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9章 遥不可及
——
三天后。
阳光明媚的休息室里。
孙程程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晚冰在她的身旁静静地整理着衣装。
“晚冰,你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你再休息几天吗?”跺了跺脚,孙程程大幅度转身,冲到了晚冰的身旁,低喊,“万一…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可就麻烦了。”
“我会小心注意的。”晚冰笑着扬眉,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妩媚动人。她的样子看起来悠然自若,仿佛根本不将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孙程程无奈地叹息,还是固执地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你知道的,因为我的缘故,整个拍摄进度都拖了下来,我会不安的。”晚冰低低地说,她抓住了好友的双手摇了摇,笑得灿烂如樱花,“程程,你放心啦!我会注意的。”她举手起誓。
“你……?”看着她乖巧可人的样子,孙程程扁了扁嘴,有些哑口无言。
这时——
“咔——”一声急促的轻响,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窗前的两人纷纷侧眸望去。
跑进来的是脸色苍白的周彩诗。
靖晚冰婉约地笑了笑,松开了程程的手,准备上前打招呼。
可是。
在她走近的刹那,周彩诗却霍地顿住了脚步,然后双腿一曲,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晚冰一时惊呆了,急忙弯腰想要扶起她。孙程程也两三步冲了过来,想要扶起那个对晚冰行大礼的女子。
“彩诗,你这是做什么?”扶起了地上的人,眉目间满是焦急和不解,晚冰低柔地问。
“晚冰,你救救我!”抓紧了她的手臂,周彩诗伤心地哭泣着,“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让枫少董封杀我,他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我不能没有工作啊!我家里还有两个上高中的弟弟妹妹,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混乱地哭泣着,嘴唇是骇人的紫红色。
孙程程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这关宇文枫什么事?!
胳膊上传来隐隐的剧痛,晚冰的脸色透明得晚如月下的轻雾,微微抿紧了润唇,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束缚自己的那一双冰凉的手。
可是周彩诗却紧抓着她不放。
“晚冰,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你不帮我,就没有人帮我了。”泪水簌簌地滑下面颊,滴落在闪光地板上,她颤抖着哭诉,“陈导演要将我踢出剧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晚冰,你救救我!”说完,低下头,又要强行跪下去。
“哎呀——!”孙程程翻了翻白眼,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啦!她冲上前,一把抓住周彩诗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拉起来,“你做了什么坏事了?陈导演干嘛要和你过意不去呢?”她没好气地问,使劲将她拽到离晚冰两米远的地方。
在孙程程的手下,周彩诗的身子就像一个任人摆弄的鸽子,她惨白着脸,泪光闪闪的眼睛期许地盯向一言不发的晚冰,“晚冰,你帮帮我吧!我知道枫少董很喜欢你,那一天你受伤昏迷的时候,就是他把你抱起来的,他那么在乎你,只要你一开口求他,他一定会放过我的。”
听得那样的话语,靖晚冰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手指缓缓地收入掌心,她屏息地沉默着。
“你要死要活是你自己的事,干嘛要把晚冰扯进来?”孙程程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极限,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为晚冰的言词,她抿了抿嘴,不想废话,直接将周彩诗往门口拉去。
“晚冰,你帮帮我!”晶莹的泪水爬了满腮,周彩诗在被拉出去的那一刻,仍然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她的声音像魔咒一般久久地回荡在晚冰的耳侧,狠狠地撕扯着她周身的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刺眼苍白的阳光刺进了她纯明的瞳孔中。
唇齿间发出低痛的叹息,微微蹙了蹙眉,晚冰怔怔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空茫茫的。
关上了门,将那过于聒噪的哭喊声隔绝在门外,孙程程干净利落地拍了拍双手,然后笑着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
“晚冰,你不要听她的…随她去吧……”双手叉腰,满意地转过身来,她一本正经地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阳光越来越冰冷刺眼,眼前仿佛有蒸腾的白雾。
晚冰漠然地端坐在窗前,眉宇间却有一种大厦崩于前的空浮感。
“晚冰,你怎么了?”门口的人定了定神,大步走了过去。
“宇文枫为什么要封杀她呢?”胸口急剧地起伏了两下,低涩的声音颤抖着从晚冰的唇角挤出,她皱紧了眉心,不知是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还是因为心脏深处滴血般的暗痛。
