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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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乾道六年,三月 18

凤娘是个面生的,我也只是混个脸熟。只有花潼本就是出色的人,底下跑堂的人何等的会看眼色,自然明白他的来历。一面招呼着,一面早早的就去知会了。

他一进来,一位有着殊姿极会行事的女子,就特意端了茶水送来,笑脸迎着,甚是殷勤。

“这位就是春雨楼的老板娘。”花潼一面给我们介绍着,一面就在侧位坐了下来。

因为要对着正中的大厅,看说书先生讲故事,所以秋穗就不肯落座了。我便叫她在我身侧加了一张椅子。凤娘便在花潼的对面坐了。第五姑娘依旧目不斜视的站在她的身后,一脸严肃和凝重,大概这样鱼龙混扎的场合令她很费神。

“不敢不敢,一个跑堂周旋的人而已,只要诸位客官能满意,奴家就知足了。”她说着用眼神将凤娘一扫,随后又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打量了一下第五姑娘和秋穗。就她这样聪慧于心的人,估计这一眼已经记住了我们所有的人。

最后她的目光才正经的对着花潼,花潼虽生得美,只是人纤妍洁净,远远地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主动接近,旁人一个眼神看来都觉得是肮脏的。老板娘自然是知道的,就连目光都是游离着,不刻意讨好。

花潼坐下接来老板娘刚放下的茶具,脸上也陪笑着,“孙大娘子谦虚了,你做这春雨楼的老板都是当之无愧,没了谁都可,没了你就不行的。”

花潼说着站起,给凤娘斟好茶递上。凤娘只微笑着接了,没有说话。

老板娘连忙“啊呀呀”的吓死,以手做刀对着自己的脖子说,“公子这话再多说两次,只怕我这小命也没了。” 说完人又笑了起来,等到茶点也摆上,她便识趣的退了。

“夫人尝尝这牡丹饼,只他家能做出这等绝味。其他的就罢了,留着胃口等生鱼脍。这春雨楼的厨子,刀工惊人,能将鱼片的比蝉翼还薄。”花潼又只顾着周全凤娘。

“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既不给我上茶也不给我让菜!”秋穗早给我斟了茶,听我这样说,也赶紧在我面前的碟子上放了一块饼。

“你喷我一脸口水我还没跟你计较呢,这会儿安稳些吧!”花潼的风度对着我便全无。

“这女子真个是老板娘?”凤娘却不顾我和她计较,只问花潼。

花潼也拿了一块饼自己吃了一口,淡淡的口吻,“我不清楚。”显然是不想背后说人长短。

凤娘只用银勺子吃了一点,便将剩下的给了秋穗,“我其实不爱吃甜食,却是个无肉不欢的,口味重,爱咸好辣。只是入乡随俗,现在少不得要改了。”

“那就苦了你了,到一个生地方最怕吃不好,你可还能适应?”江宁府离临安府不算远,许多风俗习惯也好融合,况且都是南迁一族的,没那么大的差别。

但凤娘却不是,何况她今日与我当初单纯嫁入庆王府不同。她是带着术士的天命之说进入这漩涡中的,人人都不会简单的看她。

“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凤娘看着我笑了笑,脸上带着点无可奈何,“你可也把我想复杂了?”

我低着头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鬓边,一摸就摸到了那枚玉簪。这么显眼的簪子想来她早就看到了,可是她却不问。

失窃一事被岔开后,她也再不提了,想来她已知道玉簪就是我的头上的了。就算好奇这里面的缘由,在我这边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人在其位就容不得别人不多想,就我这样的,人家还说我装憨装傻大智若愚呢!”我笑着说了一句,“第五姑娘也坐下吧,这半天没见你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杯水。”

“捷儿不必客气,这是她家门的规矩,只要出门手握着剑,必定不吃不喝也不坐不卧。”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一人兴冲冲的高呼,“韦捷,韦捷!”

