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个人

朋友问我，你一个人，害怕吗？

我说，不害怕呀，很舒服很开心。

我想，比起一个人，没钱、变胖、变老，才更可怕。

我又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时候，不再感到害怕了？

也许，这根本是一个伪命题，一个人也许容易与孤独相关联，但这世上令人感到害怕的，绝不是一个人独处，而是对境遇的未知所带来的不安。

一天早上，两岁多的儿子又开始上演耍赖不肯上车去学校的戏码，磨了又磨、等了又等，在发火边缘的我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独自上车、发动了车子。儿子以为我要扔下他一个人，急哭起来，随后迅速地乖乖上车坐好，并同我说：“妈妈，我害怕。”

原来，一个人被抛下，会出于本能地感到害怕。小孩子的安全感，来自熟悉的人的陪伴与保护。大人也是一样，熟悉的生活环境、熟悉的朋友、熟悉的工作，甚至于熟悉的上班地铁线和中午下饭的饮料，都是安全感的来源。

我开始回想自由尚且年幼时，一个人的那种害怕。

十几岁时，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去很远的地方，当然旅途都做好了安排，到达后也会有人来接，心知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临飞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心里总是感到不安与紧张，那种感觉直到今时今日，依然不知道要如何用语言来准确描述，唯一较为确切的形容就是“肚子那里感到凉凉的”，这种不安感。

后来，要一个人去面对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岂是坐坐飞机这样简单。而随着成长，一个人可以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懂得如何与自己相处，如何适应环境和处理应急的事情，如何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这种肚子凉凉的感觉就越来越罕有了。

一位挚友，在很早之前就总同我说，人，应当主动跳出comfortable zone（舒适圈），也就是安逸的生活环境、墨守成规的工作与人生，去挑战自己的潜力、适应环境的能力。也就是让自己不舒服，让自己害怕，然后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大家认识中的更强大。

后来，这位朋友只身去了纽约，去闯荡，去享受，去过全新的、更为精彩的人生。

说到底，人生的本质是一个人的旅程，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再一个人离开。我们的父母、朋友、子女，都只是这人生旅途中与彼此短暂相伴的过客，包括所谓的终生伴侣、那个信誓旦旦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且不论这世道薄如蝉翼的承诺、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婚姻与爱情，就算是真的与你相亲相爱相伴到老死的人，在其中一人先离开人世之后，另一人也大多怀着缅怀的心情、笑着过余生罢了。

殉情这回事，在当今社会，早就被看作不甚健康的过激行为。

古人结拜，会许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豪言壮语，大抵是对人与人之间甘苦与共、相伴到永远最高层次的承诺了。

小时候学英语，课本上为了区分alone（独自一人）和lonely（孤独）这两个相近容易混淆的单词，有这么一个经典例句——I am alone, but not lonely。（我虽独自一人，却不感孤独。）

狂欢，有时候也不过是一群人的孤单。

所以，一个人，不要害怕。人生一遭，有许多美好和精彩，是要一个人去体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