孙程程呆了呆,咬紧了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想保护你吧!”沉默了片刻后,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自以为比较合理的理由,“你知道的,你是因为周彩诗受伤的,枫少董可能知道了这件事。”孙程程低低地说,瑟瑟的语气有些忐忑不安。
靖晚冰不说话了,紧紧地闭上眼睛,阳光下的脸庞轻盈得像深冬的积雪。
“他不应该这样做,彩诗是无辜的。”声音刻骨冰凉,她痛惜地说,唇角也微微发白。
“晚冰,你不会真的要去给周彩诗求情吧?”心头一惊,孙程程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的面孔更显忧郁朦胧,靖晚冰垂下眼帘,喘息着沉默。
——
傍晚时分,绚烂的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际。
寰宇总部大厦。
顶层的豪华办公室。
绯红色的光丝交织着挥打在明净的落地玻璃窗上,泛起了一层层不真实的绮丽。
四周是空荡荡的安静,宽敞的办公桌前,宇文枫逆光而坐,神色越显冰冷无情。
一场临时会议在这里紧急召开。
金属腿架的靠背椅上,几名会议人员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埋头思索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低郁的声音稳稳地传出,宇文枫抬起冷眸,修长的手指点向晚霞铺染的桌面,暗藏情绪的目光冷冷地逐一轻扫各部门经理。
办公室里是压抑的沉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明明软硬件设备都差不多,为什么这个月的营业额不增反降?”皱了皱眉,看着办公桌前一声不吭的诸位属下,他的目光沉了又沉,声音冷冽得像沁心的冰雪。
听得那样毫无温度的话语声,各部门经理惨白着脸,互相看了看,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少董,现在酒店行业竞争那么激烈,各家的服务设施都差不多,营业额之所以会下降,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宣传力道不够到位。”
万籁俱寂中,却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人群中低低地响了起来,涩涩的,有些发抖。
宇文枫扬起眉,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身上。
“你说得很对!”站起身来,无声地笑了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赞许之意,“难道其他经理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宇文枫斜靠在办公桌上,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低沉地问。
“我们企划部正在组织策划寰宇美食节和时装周,借以提升酒店的知名度。”
“客房部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世博会做接待准备工作!”
“宣传部打算邀请国际知名画家,在枫林晚右侧广场的闲置墙上作一幅壁画,来吸引顾客!”
会议仍在继续,渐渐的,办公室里开始畅所欲言,僵硬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下来。
宇文枫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抿嘴点头,目光含蓄而深邃。
装饰典雅豪华的接待室里是一片宜人的安静。
白皮沙发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怔怔地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古希腊的圣女雕塑。
一个身着白色套装的秘书小姐微笑着走了进来,在茶几上放下一杯香浓的拿铁。
“靖小姐,枫少董正在开会,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双手拱放在衣襟前,秘书小姐脸上的笑容甜美大方,嘴角的一对酒窝很温润。
晚冰轻轻地回过头来,微笑着点头致意。
秘书小姐转身走了。
呆呆地望向茶几上冒着热蒸汽的咖啡,晚冰干渴的樱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两下,无声地笑了。
这是她最钟爱的饮料。
——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开会的人员哗啦啦散去,办公室里恢复了冷清和静谧,宇文枫看了看腕表。
时间是六点一刻。
接待室的光线黯淡了下来,晚冰有些无谓地叹息一声,从沙发前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这时,头顶的冰凌状花灯亮了起来,白花花的光芒肆意的照在了她白皙柔静的脸庞上。
微微眯起了眼帘,晚冰仰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那个漂亮的水晶灯,神色迷蒙而忧郁。
宇文枫拐进了接待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然后,他皱紧了眉头,冷滞在接待室门口。
下一刻,他明白了。
几个小时前,秘书小姐是有电话通报说有客人要见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
竟是——
水灵灵的眼睛里泛出唏嘘的光芒,靖晚冰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闪出一朵恬静轻柔的笑容,她缓缓侧过身望去。
空荡荡的门口,璨亮的灯光下,黑色的西装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华光。
