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事故
第十九章
纪伯伦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在第二矿区整整呆了三个月，纪长海才托熟人走关系，把他调回第四矿区。他要用这三个月的时间，让他长长记性。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虽然说话收敛了很多，行事上还是处处凸显棱角。
“得给他换个地方”，晚上休息的时候，纪长海向妻子梅婷说道。
“这孩子不知道在那个学院里学的什么东西，一天天的和傻子一样儿，到处得罪人，还老是胡说八道”。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容易冲动，这都很正常，过几年磨炼磨炼就好了”。梅婷倒并不怎么在意，心想: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儿？
纪长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正常是正常，但是现在咱们可冲动不起。他现在杠上的，是现场监工于心海。你不知道这个于心海有多厉害，他的亲姐姐，是石家大爷的小老婆，虽然不怎么受宠，说句话也顶咱们一百句。于心海的哥哥，现在是矿物监察署的书吏，在矿务局也能说得上话。他要是闹起来，最起码，咱们的工作先就没了，能不能在这个地方呆着，也就很难说了”。
梅婷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担心起来。
“但是除了矿区，还能去哪儿呢？我们那里是很难进去的，咱们在那边也没人。其他的地方，去了也不见怎么样儿，要不然，让他去外面闯荡闯荡吧。外面就算是惹了事也好躲”。
纪长海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算计着几天之后和他商量，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起来，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跟他说，矿上就发生了事故。
第四矿区的石矿是硬度极高的晶石矿，也是一个地下矿。矿主为了把速度最大化，整个儿矿山采取了分层开采的方法。这种方法虽然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却也是极其危险的，一旦沟通出现了问题，很容易塌方，这次事故就是如此。
第四层和第五层的隔层在晚班的时候已经开到了警戒线，白班交接的时候，两个班的班长因为走得比较匆忙，只是做了进度记录，并没有当面交接。而白班的两个班长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毕竟一直以来都很安全，没发生过什么差错。
工作进行了不到一半儿的时候第四层的人就有人发现了异常，他们在晶石层的连接处发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那是晶石在地层形成的时候产生的断裂”，四层班长看了之后说道。
“这种断裂一般都是一条横纹，只要两边能够嵌得住，就不会出现问题”。
工人们听了他的话，尽管有所怀疑，也不得不继续干，时间一长，人们也就把这件事忽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众人在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让一个年轻人特意去看了了一遍，年轻人回来说裂缝看起来好像是开了一点儿，但不是很大，众人也就没有在意。等到到了凌晨，就有人说听到了什么声音，为此，还特意请来了班长，带着几个人去检查。也就是在检查的过程之中，整个儿第四层，四百多米长，一百五十多米宽的这么一片巨大的岩层上，瞬间出现了十几道裂缝。
“地裂了！快跑”！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老工人蓦身就往楼梯处跑，其他的人也跟着跑了起来。众人你推我搡，连喊带叫，场面十分混乱。
混乱的场面也加速了地面的断裂，随着“咔咔”的响声不断传来，地面上瞬间布满了裂纹，紧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整个儿第四层瞬间四分五裂，人们和石块儿一起，坠入了第五层。第五层的人甚至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埋在了底下。
现场极其惨烈，大部分人都被砸变了形儿，凌乱的四肢随处可见，血腥气让人欲呕。
第一个发现矿难的，是第六层的工人。巨大的震动，把第六层的工人吓得四散奔逃，等他们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一层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一定是地震，刚才那种震动，除了地震，其它的事故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众人心有余悸的议论道。
“不是地震，应该是上一层塌方了，如果是地震，咱们头上不可能没有裂缝。你们看看，台阶上掉下来的石头是不是有平面儿”？平静下来之后，有经验的老工人观察了头顶上的岩层说道。
有人捡起碎石，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它有的两个面儿十分平整。
“什么样儿的地震把上边震碎了，咱们这里却一点儿事情没有”？
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挪开堵住道路的石块儿，来到第五层。他们也看到了的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矿难发生的消息报到于心海的家里的时候，他正在努力耕耘，恶耗瞬间让他回到了生态变异之前。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坐下来喝了一杯浓茶，等到心情平静了之后，才穿上衣服，来到办公室。
