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章
神秘人最后一张字条,他告诉陆让,祝我好运吧。
陆让知道,左唯学长要参加高考了,她早就知道神秘人是谁了,姚思古差点要修理楼上的学长,还是杜金说,看在他长得丑的份上,算了。
高三的高考完毕,高二的人继续在暑假补课,似乎也就没觉得有暑假。
陆晨发了工资,把陆让高二的学费补上了,开开心心给陆俭交完最后一年的学费,陆让高三的学费又公布了,560一个学期。陆晨已经弹尽粮绝,只能从头再来,默默走在攒钱的路上。
暑假,陆晨只能去市区的培训机构打短工,陆让似乎看见有人送了香水给陆晨,可是陆晨只是放进柜子,从来没有拿出来用,她没有时间约会。
8月份,高二学生暑假补课刚开始,陆让就看见食堂老板周扒皮贴出一则通知,主题涨价,原因,猪肉价格上涨。
陆让的校园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即使一个礼拜多5块钱,对于陆老爹也是大难题,陆让每周25块的生活费显然不够了,至少得30块。
暗潮涌动,农村学生为主的萍实中学就是以穷为主要特征,在不平等的压迫下,终于有人出手反抗了。
匿名抵制食堂涨价的“战书”突然贴在食堂每个入口的玻璃门上。
《告同胞书》:
我辈布衣,日日粗茶淡饭,菰饭莼羹寻常菜式便可,只望来日金榜题名,宽慰父母殷切期盼之情。奈何食堂周扒皮,满肚肥肠,自作聪明,以物价上涨为由,哄抬菜价,盘剥豪夺我等鱼肉之身。
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今日食堂所烹就似琼浆玉液,凤髓龙肝,我自巍然不动,一瓢不饮,一箪不食。
陆让笑起来,高三,就这水平,怎么当老大。
“好笑吗?那么多生僻字,简单的事儿复杂的说,写这东西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这不摆明了欺负我没文化。”杜金说。
“没有,我只是想起胡适的皮克尼克来江边。”陆让说:“新文化运动,庄士敦可以介绍介绍这个人给溥仪瞧瞧,一下子就把病瞧好了。”
“要是我,几句歌词就给它整明白。”杜金清了清嗓子,庄重的表情:“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今天看看热闹算了,早饭还是要吃啊,没准备干粮,这革命闹得太仓促了,连个暗号都不给就跟敌人宣战,走吧,大家都在排队了。”莱莱把饭卡拿好,推着杜金快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杜金喃喃自语:“古人都知道要约好时间,一击即中。策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讲究策略,这个通知起义的人做得太草率了,人家老朱,一个文盲都知道策略,深挖洞,广积粮,打败陈友谅,替代蒙古人。这人不行,农民起义只会失败告终。”
“小点声,金金姑娘,隔墙有耳。”陆让说:“3K党,署名3K党。”
“难道他背后3千人?”杜金笑:“顶多,3个臭皮匠,搞不成的,我可以断言,就是3个男的发一通牢骚。他们气不过,写了这么一个战书骂食堂老板,过过嘴瘾,我就是这种人,我很了解。”
“3K党喜欢玩暗杀,可能潜伏在周围,3个人,我看不止,反正要是皇榜,我就去揭了,加入他们,我也想骂那个周扒皮。”陆让欲言又止。
《告同胞书》不管他写的如何,总之平地一声雷,原以为所有人默默接受,原来大家都心怀不满,学生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反正就是不接受,不同意。学校里早前的流言被重新炒作,譬如食堂周扒皮是邓夫人的娘家人,这是典型的裙带关系。
邓校长的校规,可以无条件的配合周扒皮搜刮民脂民膏,学生会名存实亡,只是傀儡,因为邓校长就是最大的保护伞。
食堂上周就涨价了,饭卡提前归零,莱莱也一样,大中午和陆让跑过去充饭卡,一看没人,不需要排队,只有周扒皮在那儿。充完了,这个周扒皮竟然笑眯眯的在莱莱屁股上拍了一下。
“王八蛋,摸老娘屁股。”莱莱才反应过来。
陆让犹豫了一下,问莱莱:“要回去骂他吗?”
