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9章 幼虫
王蛇的鳞片很大,几乎和我半个身子差不多,看起来像蝉翼一般的轻薄,隐隐透着金属光泽,但摸上去却很粗糙,就好像绿皮车的锈铁皮一样。
我心说,好在勘探队发的军用背包足够结实,恰好连我一起挂在了王蛇腹部下面的鳞片上,不然小爷我真就去见马克思了。
我揉了揉脑子,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挂掉。
等我冷静下来以后,我才意识到,此时浑身上下都浸满了血,一种奇特的感觉,但我并未感觉到哪里痛,这就奇怪了。
我觉着,这些血肯定不是我的,任何一个人流了这么多的血,早就死透了。我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发现嘴唇和下巴上也都是未干的血渍,紧接着,一股夹杂着铁锈般的腥味扑面而来。
我不禁抬头往上看,迎面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血液,就如同溪流一般从我的身子上淌过,看起来我像是被挂在了血瀑上。
想想自己如今恶心的处境,我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有些像是被挂在屋顶等着风干的小腊肠,不过好在有这突如其来的蛇血慈润我,暂时还风干不了。
但不知为什么,我竟觉着我浑身充满了气力,身体就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契机,气血止不住得往上涌。我突然一使劲儿,竟然还飙出了鼻血,虽然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的血,还是蛇的血。
我努力回想着,我仿佛记得,刚才……
枪声?
我猛然抬头往上面看去,透过血瀑,似乎看见王蛇的头部一片火花四射,时不时地还有子弹壳从上面掉落下来,我连忙寻着枪声往岸上望去,虽然看不太清,但我知道开枪的人肯定不是王大乙。
这种高频率的火力输出,显然并不是一个人,至少得是一个小队才行,而且还得是装备精良的冲锋枪,莫非是高明他们?
我又觉着不对,以之前的推断,高明那一小队很可能已经走进了墓里,不会落在我们的后面,那么这些人会是谁呢?他们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趁着枪声停歇的片刻,我便迫切地去寻找王大乙的身影,凭着之前的记忆,我掉落的位置已经很靠近岸边了,估计王大乙已经顺利爬过去了,要不然他便可能和我一样,也得掉下来。
我往对岸的八角桥亭上看去,恰好看到了一个脑袋从柱子后面露出来,他也正在望着我,我不由得一喜,这**龟脑的样子,不正是王大乙?
可他好像是在跟我比量什么,我顺着他指的手势望去,他的意思……是让我去看他的对岸?
我的视线却不偏不移地被岸上的几块大岩石给挡住了,只能看到火舌喷射而出,想必对岸的小队正好以此为掩护。
王大乙又给我打了个小心的手势,我瞬间心领神会,意思是说对面的人不是什么好鸟,让我千万要小心,他一但有机会,便趁机来救我。
我想也没想,就又回了个手势,我说去你妈的,我如今被挂在长虫身上,还离岸边那么远,你怎么救我?
我们俩用警队学的战术手语交流了半天,有一半都是带脏字的,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大概定下来了个方案。
王大乙的背包里有攀岩用的绳索,足足有十几米长,等到王蛇与对岸的小队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我便趁机从河下游到岸边下面的峭壁上,再顺着他放下的绳索爬上去。
如果按照我之前的体力和伤情,我根本不敢这么想,殊不说能不能爬上十几米的岩壁,单是游过去都几乎不可能。
但我如今的体力不知怎的,过于的充沛,我仿佛能感受到我毛孔里散发出的热气。王大乙还在等我的回答,他似乎也觉得这方案太扯淡了,但眼前实在是没别的法子,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
我毫不犹豫地给他回了个“OK”的手势,他还在犹豫,我让他放心看局势,我会随机应变的,但需要他给我看准了时机,我才敢跳下水去。
王大乙愣了愣,给我个注意安全的手势,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完全躲在了桥亭的柱子后面。
岸上的小队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这次的火力显然比之前还要猛烈,因为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王蛇剧烈的颤抖和嘶鸣,不断的炙热血液从蛇颈部流下,又顺其自然地从我身上淌过,最终沿着蛇尾融入了地下河。
我很怡然自得地享受这炙热的蛇血,除了味道有些难闻之外,却让身子暖洋洋的,就好像是在泡三温暖。我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中年大叔最爱长虫泡酒,想来那酒肯定够劲儿!
