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个男人
男人耳闻身后传来衣服猎猎响声，才察觉到一股凉意朝自己后背处急袭而来。他脚步一晃朝左急闪，一把造型怪异的砍刀擦着他的右侧衣袖猛然下劈，噌的一声砍在了顶楼护栏上。
火星溅炸之间，那条碗口粗的水泥护栏已被来势迅疾的砍刀斩成了两段。
避过雷霆一击后，男人的眼中透出了惊诧，似没料到会有人从身后偷袭他。见那把黑漆漆的砍刀未及抽回，也不多问，飞起一脚急踹向了来人的左肋。
闫玉辰见男人的脚曳起一阵风照身体左侧蹬来，立即挥起左手小臂向左横挡。电光火石间，两人手脚砰然撞在了一块，男人沉重的脚力将闫玉辰踹得摇了两晃，而男人则被他反震得退出数步。
他甩了甩生疼的小臂，见男人反应敏捷、腿力强劲，再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此人必定是“首领”派来刺杀自己的，心中要活捉他的想法更是无比坚定。
他抽出残刀，朝不及站稳的男人奋身扑去，挥刀斜砍对方左臂。他要留他一命，问出想要的答案。
男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余光就瞥见左侧一片黑风席卷而来，知道又是那把黑砍刀，赶紧就势将身体向后一倒，残刀擦着他的脖颈破空而过，唰的一下把他的皮衣竖领削落了一大半。
男人脖子表面的毛孔一阵紧缩，如果刀锋再进半寸，他绝对已血溅当场。
嗖！嗖！嗖！三颗子弹激射向闫玉辰的头、胸、腹三处。男人在身体后倒中，已经扣动了手中那把消音手枪的扳机。
闫玉辰心头一紧，骤然朝右闪避，奈何对方射击的部位时机拿捏地非常精准，虽然依仗速度堪堪避过了两颗子弹，但其中一颗仍然击在了他腹部上，他整个人也被子弹强大的推力撞倒在地。
一阵疼痛从腹部袭来，想不到自己在金泉大河里挨了一枪后，这回腹部又再次中弹，这不禁让他心头火气。
“老子要你的命！”勃然大怒之间，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也不管伤情如何，径直朝男人冲了过去。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当中枪的那一瞬间，金黄色气流已悄悄从丹田处钻了出来，在腹部伤口处极速绕行，形成了一圈金色光环。
光环内，弹头渐渐从伤口处脱出体外，而被破坏的身体组织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数秒后伤口就已消失不见，肌肤完好如初。
修复完成后，那股金黄色气流又缩回到丹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历来对自己的枪法很是自信，明知其中一颗子弹已经成功击中对方，且一定会重伤来人，没料到那人竟像没事一样又蹦了起来，并且朝他冲过来的速度奇快。
男人的后背冷汗突冒，暗道见鬼了。见对方来势迅疾，他四肢朝下猛然发力，整个人从地面上弹射而起，再次举枪欲射。
昏暗夜色下，闫玉辰的双眼亮如灿星，正盯在男人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上，见他指头刚动，迅速扭腰朝右一个侧翻，三颗子弹尖啸着擦肩飞过，这次连一颗子弹都没能打在他的身上。
“哼，没子弹了吧？”
他半蹲在护栏旁朝男人嗤笑一声，使出了在林中抓野鸡的功夫，一脚猛然蹬向护栏，俯伏在地面上朝男人蹿了过去。
男人的子弹确实打空了，他今天出门时仅带了六发，此刻他在心里早把自个儿骂了个遍，万没想到今天居然撞上了个连枪都打不死的“怪物”。
身经百战的他飞快地冷静下来，把枪朝冲来的“怪物”头上用力掷去，同时抽身急退。
只听“嚓”的一声，手枪在空中被那把黑漆漆的怪刀一下削成了两截，断枪尚没落地，“怪物”已如魅影般倏地蹿到了他的腿边。
男人如遭电击，条件反射地腾身后翻，觉得脚底一凉，落地后发现自己的右脚鞋底被那把黑刀平滑地削掉了一片，连袜子都露出来了。
他心中暴寒，决意不给对方再冲过来的机会，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兵乓球大小的东西，拉开机关向地面上用力砸去。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闫玉辰被一团辛辣、焦臭的烟雾笼罩其中，霎时熏得涕泪横流。他明白对方用的肯定是催泪弹，立即闭目屏息。
他冲出烟雾睁眼一看，人已从面前消失，左右急望，发现男人早跑到远处，正攀在一侧房檐上准备跳下楼去。
“站住！”他暴喝一声急步追赶。
男人朝他比划了个枪击的动作后，立即朝楼上跳了下去。
闫玉辰猛扑到护栏边伸手抓去，却一把抓在了男人的脸上，手指一紧，一块脸皮都他撕扯了下来。惊愕间，那男人只把头一偏，身体依然朝下急坠而去。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清楚地看到男人右侧脸颊棱角分明、皮肤白皙，根本不像被扯掉脸皮后血肉模糊的样子，可惜对方下落速度太快，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