“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这个涨价,大问题啊,我也想声援他们。我肚子好饿,一块钱三个包子变成一块钱两个,我每顿四个包子就是2块钱,吃饭伤钱包,伤心太平洋。”莱莱计算着饭卡里的钱,怎么着都不够一个礼拜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让说:“学习60年代,多喝两口水,勒紧裤腰带,实在不行就倒立,肚子充满了,就不饿了,别管是什么东西,充满它。”
“不至于,我卡里有钱,不会让你吃观音土,跟着杜金走,肉包就会有,我怎么会让你挨饿,人民警察爱人民啊。“在食堂排队等待她们的杜金无所谓的说:”我给你刷两个肉包。“
“不用不用,还有钱,刚充的饭卡,真的,等下你看嘛,饭卡有钱,真的,我自己来。我就是想着这个事儿长期下去,有压力啊,我二姐每个礼拜也要25块,四张嘴吃饭,一个人挣钱。“陆让心疼陆晨了。
“一个人挣钱,你爸不是打零工吗?叔叔没事吧?“杜金担忧的看着陆让。
“不是,工地出了一点事儿。有一个工友,被石块砸死了,采石场暂时停工,再谈赔偿问题,所以暂时没有发工钱,也没有其他活儿干。“陆让解释。
杜金依旧看着陆让。
“我爸真的没事,那个工友肠子都砸出来了,是我爸和另外一个有了年纪的人去挖的尸体,其他年轻的没见过,吓得两腿发抖,不敢上前。其他人都没有受伤,只是暂时失业,那个死的工友也是干活太心急,爆破的时候站得太近了,自认为爆破范围不会超过十米,炸是没炸着,就是炸出来一块大石头,滚过来直接压中他,把人压扁了。”
陆让轻描淡写的说着,心里却一阵一阵疼,当年,听别人说,自己的老妈,差不多也是这种死法,血肉模糊。
“我爸本来就是打短工嘛,经常失业,我都习惯了,生活费还是有的,我姐的工资可以解决我的温饱问题。“陆让挤出来一丝笑容。
“那行吧,下次你饭卡没钱了,你跟我说,我给你买包子,别跟我客气。我爸每次都是让我充够一个月的生活费,我有钱,有钱能使卡推磨,你让我这饭卡去推磨,它马上就屁颠屁颠的推给你看,信不信?“杜金拿出自己的饭卡做着推磨的动作逗陆让笑。
“金金姑娘,你啥时候翻墙去啊,外面的包子大。“莱莱点了一下杜金的肩膀。
“我这绝世武功,怎么能轻易展示,飞檐走壁,只能月黑风高的时候露出我的真功夫,你还是再等等吧。本来以前还翻墙出去,最近翻墙太危险了,麻子帅哥这个愣头青,追着我骂,都追到教学楼了,我一口气上八楼啊,真是不敢惹,麻子帅哥太能追了。”
“这个保安太拼命了,干嘛也老是跟学生作对,真是不让人活了,外面的包子,价格多亲民,便宜又好吃。”莱莱哀叹。
“是啊,那麻子帅哥尽忠职守,钢铁战士一般守卫萍实,我真怀疑他背上有四个字,麻子他娘给亲手刺上去的:精忠报国!”杜金无奈。
反正杜金不带着陆让翻墙,陆让是不好意思翻墙的。有同谋一起背锅,她比较容易心安理得的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爬围墙这么难看的举动,肯定要拉上最好的朋友一起嘛。
“陆让,我说什么来着,搞不起来的。都过去半个月了,傀儡政权学生会,恐怕就是3K党吧,看来也没戏唱了。就是没有用的抵抗,终究会失败,没有策略,没有准备。既然无法抵抗,那就躺下来,接受命运的蹂躏吧,给自己留个全尸,好一个我自巍然不动,真的一动不动。”
“巍然不动,那就让他一屁过江东。”莱莱掩嘴而笑,陆让也笑起来。
“谁一屁过江东?”杜金问道。
陆让解释:“苏东坡写了一首显摆自己禅修功夫和境界高深的诗给佛印,在佛印面前得瑟,稽首天中天,豪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云台。然后佛印就回了两个字:放屁。”
“放屁?佛家子弟,骂人比我还毒,苏东坡岂不抓狂,然后呢?”杜金入迷了。
“对啊,苏东坡马上就气呼呼的坐船过江讨说法,所以佛印就笑他,你不是说八风吹不动吗,骂你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一屁过江东了。”
“好主意,好主意。”杜金拍手叫好,“这主意好,激将法,陆让,帮忙拟旨,把3K党炸出来,闹革命,怎么可以这样呢,要从一而终啊,搞起来,我们湖南人,吃的苦,霸得蛮,搞起。”
杜金把一屁过江东抄了两份,趁着晚自习之后,月黑风高,和陆让一前一后的贴到食堂两个主要大门上。
致3K兄:
我自巍然不动,果然一动不动。思君悟禅良久,可有所获?何时起义,何时北伐,可有胜算?