没过多久,地下河已经变得殷红一片了。
王蛇的头部虽然受了些伤,但大家伙似乎根本没有服软,反而恼怒异常。我挂在蛇的腹部被晃得头昏眼花,只见巨大的蛇尾从地下河冲出,狠狠地鞭打在了对岸的岩石上。
“砰”的一声,之前偌大的几块岩石俨然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的粉尘,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估摸着对岸的小队要够呛了,但刚刚最令我吃惊不已的,不是王蛇那坚不可摧的尾巴,而是当它扬起蛇尾的时候,我看到了两根锁链被一齐连带了起来。
这两根锁链看起来和铁索桥上的很像,都是夹杂着无数个铁环,只不过这两根看起来更为粗大,我心说,这该不会是有人用锁链把王蛇锁在这里的吧?
我抬头看了看此处的地势,只见四面环山,而其中又存有一水,以前听我姑父常说,一局风水可藏龙,看来也不尽是瞎扯淡。
突然间,我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建造这座恢宏的海下建筑群的人,该不会是想造就一条蛟龙吧?但却不知这条被锁住的王蛇,到底有没有蜕化到那一步。
恍惚间,对岸上的粉尘已经散了,在山岩的根部,我似乎又看到了小队的身影,他们竟然还活着,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却让我觉得很眼熟,我敢肯定之前绝对见过他。
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还有蓝色眸子下眼角那颗痦子,他便是当日诈死的凡客!
自从我在梦中梦到他和酒井珐子尾随我们,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终于还是见到他们了。如今只能庆幸我和王大乙还活着,活着真好。
凡客既然已经出现了,那么酒井珐子也必然跟着他,从刚刚的火力和嘈杂的呼喊声来看,这支小队至少得有4个人。
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梦里只有凡客和酒井珐子,潜艇里没有其余人了。我的瞳孔不知不觉间缩了缩,这似乎是说这支队伍是临时拼凑的,那么除了凡客和酒井珐子,还会有谁呢?
就在我还在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王大乙的口哨声,我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他又跟我比量对岸的手势。
我心说,岸上的那群家伙就不能他妈的消停点?
可当我转过头去,我才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只见之前陡峭的岩壁上附着的藻类,似乎在成片地蠕动,我记得之前没有那么多褐色的藻类和藤蔓啊。
我朝着岩壁的下面看去,这些蠕动的植物竟然是从地下河冒出来的,而那片水域恰好被蛇血染的通红,乍一看,还以为这些藻类和藤蔓是从血中生出来的。
可血中怎么会生出这些怪异的生物呢?水里更不会。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我却能感觉到,这些藤蔓之类的生物很危险。
忽然,身后又传来了短促的口哨声,我无助地瞧着王大乙,而这家伙又在给我打手势,看起来他十分焦急,我看着王大乙比量的手势,心里咯噔了一下。
蛇?王大乙说那些褐色的藤蔓实际上是王蛇的幼虫?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成千上万的幼虫若是蜂拥而上,岸上的这群人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虽然我很惧怕这些玩意儿,但一时间也生起了看戏的闲情逸致,我心里暗爽道,对岸的这些傻叉们估计还他娘的不知道呢,幼虫大军已经快围攻光明顶了。
而王蛇也在缓缓地往小队的方向游去,此战看起来要上下夹攻,大家伙的灵智丝毫不比人类逊色,我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凡客他们倒血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也许还是为当日汤姆森先生的惨死耿耿于怀。虽说这鬼佬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是被凡客和酒井珐子两个人搞了个瞒天过海,我心里属实不爽。
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嘛,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我心说,当日的圣艾尔摩之火没劈死你,今日的王蛇大军毒也毒死你丫了,敢问苍天饶过谁?