所有晚班的执勤人员都在，除了第四层和第五层。
“工人们都在哪里”？他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的工人，这让这些小头目们都感到有些不解，但接下来他们就明白了。
“先通知白班的人放假，然后封锁路口儿，不允许一个人进来。这里的人也临时安置起来，不许一个人出去。刘阳，你立刻带着几个人去办”！
刘阳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现场情况怎么样儿”？于心海问来报信的六班班长。
“几乎没有活人”。想到那种惨烈的场景，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是几乎，还是没有”？
“没有”。这一次，他回答得十分确定。
于心海点了点头:“跟你们手下的人说清楚，让他们守住自己的嘴，不要胡说八道。也要跟他们说明，让他们在这里呆几天”。
众人都出去之后，他立刻写了一份申报，让一个细致的人给商会送了过去。
商会会长在看到申报之后，通过评估认为，清理与营救的意义不大，于是决定放弃四层和五层的营救，转而用废料将其填满。并且要求于心海做好家属抚慰工作，并尽快开工。
家属的抚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矿上有的是钱，用钱砸就可以了，有一些人甚至还因为给的钱足够多而觉得这些人死得特别的值。但是复工就不那么容易了。死了的人赚钱给活人花，活人觉得值，死人却花不到，而这些离死亡最近的人，要让他们拿命去给别人换钱，几乎还是没有人愿意的。于是，矿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罢工，领导这次罢工的人，叫图雷，其中最积极的参与者，就是纪伯伦。
“必须搞好安全措施才能复工，另外，我们也得争取一下自己的权利。由于资本家不断的缩减劳动成本，原来我们四个人一组的活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干，尽管我们的工资也得到了提高，却并没有达到一倍的水平。我们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只拿一个人多一点儿的工资，这本身就已经十分不合理了，现在我们还要延长工作时间，从原来的九个月，工作到十一个小时，并且没有节假日。我们是机器吗？显然不是，是奴隶吗？也不是。但是，现在的生活方式和机器，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呢？答案是毫无区别。我们赚钱的目的是为了生活，但资本的压缩让我们用赚来了却只能维持基本都生活，最低等的生活。这种生活不是我们想要的，至少不是我们付出十几个小时的劳动力所应该得到的。各位朋友，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时候，付出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是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也是关系到所有工人阶级的事，是一件必须去严肃对待的事。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来争取自己的权利，一起为工人阶级争取权利吧”！
图雷的这次演讲，直接奠定了他在工人之中的地位，他慷慨激昂的声音也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纷纷振臂高呼:“争取权利，争取工人阶级的权利”！
“一起去争取工人的权利”！
直到他退场，其他的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他的这次演讲。纪伯伦当然也是其中的一个，但很不幸的是，他的父亲来了。
“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跟我回家吃饭。还有你们这些人，是都没有家，还是都不用吃饭”？纪长海先训斥了一顿纪伯伦，又把和他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训斥了一顿，然后提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提回了家。
“明天和我一起去上工，你爷爷也一起去，咱们三个都在第三层”。他不管纪伯伦怎么想，也不去征求他的意见。只是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向他说道。
“明天，明天大伙儿都不去”。
纪伯伦的声音极低，像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都错误一样儿。
“别人怎么样儿是别人的事，我就管咱们自己，他们有时间去耗着，咱们可得赚钱来养家糊口”！
纪伯伦不敢再说，但也并不打算妥协，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救穿了衣服，准备先出去躲过一天再说。不过，他可没他的父亲聪明。纪长海早就穿好衣服，坐在小板凳上，在那里等着他了。
“霍？想不到你的觉悟倒是挺高，起来的这么早。正好儿，今天检修，咱们得早点儿去，先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就走”。
纪伯伦无可奈何，胡乱的吃了饭，跟着纪长海去石料厂去了。一连几天，他都没有机会偷跑，但他却逐渐的发现，料场里的工人越来越多了。很多老工人都回到了岗位，一些新工人也陆续的补充上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石料厂就又恢复了正常。不过，那些没有回来上工的人，结局可就十分凄惨了，不但失去了工作，还被拉进了黑名单，再想要找个工作，那可就十分困难了。而那个图雷的下场尤其惨淡，他一连失踪了十几天，后来人们在一条臭水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