我下意识的反应是这人真没素质,人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吃饭听书,他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我随着大家都是本能的抬头往楼上看去,这一看了不得了。

哎呦,我的娘亲,这人怎么这么眼熟!我“唰”的一下直直的站了起来,眼神对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我呢。

我低头看了看不解的凤娘和花潼,不确定的说,“好像是我三哥。”

“什么好像,我就是你三哥,快点上来!”上面的人还在兴奋的大喊大叫,底下已经听见纷纷抱怨之声。

我也顾不得了,只得撇了他们自己上去,秋穗是个忠心的也跟着我一起走了。

我一路从梯上走去,那楼梯甚是宽阔,只是两边扶手被水竹花卉遮挡,又有乐坊的女子在一侧。

等不及秋穗过来搀扶,我只好走在正中央上去。眼见着上面是有人下来的,我便让了一让。只是等到走的近了一些,那身影只还与我斜对着。我想着花潼在下面坐着,三哥又在楼上,便没有在意,还是直直的往上去了。

等到那身影与我擦肩,忽然感觉裙摆一轻,我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听秋穗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我转脸先去看秋穗,随后才去看那人,这一看不要紧,我直接就又怔住了。然后我才感觉腰上一重,我低头去看,原来是他掀了我的裙子,这会儿又丢了手了。

“你家小姐裙身太长,小心走路摔了跟头。”他说了一句,便扬长向下走。

我急冲冲的转身想跟着他走,身后只听三哥又在大呼小叫,“韦捷,你磨蹭什么呢?”

我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喂!”内心早已澎湃的不能自己,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他到底是谁?

他没回头,我只看见他头戴宝冠,身穿华服,脚蹬锦靴的背影。还有,他额上的朱砂痣不见了,嘴上多了两撇小胡子。

可我一点都不用怀疑,就是他!他不可一世的眼神,他带着轻佻的话音,还有他身上的独特气息。

我再次转身往楼上走去,只觉得心乱如麻又“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脚上不妨,一踩裙摆,真的把我自己给绊了一个跟头。

“啊呀,怎么搞得,还是这个样!”三哥已经跑了下来,一把拉起我,旁边的乐娘和秋穗也来扶了一把。

“三哥,真的是你,你怎么也来了?”他原本就只比我长了两三岁,男孩儿发育的晚,三年未见,感觉已经变了样。仪表堂堂的,还真有个少年公子的样子。只是行动上还是和从前一般,带着不羁。

“什么叫我也来了,除了我还有谁来了?”

三哥这样一问倒把我给问住了,我只好向他身后看去。原来二叔家的二哥也在,他俩能玩在一起不奇怪,一样不着正调的人。于是作了半礼,堂二哥笑哈哈的连忙拉住,只是给我作揖,我也转了身不受他的礼。

三哥拉着我上楼去,没两步就到了他们的酒桌那。同坐的还有三位公子,并着一堆的群芳争艳。

那三人不知我是谁,哥哥们也不好介绍我,况这两人都是风月场中有名的浪荡子,我能跟他们相识定不是什么正经女子。三哥已经大剌剌的叫出了我闺中名讳,我只好接着喊他三哥,二叔家的二哥哥我却不曾开口。

“这位小娘子生的如此灿烂活泼,韦三郎见着又是如此激动,可是和韦三郎旧相识?”其中一人问,语气里满是戏谑的味道。

“我瞧着二郎也是激动的很,只是不敢张狂,倒像是倾慕已久的样子。”另一人说完,其他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堂二哥连忙正色道,“切莫瞎说,这是真妹妹!”他说完我三哥也跟着附和,“对,妹妹,真真的亲妹妹。”

见他俩一脸正经,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你们这嘴里谁不是妹妹?该不该的事,妹妹都替你们做了。”

我也陪着笑了起来,问三哥,“哪个是你的座?”