只听着对岸一阵阵嚎叫声,惨绝人寰,又夹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我只听懂了几句骂娘的英文和汉语。
紧接着扑通一声,岸上的一个人好像被藤蔓般的幼虫拉下了涯边,地下河溅起的水花还没有落下,瞬时间河里的幼虫已经蜂拥而上,我眨眼的功夫,之前还在不断扑腾着的四肢就已经不见了。
慢慢,血花像是在宣纸上层层浸染一般,留下了一片片殷红。
我再回头去看,河面上只剩下了一具皑皑白骨,孤零零地漂浮着,而王蛇的幼虫们却似乎还没有吃饱,围着白骨架子打转儿,悠闲地吞吐着残余的血沫子。
尽管我从警生涯见过很多的死人,但从来没见过“吃人”这种血腥场面,此刻仿佛掉进了屠宰场,只不过被屠宰的不是牲畜,而是人,万物的主宰者在这里已经彻底被颠覆了。
我只觉着我头皮一阵发麻,之前充沛的力气,仿佛瞬间被人卸了劲儿,这时候我的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怎么才能逃离这个倒霉的地方?
对岸上的人们似乎已经发现了这些藤蔓是活的,他们眼睁睁看见队里的人被拖了下去,不由得引起了一阵恐慌,我先是听到一阵尖叫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
王蛇受到枪声的刺激,变得更加的亢奋,我暗说不好,这大家伙该不会是要往那边游过去吧?
我连忙向王大乙求助,此时我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我从王蛇的身上跳下去,游到王大乙那边的岸上去,可我担心地下河里的幼虫会把我给啃了。
但如果我此时还不跳的话,就会被王蛇带到相反的方向去,殊不说会不会被峭壁上的虫子啃了,要是被岸上的凡客他们发现了我的话,肯定也得挨枪子儿。
妈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还挂在王蛇的鳞片上犹豫,突然看到对岸的峭壁上放下了一根绳子,而峭壁上的那些藤蔓般的幼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疯狂般地躲离这根绳子。
我不由得一喜,看来王大乙这小子还是找到门道了,可我怎么才能不被王蛇的幼虫们给啃了呢?
可眼前已经没有再给我犹豫的时间了,王蛇向相反的方向又游了相当一段距离。我瞬时一咬牙,心说他妈的拼了,就看小爷我的命硬不硬了。
我双腿一蹬,身子就从王蛇的腹部飘了出去,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跳伞,扑通一声,我已经落在了地下河里,好在外面的枪声实在是嘈杂,我落水的声音并没有引起王蛇的注意。
但我忽略了我浑身的血迹,我心说不好,这该不会引来那群小祖宗吧?我拼命地往垂落的绳子游去。
之前沾上的王蛇的血迹已经被洗得差不多了,我越往前游,身上的血迹便越来越少,可当我回头去看的时候,瞬时头皮发麻。
只见成群的幼虫,像赤色波浪一般向我涌来,我已经顾不上回头去看它们离我有多远,因为我隐隐感觉到,四面八方的水纹都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汇集。
此刻我就像是个漩涡一般,把四周的幼虫都吸引了过来,但我还不想认命,很难想象没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却要被虫子给啃了。
这要传出去,小爷我的半世英明真是毁于一旦了。
可令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这些褐色的虫子在离我1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不敢靠近我了,只见一群虫子把我身后那片漂浮在河面上的血迹蚕食了干净。
我能感觉到它们是在盯着我,可却不敢靠近我,甚至我若是往前游,这群虫子还会给我让出一条路,但又始终围在我的身边。
我心说,这他妈是哪门子的事,这些幼虫莫不是把我当爹了?
可我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地方像长虫之外,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它们了?难道是……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只见旁边不远的地方溅起了几个水花,我回头一看,原来岸上的那群人竟然发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