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暴雨的前奏
约里克给亚楠灌下一瓶生机复苏药剂，她灰白的脸色浮现出了一丝血色，但依旧昏厥不醒。
即使阿法莉亚的甘露术吊住了一口气，在脏器受了如此重创，血液流失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她也随时有可能停止呼吸。
洛奇背起亚楠，现在约里克的左臂仍不见好，那栋诡异的地下教堂绝对不能碰了，还是赶紧去正宗的埃兰教堂吧。
……
朦胧的光充斥在眼前，我是回到主的殿堂了么？
亚楠睁开双眼，准备恳求万能的主再赐予她片刻的光阴，同伴还在与邪祟激战，她怎能在此时就安享侍奉主的荣光？！
“你醒了？”主祭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伤得可真重啊，亚楠……”
一双大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眼前的主祭的头已经花白，背已经微微弓起，可亚楠清晰地记得他当初乌黑头发，挺直腰板的模样。
十二年过去了，当初青涩的小萝莉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与其说是师徒情，不如说是父女情。
“等伤完全好了，你就离开教堂吧。”这句话并不大声，依旧那么温和，可就如同打雷一般，震得亚楠两耳发鸣！
“主祭大人！咳！我没有在梦中被……没有！不要……”亚楠猛地一咳嗽，甚至差点把让自己足以上火刑柱的事说了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被一阵狂风刮得七零八落，无数想要说的话涌上喉咙。
然而最终只剩下一句呜咽：“不要赶我走啊……”
被父亲赶出家门的感觉么……主祭静静地看着床上挣扎的亚楠，手中光芒闪动，很快亚楠便昏睡了过去。
“唉，如果你真的被吸血鬼的印记所沾染，那你反而能留在我身边。”主祭叹了口气，轻声对昏睡的亚楠说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但这个孩子，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房门被轻轻地合上了，主祭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会客室里的佣兵们还在等着他。
“主祭大人，亚楠？”约里克急切地问道，粗犷的脸变得赤红。
“没事了，刚才她已经苏醒了。在神术的治疗下，再静养一日就能痊愈。”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松了一口气。
“首先恭喜各位了！竟然消灭了一只高阶吸血鬼！这种强大的邪恶之物……佣兵工会将会发放五十金路易，埃兰议会也会给你们发放同样的数额，我们教堂比较穷，只能免除掉各位的治疗费，还请各位不要介意。”主祭惭愧地笑道，“这位小姐，请允许我治疗……。”
“没事没事。”阿法莉亚靠近主祭，她哥哥的手臂早已被牧师恢复，可她脸上还顶着一条“分割线”，就是因为治愈容易，但不留疤，普通的牧师办不到。
主祭集中精力，精妙地控制着手中的光芒：“有些疼痒，还请不要晃动。”
阿法莉亚的额头流出汗水，脸上皮肉在数秒间生长的感觉，就像一群蚂蚁在自己的脸上啃噬，可为了美丽，往往女性能爆发出令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为之汗颜的忍耐力，阿法莉亚居然真的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好了，照照镜子吧。”主祭呼出一口气。
“太感谢了！”阿法莉亚对着会客厅的镜子，尽量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只举起剪刀手，如果是家里，她肯定忍不住摆上几个姿势。
“不用……”“对了主祭大人，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像您一样精通神术的女牧师啊？”
主祭话还没说完，只见阿法莉亚的蔚蓝双眸都快变成闪光的星星，芊芊玉指捏着双颊，满脸渴望地望着自己……
