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打出来的江湖气
时间能淡化很多的东西，包括疑惑，也包括身份。
范先生自然而然的成了这林宅的管家，一应的打点应酬也都是由他亲自操持，谢安则认真的扮演起了先生的角色，小瞎子惊奇的发现这个醉鬼竟然还是个文武全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要不是这一路南下知道这个人嗜酒如命，倒是真的会认为这个谢安是个翩翩公子，而范咎这种不善言辞的人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角色适合他，只能继续做他的冷面护卫，珊儿自然也还是贴身的丫鬟。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所有人似乎都适应了这种简单而又平静的生活，每日晒晒太阳，睡睡懒觉，就连本应是最忙碌的范先生平日里也有大把的时间，种花修草，按照他的说法，这养花可以静心，只是坐在摇椅上都能睡着的人，也不知静的哪门子心。
安定下来之后，武学的修炼总算是提上了日程，经过了快一年的修行小瞎子对气息的感知已经算是初有小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一年的修行天天如同过冬，现在感受到周边的气息就跟火苗一样亲切。他自己把这种感觉归结于眼瞎之后增强的第六感，毕竟盲人的感觉会比一般人更加敏锐是常识，总不能把这种东西当做是几十年记忆中并不存在的特异功能。
当人们尝试着去理解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往往会非常困难，这也就造成了瞎子在进入正式的修炼之后进度一直非常的缓慢，虽然谢安表示感知杀意和气息与感知自己体内的经脉是一样的道理，但是小瞎子生生感知了半个月也没能理解他们口中那存于体内的力量究竟为何物。
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杀意跟气势差不多，虽然不太清楚究竟如何控制，但是自己被动的接收到了杀意并作出应激反应，还尚且属于生物学的范畴。如今让自己去感知体内的经脉和能量，就有些玄学的意味了，毕竟什么气沉丹田，运转八脉都是武侠小说里的臆想。
只是这个世界确实与自己记忆中的世界还是存在着许多不同，虽然用的时间久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在一个微风袭人的春日，小瞎子感受到了那股能量的流动。风有其势，人有其势，而这势之所蓄便是所谓的意，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其一便是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势，野兽势为天生，人之势则可通过后天修行所得，有些人一见老虎就吓破了胆，有些人立于原野，百兽不敢近身，势不同而已。
修行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能够体会到势便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之后的凝势为意只能自己慢慢领悟，毕竟这些东西都只可意会。
正经的武学不可有意无实，只是怎么教一个瞎子倒是让谢安犯了难，强行拉着范咎一人给自己也绑了一块白布，用最笨的方法开始慢慢的给这个林家二少爷解锁与众不同的修行之路。
自打这修行开始以后，这宅子后园来来往往的仆人，总能看见三个瞎子互相撞得东倒西歪，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谢安终于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让范先生在南国寻名医，试试看能不能治好小瞎子的先天眼疾，只是这种漫无目的的修行还是要进行下去。
时间久了三个人也都习惯了这种感觉，谢安和范咎的武功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出招也无半分多余，剑随意动，出手只为破敌，因此极为讲究实战，三个瞎子手持木剑一通乱打一天下来浑身是伤，林家二少爷被打的最惨，卧床几天都起不来，范先生把那其余两人骂的是狗血淋头，谢安身上的伤也不轻，一个劲抱怨范咎出手没个分寸，只是他也清楚，林家小少爷身上的伤多是自己所为，与他们两人相比范咎的身上倒是好了很多。
这一番修行下来，谢安和范咎像是知道了自身不足一般，竟是早起晚睡练功无比的刻苦，见两个高手都如此用功，那林家少爷更是不甘示弱，三个人就这样一通乱打，然后各自养伤，再一同乱打，生生的把那平静的林宅后院，打出了一丝江湖气息。
在听了谢安提议之后，范先生自然是着手准备，徐大人听说林宅在遍访江湖上有名的医者之后也专程请了几个早已退下来的太医过来瞧过，只是这先天眼疾并不比一般的毛病，大部分人都束手无策，偶尔有人试了几副偏方，也并没什么作用。
刚开始开门迎客的时候，那林宅自然可以算得上是门庭若市，杭城富家公子千金求医的消息更是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只是后来上门的医者越来越少，那林宅也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偶有云游的郎中上门蹭上一顿吃喝，林家倒也是从不拒人，时间长了林宅竟是还攒出了一点好名声。
......
星河还是那个星河，并不会因为从北乐到了南楚就发生改变，丫鬟们说星河很美，对于林家二少爷来说，是真的很美。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个后院，又是一个少年抬着头，看着那如同画卷般的银河。
也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林家二少爷的眼睛在经历了几十种江湖偏方的折磨之后竟是奇迹般的恢复了一丝丝的光明，但也就只有那朦朦胧胧的一丝而已，虽然依旧有不少医者前来，但终究是再难有进展。
林家的二少爷将这一丝的光明作为了藏在自己心中最大秘密，甚至连日日与自己在一起的贴身丫鬟珊儿都未曾与之分享，这是他的底牌，这是边境刺杀之后他心心念念必须握在自己手中的底牌，这是再遇险境能够让自己保命的底牌。
他非常清楚，如今自己可以安全的生活在南楚衣食无忧，有着当世高手做自己的护卫，不用卷进那些朝堂纷争，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没用的小瞎子而已，没有人会对一个小瞎子起疑，特别是当那些被各方派来的医者亲自确认过之后，更是没有人会担心这个小瞎子会影响到什么，毕竟作为一个瞎子，连利用的价值都少了很多。
范先生的安排他非常清楚，虽说是遍访名医，但实际上众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可以治好这先天眼疾，南下路遇刺杀，虽不知是谁出的手，但此刻示人以弱，当可以保全一条性命。毕竟在付出一批杀手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瞎子，再去折损第二批人手。
当然还有一个林家二少爷绝不会对外人讲的原因。
如那诗所言
“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