闫玉辰也想跟着跳下去，谁知男人似乎早知他会跟来一样，在空中一抖右手腕，从袖口深处弹射出一张黑色细网，罩在了闫玉辰露出房檐外的脑袋上。
猝不及防下，闫玉辰的脑袋被细网裹了个严实。这张网像有生命一般突然收缩，他被勒得五官扭曲狰狞无比，连眼皮都合不拢了。
他用力撕扯，可这张网的柔韧性极强，像是用某种弹性极佳的金属制成的，短时间内根本弄不下来。
这还没完，男人落地后按了下袖口处的开关，启动了黑网上的某个装置，数股电流通过装置嗤嗤啦啦地传遍了黑网各处。
闫玉辰只觉得脑袋上像被人用十几万伏的高压电棒猛揍了数下，眼前一阵金星乱蹦，最后全身肌肉痉挛着砸倒在了地上。
男人听到楼顶上面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明白刚才那招已经得手，也不去确认，甩开双腿朝远处树林里奔去。
作为黑网的使用者，他心里非常清楚，黑网的电流仅够维持十五秒，普通人被电倒或许会危及性命，但他可不认为对付那个“怪物”可以收到同样的效果，所以决定走为上策。
十五秒虽然很短，但对闫玉辰来说像是过去了十五年，等电流消失后，身体痉挛才逐渐停止了下来。
他浑身难受地死命扯下罩在脑袋上的黑网，一甩手扔在远处地上。脸上正火烧火燎的痛，头上还冒起了缕缕青烟。他往头发上一摸，原来头发已经被电流给烫卷了，散发着一股股的焦糊味。
男人身影已在房檐处消失，他顾不上伤痛，赶紧翻爬起来俯身朝楼下望去。
刚探出头，他的胃里突然泛出一阵恶心，张口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吃过的东西全被他从楼顶喷到了楼下地面上。
肠胃的过激反应是遭到强电流刺激后所造成的，他虽然服食过“渡神丹”，但身体还没有蜕变完成，因此从生理角度来说，他目前还仅是个身体较为特殊的普通人。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他擦着嘴巴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远方的树林，刚好看到那男人钻进了树林里，以对方的身手，想追赶上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无比懊恼地一拳砸在护栏上，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抓到人了，没想到反遭对方的暗算，那种憋屈感就像胸里堵着块大棉花般难受，为了找到花狼谢庆所做的努力再次功亏一篑。
见那张“人脸”落在脚边，他弯腰捡了起来，发现竟然是张做工精巧的人脸面具。他仔细回想之前的那一刻，当这张面具被抓下来时，那男人似乎偏了一下头。
“他不想让我看到真面目，所以特地戴了这样一个面具吗？莫非我以前见过这个人？”闫玉辰看着精巧的人脸面具，一时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用手摸了摸腹部，发现手上沾了一些淡紫色的血液。
自从他坠落金泉大桥后，就对紫色非常敏感。苗安禅曾告诉过他，在他假死前，曾从嘴巴和鼻孔里喷出过大量的紫黑色毒血，后来才慢慢转变成了现在的淡紫色，从此后他的血液就是这个样子。苗安禅猜测可能是服食“渡神丹”后产生的血液变异，但这个观点连他自己也拿不准。
心头一紧，赶紧翻开衣服查看，他没有发现伤口，也不知道这些血液从哪里流出来的。
他蹙眉道：“我明明是被击中了腹部，也感觉到子弹钻进了身体里，可那颗子弹哪去了？莫非这也是“渡神丹”的效果？”
他在周围地面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那颗落在地上，还沾着一丝淡紫色血迹的弹头，可弹头为何没有射入身体里，他仍然是一头雾水。
现在除了身体疲累一些外，倒也没什么大碍，恢复一些体力后，他把残刀和人脸面具藏在身上，又顺着排水管爬下了楼，朝对面的紫丁花宾馆走去。
紫丁花宾馆周边街上行人历来就少，夜晚更是人影都不见一个，他和男人在废弃写字楼顶的激烈打斗根本就没人发现。
刚踏入宾馆正门，他见到一个手里拎着一个方形黑皮箱、穿着件花格衬衫、膀阔腰圆的秃头男正匆匆地走下楼来。
这个秃头男是几天前入住宾馆的，而且就住在他的隔壁，外出时见过一两次，但相互间从未说过一句话。平时秃头男也是深居简出、行踪诡秘，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打算去哪里。
闫玉辰有次在楼道里和他擦肩而过，瞥眼看到他敞开衣领的前胸和手臂上有青灰色的纹身，不知纹的是什么图案，不过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善类。
他刚踏上楼梯，那个秃头男忽然叫道：“喂，你等下，你知不知道去‘泰达格酒店’怎么走？”
