这个转盘。但力气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咬紧了牙关，再试了一次，双手是颤抖着的，但是撑不住移动的身体，很快就跟随转盘被带出去了一节。

最内层圆盘里，有一个秃顶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卷入圆盘底层去了，在齿轮之间磨得粉碎。

你有没有试过那种，真的非常努力了，但是身体就是没有办法，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如果试过，并多次失败的话，你一定会感到很绝望吧。但如果这个问题被抬高到生与死之间，就不再是力与心的双方事件了，它更会受到一种本能的驱使，一种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捂住你的口鼻更会忍不住呼吸）的感召，变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你清楚的知晓你到达每一个点的距离与时间，你甚至可以测算，你可能不像被关在爬转轴里的仓鼠永远在做无意义的抗争，最怕的不是被困住，而是貌似有一些规律，你甚至有心有力想求生，但是却没有办法。

当然，我们的主人公现在是有办法的，这是他值得庆幸的地方，他只消借助那激烈求生欲的火焰，或是稍微恢复一下体力他就成功了。

他站在地面上，目睹着眼前这个凹陷下去的巨大转盘，看着里面的人，历经生死，垂死挣扎，但是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是帮助他人的能动性，他丧失了。

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犹如上帝之眼，目睹着苍生的灾难，不为所动。

“苏苡！我叫你你听不见吗？”

“嗯？”

“赶紧带上你的病历，我带你去医院。”

精神科室门口人山人海，整个走廊都站满了人，还有一群人堵在科室门口，生怕听漏了号似的，这狭长的走廊，像极了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里面会诊的病人是没有隐私的，医生戴着金丝框架眼镜，头也不抬的不断开药叫号。

一直等到了中午，也没有轮到苏苡，医生锁门走了，站在门口的病人，只是微微挪开给医生让出了一小条出去的小道，又迅速恢复队形，生怕有人插队似的，实际上，都是按照病例的摆放顺序来叫号的，可是精神科的病人，总是非常的敏感，容易恶意量度每个人，总是担心要么就是有人偷偷把病例移上来了，要么就把自己的病例拿到后面去了，他们就是要这样子监视着，守护着，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约而同的饿着肚子等着漫长的午休过去，医生重新回到这间办公室。

他听到了无数嘈杂的求助声，甚至有人抬起一只能保住安全感的手向他呼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像是在照镜子般的想象自己当时，也是这口大锅里的一颗丸子。

“想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的，轮盘每十分钟往反方向旋转，不要再寄希望给任何人了！”他几乎是喊出来。

是啊，一个刚刚脱离了险境的人，又怎么会容许自己再度回归到水深火热中去，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拯救素不相识的人呢？人性经不住考验的，在他更年轻的时候选择过呼救，直到，他学会了换位思考。

“苏苡！苏苡！”

“在这儿。”

“快过来！”

她每走一步就说一句不好意思，人群才再度不情愿的相继让开够一个人站的位置，又迅速合拢，年轻的护士扯着嗓子讲着道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但人们都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的警备。

苏苡终于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那个医生似乎也是疲倦了，甚至都不问一句“哪里不舒服”，只是静静的在病历上奋笔疾书，好像根本不需要交流就可以确诊似的。

母亲口若悬河的对医生讲述了女儿的情况，医生也没有回复，只是记录了一番之后，问了她几个身体上的问题，比如体重有没有下降，下降了多少之类的。

“五公斤吧。”

“多长时间下降了五公斤？”

“一两个月吧。”

“好的，先到一楼交费取药，再过来我这里我告诉你怎么服。”

“取药？医生她得了什么病”母亲不住的问。

得到的回复是“下一个。”

出来的时候却非常的顺利，人群立马排成了两行，让出了中间的过道，母女二人很快就出来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苏苡才看了一眼诊断结果——抑郁症伴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