“嗯……自然是有的！”主祭笑了笑，眼里流出不易察觉的一丝神伤，他想到同样爱美的一个女孩。
“主祭大人，我去找波丽斯大人了！”
“也是，你大了，胸腹的伤疤……我不便处理了。”
……
“你去找波丽斯助祭，她在出门右手方向第三间房。”主祭从回忆中脱出，笑着说道。
阿法莉亚开心地蹦了出去，主祭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您是约里克队长吧？亚楠得离开教会了……”主祭平静地说道。
“您？！主祭，亚楠小姐有功不赏也就算了，你们还要把她逐出去，这教堂的规矩，我还真是看不懂！怪不得埃兰的教堂……”约里克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腐朽的教堂居然会这样处理事情！
“抱歉，吸血鬼已经在梦境诅咒中玷污了亚楠，她不上火刑柱，已经是仁慈的了。”主祭一脸淡漠，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道。
“好好好！仁慈？！的确是这样，让亚楠离开你们这种破地方的确是仁慈！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守着这种破规矩，几十年后，会不会穷得把这块地皮都给卖掉，然后去公共厕所传教!”约里克喘着气，声音好象要把房顶掀翻。
“你们认识亚楠，才几天吧？”主祭反讽道。
“如果不是亚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几天？哈，主祭大人，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有的几天就是生死相依的同伴了！”洛奇脸上挂着的礼貌笑容瞬间消散，冷冷地盯着主祭。
“既然如此，那能否让亚楠加入你们佣兵队，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主祭向二人深鞠一躬，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瞬间呆滞。
“请体谅一个老家伙的苦衷吧。”主祭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无奈，还夹杂一丝让约里克无法理解的后悔。
当阿法莉亚再走进门时，心情依旧欢快——魔化螳螂在自己侧腰留下的疤痕终于愈合了，而且还不用花一个苏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阿法莉亚，亚楠将成为我们的新队员，你同意么？”哥哥突然向自己发问。
“啊？亚楠不是……当然同意！”阿法莉亚望向主祭，主祭叹息一声，她静下心来沉思，大概想明白前因后果。
哼，这个破教堂屁大点事都要逐有功之臣，活该破落！我还想亚楠之后和我们一起冒险呢，只是怕耽误她前程，现在可好！
“对了，您这只战宠……如果它是个人，我真想让它去做个牧师，它比亚楠的天赋还要好。”主祭笑了笑，“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吧。”
闭上双眼的弹利姆心中一颤，它知道，自己被这个“人”察觉到了。
这个“人”，姑且还称他为人吧，身上和亚楠一样，有浓郁的太阳气息，但其中夹杂着很奇怪的味道。
弹利姆知道，如果想让一种感官达到极致，就不能动用其他感官。它闭上双眼，耳朵忽略外界的声音，专心去“闻”——虽然它并不知道，那些气味其实不是鼻子闻出来的。
是血的味道啊……虽然很少很少，在太阳的气息里藏得十分隐蔽，但异常的浓郁，甚至比之前那个可怕的男爵更甚一筹。
吸血鬼与人类外形上并无多少差别，弹利姆认为它们完全可以藏在人类之中，甚至可以藏在打算消灭它们的人类当中。
它会不会为了被我们杀死的同族男爵而报仇……但它就算盯上了我们，也不大可能现在就动手！
既然借用了人类的身份，在明面上，就必须要按这个身份行事。一个主祭，怎么可能在教堂里杀死几个刚刚除掉吸血鬼的冒险者呢？这教堂的牧首可是英雄阶强者，它如果真这么做，便很难走出这个教堂。
总不能连牧首也是吸血鬼吧？弹利姆想到，后来它发现，它真的猜对了……
吸血鬼这个族群真是了不起，不仅能渗透到敌营内部，还能直接当上敌营老大。
而现在，弹利姆也不睁开眼睛，索性装出一幅睡着了的模样，它并不认为这样就能骗过这个吸血鬼，只是不想刺激这个吸血鬼，让它不顾一切地动手。