闫玉辰脚步一顿，转身望向秃头男，见对方正瞧着自己，疑惑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秃头男用手轻敲着木制柜台桌面，恼火地答道：“废话，宾馆老板又不在，我不跟你说话还跟鬼说啊？”
闫玉辰看了一眼柜台，宾馆老板确实不在，估计是上厕所去了，复又看向了秃头男。
秃头男说的“泰达格酒店”他当然知道，他早把安隆县转遍了，但是自己先前刚被人摆了一道，心里本就不痛快，现在这人说话居然这么不礼貌，不禁使他心头火起。
他冷冷地说：“没听说过！”
刚想走，谁知耳后又传来秃头男的质问：“喂，你知不知道老板去什么地方了？”
懒得再理会他，闫玉辰继续朝楼上走去。
秃头男被气得脸色发紫，脱口骂道：“操，你个死皮丫子牛掰得很嘛！”
“死皮丫子”是江海市骂人的脏话，意思跟“混蛋王八蛋”差不多。
闫玉辰猛一顿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盯着秃头男，故意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腰后，握住了残刀刀柄。他快压不住心中的闷火了，急需找个人来解气，哪怕当场宰了这个秃子！
秃头男听对方口气像是在威胁自己，正想破口大骂时，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安隆县，赶紧硬生生地闭上了嘴巴。
安隆县是什么地方？是号称“人间江湖”的藏龙卧虎之地。
他出来前老大曾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到了安隆县千万别随便招惹那里的人，把生意搞砸的话顶多剁一只手，如果惹了不该惹的人，甚至连小命都会撂在这里，要知道每年从“安阳河”漂下来的尸体可不缺他这一具。
想到这里，秃头男重新审视起闫玉辰来，见对方正眼放红光地盯着自己，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势，也不知那只负于身后的手在干什么。
搞不好他在掏枪！
秃头男一下子软了下来，躲闪着闫玉辰骇人的目光，心虚地摆摆手说：“咳，问了也是白问，我自己找去......”
话没说完他已溜出了宾馆的大门。
闫玉辰目视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这秃子敢再多骂一句，他保证在他吐出第一个字时就削了他的脑袋，大不了让安隆县城再添一具无名尸。
他把快要爆炸的闷火重新压了压，返身走上了楼梯，一路上不断地安慰自己，杀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别脏了苗老前辈赠予的残刀。
闫玉辰在房间里生着闷气的时候，在安隆县一条人烟稀少的巷道里，那个和他在废弃办公楼顶生死搏斗的男人，正蹲坐在青石地板上郁闷地抽着香烟。
望着一缕缕烟雾从嘴里喷出，又渐渐地在空气中消散，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从他戴的耳机里传了出来。
“咯咯，笑死我了，想不到号称‘千面狐’的你也会有失手的一天呀！”
很明显，耳机那头的女生已经笑趴在了桌子上。
今晚的露水很重，男人的黑皮鞋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他干笑一声，并没回应女孩的打击，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半天没喷出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做杀手以来的第一次任务失败记录。”那女的像是在故意逗他一样，继续说道：“耶！亲爱的左白，恭喜你取得了失败记录零的突破，就让我在这里敬你一杯吧！”
耳机里传来喀嗤一声，是易拉罐拉开时发出的声响，接着是喝水时喉咙里才会有的咕噜声。
左白意识到女的正在喝啤酒庆祝，终于忍不住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回想以前，死在他“千面狐”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而且每次杀人他从来都是一枪毙命，谁知今天会碰到个打不死的怪物，中枪后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他那原本爆棚的自信心被转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挫败感。
他尴尬地回应道：“喂，朱莉，这次可是特殊情况！”
末了，他小声自言自语地说：“那小子肯定一开始就跟在了我身后......呃，可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不可能.....”
