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不弃玉成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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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你无忧,我自欢喜

司南重新回到福满江客栈,住回了他立剑起誓的房间。

推开窗,余晖铺洒了整片天空,云絮浸着残光,任意东西。

庭下的桂花树,正与霞光共舞。花开满枝,簇簇金粟,都是世人痴念。片片绿叶,疏影婆娑,扫去了心上尘。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云絮散作风,吹灭余晖。明月上重楼,银纱万丈。万物归静谧,花香袭人。

司南在窗前,守着昏时,心如止水。

“砰砰砰”,突兀的敲门声,急促而有力,在空空的走廊上,回音不绝,刺耳得令人无法忽视。

“滚!”

刚敲门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楼梯口,一言不发望着古语,葡萄似的眼睛,浸满了水雾,嘴角一撇,委屈得厉害。

古语坐在一楼,也被吓了一跳。她从尹不狂口中,得知了今天的事情。猜到司南心情郁结,倒不曾想他脾气这么大。古语牵起她的手轻声哄道:“都是大哥哥的错!乱撒气!我们可爱的阿福,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双颊似圆圆软软的糯米团,越看越讨人喜欢,古语忍不住揉揉她紧绷的小脸逗她开心。

司南听到声音,打开门愣在了原地,古语是为他而来吗?他忍不住这么想,却又不敢亲自问她。

他身姿挺拔,挡住了天光,垂下的阴影,如泰山压顶,给人无尽的压迫,暗涌着说不出的杀机。

“古姐姐,鬼……要吃我!”

江百福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像豆子一样往下掉,害怕得直往古语怀里躲。

“鬼?”古语轻笑,指尖抚过她的小发髻,“阿福不哭不哭,看姐姐给你变戏法,保证你今晚不再害怕。”

江百福闻言,啜泣声骤然凝滞。

“看好了——”古语接过她擦泪的白手帕,对着天上的月亮捻起一角,手帕竟乘风向月宫飞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阿福想要手帕回来,可以对着月娘祈祷。”

江百福深信不疑,立即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闭眼许愿。月光忽地一暗,晚风拂面,等她再睁眼时,手帕已回到古语手上。

古语将手帕拢入掌心,手帕边缘蜷曲,像小小曼陀罗花,在等待属于它的盛放。

“你轻轻吹口气,它就是你的了!”

江百福照做不误后,那方手帕带着凉意舒展地躺在古语手掌上。它像是携了满天的月光归来,在夜色中绽放出温柔的光芒,抚慰人心。

手帕之下,是月之精,是光之灵,白润纯净,润似凝脂。若是拿近细看,观音衣袂飘飘,面容慈祥庄严。通身未见雕琢之工,像是自然天成的神像。

“这是天上最厉害的神仙,她碰到有缘人就会下凡,救苦救难。以后有她在你身边,阿福什么都不用怕。”

江百福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我要给阿爹阿娘也看一看!”

司南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心里陡然生出几分酸意:

“圣僧的徒弟惯会哄人,那玉买十家客栈都有余。”

“你看那朵云是什么?”月光爬上楼阶,古语盯着天边徘徊的云影出神。

“云除了是云,还能是什么?”

司南只能看到团团夜色浮动,古语伸手虚空勾出云影轮廓,盘腿而坐,双手合十,有点像他在寺里见过的和尚,但这“和尚”是谁,他实在无甚头绪。

他还想仔细看时,那团云却随风而散,融入了无边夜色。而原本隐身云雾的“明月”,突然清晰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触碰。

当点点凉意,透过指尖,袭至心头,他惊喜地朝古语看去。

古语手指微动,那“明月”转过身来,露出了本来面目。它体态丰腴,尤其是肚子,圆滚滚的,似乎装了世间万物,他与佛祖的圣洁不同,他的脸上尽是欢喜,笑得嘴都合不拢,让人见之忘忧。

“满天神佛在上,我最喜欢‘笑口佛’,世人有诸般烦恼,在他眼里,诸事皆付笑谈中。希望你日日无忧,岁岁常欢喜。”

司南不信神明,听她谈神说佛时,心里止不住地欢喜,一笑如弥勒佛相。

“神若有知,可明我心。佛若有灵,护你无忧。你无忧,我自欢喜。”司南接过美玉,反系在古语颈上,“千金难买开怀笑”,她才最该多笑一笑。

他靠得很近,古语甚至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俯仰之间全是他身上的酒气。

许是夜色太深,他摸索着系得极慢,还扯掉她好几根头发。

古语摸着满头青丝,无比心疼,一把推开始作俑者,瞪着他,满脸怨气:“你知道养发有多辛苦吗?我每天掉发已经很多很多了,你还雪上加霜!”

司南抿紧了嘴,抚着她爱惜的头发,努力忍住不笑出声来。

古语气呼呼地退半步,主动拉开与他的距离,却忘了自己站的是楼梯,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仰去。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身侧扶手,才站稳身子,没摔到楼下去。

月色朦胧,客栈里也没点灯。

司南听到动静,心慌得厉害:

“有没有扭到手?有没有崴到脚?有没有磕到哪里?”

她冒冒失失的,总是不让人省心。

“这里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清,石庄主能否点盏灯?”眼前的事物,不知何时,皆隐身黑雾中。古语不辨方向,不敢擅动,也开始心慌。

这突然而来的“失明”,是旧疾复发还是天色如此,她一时无法确认。她太害怕是前者,心里偏还留一丝侥幸,木木地坐在台阶上,等那丝光亮重现。

“你是不是没用药?”

整个客栈静极了,静到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静到只剩他的酒气流转。

司南心中无名火起,脸色又冷了下来,阴沉得想要杀人。

她在竹林休养时,服过药总是嗜睡,一旦停药,腿脚乏力,越想维持清醒,身体就越遭罪。或目不能视,或耳不能闻,或举手抬足,每一下都痛到近似断骨重续。

司南没有听她的话点灯,而是抱起坐在台阶上的她。古语此刻受病痛折磨,眼前人的轮廓与记忆中的眉眼重合,她已分不清虚实,对着他,笑得释然又惨淡:

“石叔,我是不是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