三哥便用眼神指了一下,我便随着他的目光坐了下来。

拿了三哥的酒杯,杯中还有半盏剩酒,我又添满,对着各位敬了礼,“韦侯爷家的三爷,韦知事家的二爷,原本不该哥哥妹妹的叫,只因为同是韦姓,祖上连了宗,所以倒是我沾了光了。平日不敢走动太多,只怕别人笑话我巴结,今日巧了遇上了,我便敬各位一杯酒,也算是有幸了。”

我说的入情入理,他们也不好取笑为难了,纷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又笑着说,“今日我还有朋友在,不能陪了。我饮一杯就先退了,诸位公子慢用。”

我喝完杯中酒就准备下去,后面人连忙拉住,“在堂下多没意思,既然在就一同叫上来。我们这边歌舞尽有,人多才热闹。”

我一看群芳环绕下真的备着各样乐器,就连箜篌都摆在那。想来他们也才开席不久,座位安排的间隔大,确实能再多添几人。

三哥在我耳边问,“什么要紧人吗?我方才匆匆一见倒像是看到了一个极其水月清华的公子。只是没敢仔细打量,你若不方便就算了。”

我从围栏那往下看,凤娘正抬头看我,花潼却只顾着品茶。我这一上来怕是也有了一会儿了,晾着他们两人岂是不好?

待要问问一来去又是麻烦,左右凤娘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于是我便挥了手呼喊,“大凤,大凤,快上来吧!”

凤娘被我喊得红了脸,花潼掩袖只是笑,还好花潼到底引着凤娘上来了。

一上来众人见了,只是惊呼不已。凤娘大气端庄,纵然今日衣着简单,但依旧是个能震慑场面的大气女子。主要的是花潼,在座的有人是认识他的,只是大家都讳莫如深的不提庆王府。敬着他上了主客位,花潼也不让就坐下了。

在座的教坊女子有几位是当家的花魁,争相着要在花潼身边伺候。旁人连忙拦下,似乎花潼不近女色是人尽皆知的,怕她们不知轻重亵渎了他。我见如此便在花潼的右手边坐下,倒时还能为他添酒奉茶,这我是惯会做的。

如此凤娘便不好跟我同坐一侧,大家又不知我俩的身份,喝花酒自然是要男女间隔着坐开。便只好拉来三哥和堂二哥,他们当然心中有数。三哥在我下首,然后是凤娘,再然后就是二哥。

对坐的就是另外的两位公子。之后就到了未席,乃是做东的,是薛舍人家的大女婿,现下是龙图阁学士。其他在座的,也有比他尊贵的,也有不如他的。

第五姑娘依旧只站在凤娘的身后,秋穗便也站在我的身后,其他人家的小厮跟随都只在远处等着,不会靠前。

老板娘再次过来周旋,把我们先前点好的菜品也送了上来,又重新再添了几道。

酒席开始,乐家还有小优儿便拉开了架势,以箜篌做主,筝笛琵琶相和,又有胡琴玉箫不绝。两个唱的相对,皆是临安府里享誉盛名之人,嗓音或空灵或宏伟,或阴柔玩转或快意恩仇,此消彼长,只让人听的酣畅淋漓。

引来邻桌的人也不时侧目,底下说书先生也停了,春雨楼原先的乐娘也来和弦。大家只专心听这边唱,一曲终了,所有人都叫起了好。

我勾起头让过三哥去看凤娘,凤娘只盯着那些乐姬好似还沉静其中,良久才发觉我对她举杯,她便以手遮面一饮而尽。

又接着唱了两首,便有其他客人通过侍者送来酒菜和赏钱,她们忙着过去谢礼,我们这边也酒过三巡了。

想着喝酒总要有意思才好,公众场合也不宜高谈阔论,于是就开始行令。三哥介绍了我们江宁府的玩法,他们都觉得有趣。

我是个惯熟的,自然不怕。凤娘对这样场合本身还有些怯,又是个不大玩的,我怕她无趣。可我朝她看去时她倒是乐意的,还和堂二哥不时的附耳低谈着什么,有人帮衬着她,我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