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不过口气里却透着一股的郁闷和不可思议，他又开始抓起了头发，似乎想从头皮里发现那只“怪物”的秘密。
耳机里飘来朱莉的话语：“也许是你老了。”
左白下巴突然一垂，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忿然道：“喂喂喂，我还没到三十呢，年龄正值顶级杀手的黄金期，你看我的肌肉......”
他撸起衣袖把胳膊伸了伸，露出了那傲人的肱二头肌，见巷子里连个观众都没有，也不知该展示给谁看，他又无奈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辩解道：“我早听到了他从后边跑来的声音。朱莉，老头子的耳朵哪有我灵？要是我今天再准备充分一些的话......”
“六发子弹啊！”朱莉感叹：“你的眼睛到底瞄哪去了？”
左白“噗嗤”一口烟喷到了天上，噎的讲不出话来。
朱莉的言下之意还是说他老了，所以眼睛花了。
他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朝下一弹，抬脚使劲踩搓了两下，忽然脚底生疼，这才想起鞋底被那“怪物”用刀给削穿了。他连忙抬脚一看，好嘛，这回连袜子都被烟头烫出了一个洞来！
他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龇牙咧嘴地叫道：“嘶！若我准备好的话，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朱莉没看到他被烟烫后的窘样，不然肯定又会开怀大笑了。
她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安慰着说：“你跟他的搏斗我通过你胸前的微型摄像机都看到了，这个人的身手的确不一般，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左白不肖地哼了一声，拍拍手站起身来，手揣裤兜一瘸一拐地往小巷一头走去，边走边对朱莉说：“你是不知道，这人速度奇快，而且根本不怕子弹，甚至把我的面具都给抓掉了。喔，还有他那把刀......”
想起闫玉辰一刀就把他的手枪像切豆腐一样劈成了两半就心有余悸。
听完左白的话，朱莉提出了疑问：“你说，他会不会是目标人物请来反杀你的杀手？”
“不可能，这事只有你我和那两人知道，而且我了解他们，绝对不可能泄密。再说了，这么厉害的杀手，以目标人物的本事根本请不来。”
左白想了想，也觉着拿不准，问道：“朱莉，最近世界杀手网里有没有厉害的新杀手出现呢？”
“有，不过很少，我已分析过所有资料，没找到符合那人特征的杀手，而且这些杀手近期都没有进入过这个国家。”
左白把皮衣上的一颗黑色纽扣摘下来看了看，问道：“那你通过录像画面查出这个人的资料，需要多长时间？”
朱莉回答道：“如果他是当地人，最快明天就会有结果。如果不是，那筛查起来时间就不好估计了。”
左白已经走出了小巷，见小巷外空无一人，他看了眼天色，连月亮星星都没有，说：“我听他的口音像是江海市人，你先筛查江海市和安隆县这两个地方，尽快把资料传给我。我想改天再去会会这个家伙，拿回那张面具，要不然会泄露我潜入江海市的消息，若被仇家知道可就麻烦了。”
“面具是要拿回来，可他不是你的目标人物啊，难道你打算放弃这次任务？这对你的名声影响可不好呀！”朱莉提醒道。
“任务的事先放一放，目标人物既然还在安隆县活动，早杀晚杀一个样，这个事情稍后我会向那两人解释的。现在我很想知道两个问题，那个怪物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他来杀我的！”
左白又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喷出一个烟圈，漠然切齿道：“不管是谁，我都会亲手把他解决掉，谁敢做我‘千面狐’的绊脚石，谁的下场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