宇文枫在深深地凝视着她。
双腿生根了一般再也无法迈出步子,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手上还拿着一个敞开的文件夹。
靖晚冰的眼珠子静静的,微微闪过一丝波澜,她抿了抿嘴唇,平静地正视着他。
四周安静得只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腾起了一汪看不清的迷雾,宇文枫微吸一口气,抑郁地低下头,瘦削的下巴绷得很紧,他默不作声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站定了脚步。
“最近好吗?”低涩的语声在空旷的清寂中寂寞地响起,合上了手头的文件,他冷漠疏离地望着她,沉寂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是在问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晚冰的脸色雪白雪白的,她淡静地笑了笑,轻若无语地点头。
“你来找我,是为了——?”文件随意地在手心掂了掂,宇文枫清吟着扬起头,神色微微变了变,“是为了周彩诗吗?”他锁着眉宇,清俊的脸上有寒浅的冷意。
“她是无辜的!”手指悄然收入掌心,晚冰艰涩地说,定定地注视着他孤傲的冷眸。
宇文枫无声地咧开嘴,似笑非笑,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般越来越冰冷,“你知道她对你做了什么吗?”他低沉地问,语气凉凉的。
手指下意识地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晚冰闭下了眼睛,勉力地笑着,“不管她曾经对我做了什么,她现在是我的朋友。”她的声音轻如棉絮。
“朋友!”宇文枫倏地皱紧了眉心,他优雅地侧过身,不再看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请你放过她!”凝视着他轮廓俊美的侧脸,晚冰淡定地说,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在他的面前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宇文枫,请你放过她?”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执拗。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将手中的文件握得褶皱,宇文枫慢慢垂下了眼睛,眸底的熹微光芒彻底熄灭,有些艰涩地喘息了一口,他蓦地转过身瞪住她,“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不明白吗?”他的声音急促而沙哑,夹杂着一丝威严的怒意。
靖晚冰震住,看着他隐隐含痛的深眸,她的心脏忽然开始哗啦啦地流血,那股深入骨髓的刺痛几乎让她丧失了呼吸的力气。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助的目光变得空茫,晚冰的手脚也瞬间冰凉了下来。
“对不起!”低涩的语声,看到她恍惚间失神,宇文枫有些颓然地闭了闭眼睛,忽然拘谨地道歉。
呼吸渐渐乱了方寸,晚冰的心跳,在这一刻差点停滞,她的双腿变得僵直。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真的不该来找他。是她错了。她真的是在无理取闹。
她凭什么在他面前跟他提出这种要求?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脆弱的泪光悄悄地在眼底凝聚,靖晚冰慌乱地垂下了眼眸,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然后她转身向门口跑去,在宇文枫伸手拉住她之前。
“晚冰——?”
感受了擦身而过的冷空气,宇文枫一时间胶在了原地,眼睛里空荡荡的,他的嘴唇痛得没有了一丝血色,伸出去的手指也变得僵硬冰凉,仿佛他全身的血液在她跑开的一刹那都冻结了。
华丽漫长的走廊上,迎面而来的迷蒙女孩与助理Paul打了个擦肩。
晚…晚冰小姐。
Paul惊喜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对方跑得很快,像逃离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
助理Paul心中惊叹。
下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上司。
“枫少爷,我刚才——”助理Paul走进了接待室,刚欲汇报些什么,却瞬间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到宇文枫孤身一个人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面容苍白失血,迷离的瞳仁里,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空洞且麻木。那个萧瑟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
——
眼眶里晶莹如雾,靖晚冰步履轻飘地走出了寰宇总部大厦的玻璃门。
阿彪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可是晚冰却并没有上车,她停在了旋转大门外,转过身去,怔怔地仰起头,望着这一幢高耸入云的宏伟建筑物。
那是一种绝望的,无法触及的远。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小得如同地面上的尘埃。
樱红的嘴唇渐渐褪去了原有的色彩,晚冰一动不动,如冰雕一般,死寂地站在那里。
双手背在身后,阿彪笔直地站在车门外恭候着,眼神微微波动了几下,他有些不明白靖小姐为什么会好端端的突然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