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囚皇.
第九章
江怀瑾把楚靖骁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院子里巨大的冲天杨变成了暮色里的影子,而在影子之上,已经晦暗的云絮残存着今天最后的一丝霞光,日子已经是十月的尾巴了,风愈发的凉,山林也愈发安静,于是衬地屋子里的烛光也愈发温暖。
楚靖骁光裸着上身坐在榻上,外面的凉风吹的他冷飕飕的。此时他的眼睛处已经蒙上了几层纱布,耳边传来的尽是江怀瑾翻动古籍的声音,那声音经久不绝,从纸页到汗青,一个不差。
他很想开口告诉江怀瑾没关系,已经把他搀扶回来了就应该先歇一会儿,不用那么费劲的找医治他眼睛的药方,但他刚才被江怀瑾过了真气,现在冒然开口会损伤肺腑。
“楚公子,我找到了。”江怀瑾忽然冲他说道,语气虽然不激烈但是却充满了惊喜。“这是一种类似瘴毒的毒药,过去某些南国部落利用它来进行处刑,但随着那些部落的衰落,现在这些已经很难见到了。不过这种瘴毒在北方虽然不常见,但毒性也不难解,何况公子的眼睛只是沾到了一些罢了。”
楚靖骁感觉到江怀瑾在向他的方向靠近,随后,身上便被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外衣。他下意识地去拉那件衣裳,手却在半空中碰上了一个冰凉凉的瓷碗。
“这是我刚刚煮好的汤药,公子把它喝下去,便能将刚才我为你渡的真气化入体内,眼睛的疼痛也会消减大半的。”江怀瑾解释道。
楚靖骁接过了那只瓷碗,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端碗的过程中险些把药汤洒出。那碗药闻起来的味道辛辣,入口更是苦涩难忍。楚靖骁向来讨厌喝药,从前在军中若是受了伤,能不喝草药也是不会喝的。
于是他勉强咽下了一口,便要将碗重新递到江怀瑾手里。
“不可。”江怀瑾毫不犹豫地又将碗推到了他的嘴边。“公子若是不喝,恐怕连话都会说不了的。”
楚靖骁闻言也是万般无奈,皱了皱眉头,仰头将剩下的药汤咽了下去。不过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那碗药在经过他喉咙的时候没有一开始那么涩口,甚至带着一丝丝清甜的味道,而咽下之后,胸口火灼一般的刺痛也不见了,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江怀瑾,”他说道,像是犯错的孩子那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决。“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江怀瑾愣了愣,道:“楚公子有话便直说好了。”
“我会经过这里,只是为了找到一个答案。”
“.......”
“我的母亲是大楚的皇妃,生前封号为梅。是自戕而亡的。在四年前楚辽交战之后,我得胜归来的那天。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囚禁在了皇宫里一处叫雀台的地方,那是一座高楼,足足九层。她是坠落而亡的,却不是在雀台,而是在皇城北边的一座城楼上。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皇宫,但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死在雪地里,血已经结冻了。
说实话,我对她没有其他母子之间那般深厚的感情,因为她对谁的感情都是淡漠而疏离的。
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抱过我,甚至很少跟我说话,而她对待父皇的态度大抵也是如此。世上有些人向死而生,而她大概就是那样的人,所以对于她会自戕,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但一切转折在一个午后,那次我第一次登上囚禁了她半生的雀台。那里面按照父皇交代的,一切都是她在时的样子。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装潢甚至和你这里也差不多,总之就是朴素到了连平民都不如的地步,而唯一能象征她皇妃身份的东西,就是一张檀木做的古琴........”
楚靖骁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地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得以再次开口。
“我在那张古琴的下面,找到了两封信,那两封书信上的内容已经模糊了,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那两张,一张写着辽国的文字,而另一张,是在我幼年便教我习武的师父的字迹,是当朝丞相沈若灼的。我逼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宫女,那个宫女告诉我,这两封信只是没有来得及销毁罢了,至于销毁掉的,已经算不尽有多少了.......”
“公子的意思是.....”江怀瑾沉默了片刻,后半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对。”楚靖骁自嘲地笑了笑。“真是造化弄人啊。当年宫人盛传母妃是祸国秧民的妖妃,而我为了给她正名,拼命地上阵杀敌,为国尽忠,终于成为人人赞赏的大楚战神,自以为逃脱了造化,到头来却像个被愚弄的傻子。”
“......”
“那一刻我长久以来的信仰崩塌了,那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任人凌辱的日子。
我浑浑噩噩地带着那两封信从雀台走了出来,却不知道究竟要去往何方。于是我就离开了,在一个四年前一个下雪的日子离开的,想着从此天下有多大,我就走多远,以此了结我荒唐的一生。
但有人偏偏不想让我得偿所愿,那个人便是第二封信的主人,也就是刺杀我的那群人的头目。在遭遇那群人之前,我已经见过他各式各样的手段了。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母妃的死究竟和他有多大的关系。但他好像就盯上我了一般,偏偏我到哪里,他的刺客就派到哪里。所以我干脆顺遂他的心意,好好查查丞相背后究竟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这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因此连累其他人。但你如此助我,恐怕也难以和我脱开关系了。”
“这样啊。”江怀瑾忽然笑了,像等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那样。那笑容清澈,似有治愈人心的力量,只是楚靖骁此刻却看不见。
“你笑什么?”楚靖骁问。
“我笑楚公子总算是肯如实相告了。我并非不谙世事之人,从一开始看见那些刺客如此追杀你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救你全凭着我最信任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公子值得我去救,于是我便救下了公子。
公子一直在提醒我,跟你扯上关系会如何如何,我也一遍遍地回答,这些在我救你以前便统统考虑过了。缘分安排我们相逢,可是楚公子不肯接受啊。”
“真是胡闹!”
“这不是胡闹。”江怀瑾反驳道,“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