“你们知道，为什么教堂所制定的规矩那么严格，哪怕是在吸血鬼所制造的梦境中发生的事，也要斤斤计较么？”主祭突然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这个规定过于死板了……”经过一阵闲聊，阿法莉亚发现这个主祭并不是那种被宗教洗脑了的老古董，反而是一个颇有见解的老人，于是决定实话实说。
“吸血鬼过去都是人类，最为了解人心。它们种在人类脖颈间的有形诅咒是可以被神术驱散的，但种在人类心中的无形诅咒，是神术无能为力的……而教会是抵御这些生物的第一线，受到这种无形的诅咒最多，为了维持这道防线，势必要不近人情。”主祭闭上双眼，似乎想要看见那种无形的诅咒。
阿法莉亚的蓝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不能说自己能理解，毕竟全能之神的经文不正是抵御那些无形诅咒的精神防线么？为什么要从肉体上消灭或是驱逐自己人啊！
只能说，比起稀少的吸血鬼，哪怕是落魄的埃兰教堂，里面的牧师和修女也足够多了，哪怕当做消耗品来使用都不嫌少。
“现在看似声势浩荡，其实不过是一个开端，之后的战场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了……这几天，你们和亚楠尽快离开埃兰吧，过段时间风头平息再回来。别传出去啊，会人心惶惶的。”主祭把手指放在嘴边，“嘘”地一声，阿法莉亚扑哧一笑。
“我们会带亚楠到安全的地方的，您也多保重，愿全能之神保佑您。”笑过之后，阿法莉亚郑重地说道，连英雄阶的圣骑士到来，都不能使事态平息，可见这次清扫亡灵根本不是为了迎接圣骑士巡礼的面子工程，背后藏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连英雄阶强者都要挣扎在其中的漩涡，而眼前的主祭虽是高阶职业者，可顶在漩涡最危险的地方，又能撑多久呢？
恐怕将养女一般的亚楠逐出教堂，交予他们，看似无情，其实是在保护亚楠吧……
吸血鬼的过去，都是人类么？弹利姆睁开朦胧的双眼，内心不再那么警惕了。
原本以为这个主祭是吸血鬼顶替冒充的，没想到，它从头到尾都是主祭，只不过是由人变成吸血鬼罢了。
虽然弹利姆不知道，从一个种族变为另一个种族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可它相信，十几年的记忆，感情，是不会轻易地磨灭的。
它不会去害亚楠，所以也不会害我们，不然也不会把亚楠托付给我们，要我们早点离开。
尽管见识过人类世界的尔虚我诈，但弹利姆还是相信人间的真情，正如主人所对它的一样。
“那栋地下教堂，你们不要去探索了，小心吸血鬼那种无形的诅咒，教堂已经有专业的人员去处理了。记住，孩子们，不要再趟这淌浑水了，赏金再高，也要有命去花！”主祭在魔物呜咽佣兵队离开之前，最后提醒了一句。
“嗯，主祭爷爷，我保证，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我们从来没看见过那栋教堂！”阿法莉亚调皮地说道。
房门合上了，电光闪过，雷声大作，风暴雨的前奏已经开始了。
……
与此同时，埃兰城郊的一栋农庄，一位蓝发的圣骑士正在静静地用餐，旁边是喋喋不休的一位埃兰议员。
“贾斯丁大人，现在天气不好，入城仪式推迟到明日吧……”
圣骑士用毕午餐，用左手放下刀叉，他的右手连带着肩膀被齐齐斩断，脸上带着一道深深的伤疤。
他想用神术治愈这断臂，可主教大人做不到；主教大人想治愈这道伤疤，可他做不到，这是他不想忘却的教训。
“主的骑士，无惧天气，也无需仪式。集合！”一队圣堂武士跨上战马，这支全由高阶战士组成的小队仅凭自身便可以像尖刀切黄油一般凿穿百倍于己的凡人部队，更别说他们的队长乃是英雄阶的圣骑士，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议员面色发白。
独臂的蓝发圣骑跨上全身披着钢鳞的战马，闪电划过，照亮他深蓝的眼瞳。
遥望着远方的埃兰，他记得，自己在获得贾斯丁这个名字之前，原本叫做无名，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这座城市。
埃兰，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