若无所获,赠君东坡与佛印趣事聊以解惑:
苏东坡:八风吹不动,端坐紫云台。
佛印:放屁!
愿君速速出关,替天行道,屠龙一出,谁与争锋。
署名:李白
针对杜金的潜台词部分,二人再三斟酌,决定弃用,杜金的原话:老子刀都磨好了,等着3K党的暗号起义,一呼百应,放倒周扒皮,恢复原价。你倒好,潜水了,我去!你不起义,那就退位让贤,我来办这个事儿。
关于署名,莱莱说可以是美少女战士,可是陆让怕暴露了性别,莱莱说那就用夜礼服假面。
杜金倾向于聂耳,暗示《义勇军进行曲》,让大家起来反抗。
陆让想着,既然写的是古文,那就借一个高中课本里头名号最响亮的,仗剑走天涯的李白。
“我那屠龙宝刀画的怎样?”莱莱看着学生围着第二张“檄文”议论纷纷,甚是得意。
“好啊,那还用说,双杨的黑板报小天使,这是跟朕讨赏来了,这就封你一个五品,殿前御赐一等画师。”杜金搂住莱莱:“等着吧,3K党再不出来,我就开骂,这事儿,我跟食堂没完。”
“我夜观天象。“陆让抬头看天,“我先向陛下讨一个司天监的五品官职来做做,再说不迟。”
“准,但说无妨。”
”臣夜观天象,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大事可成。”
“切!”杜金点着陆让的鼻尖:“你也是解析过《周易》的人,就这点夜观天象的能力,我不看天,也知道要大暴雨啊。怎么着也得忽悠两句长虹贯日,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你比皮喜差太远了。”
这一说完,大家都不做声,皮喜已经飞龙在天了。
“包子还有,还有呢。”莱莱打破尴尬,指着新出炉的一团热气。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时候,陆让看见姚思古踢球,她总是追踪那个接他球的前锋,仿佛皮喜踢球的身影,从未离开过。
杜金想起《绝望主妇》的第五个主妇,死去的魂灵,皮喜,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嬉笑怒骂的生活吧,那儿还吃饭吗?那儿吃饭涨价吗?杜金想,百年之后,哥们,你是否记得我们。
“我就是一个小干事,要多了解人民群众的想法,所以我来走访走访,听听群众的声音。”王知节装模做样的伪装身份,跟杜金,高妹聊起学生会的各种抵制食堂的主意。
说什么少年强则中国强,没有五四青年运动,哪来来的新中国,他果然是3K党的人。陆让在旁边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过也验证了她们的猜想,什么3K党,就是形同虚设,就是从来没实权的学生会这帮子人。写了《告同胞书》,怒骂一番过了嘴瘾,还是得做点什么吧,否则对周扒皮不痛不痒啊。
人家徐敬业找骆宾王发布《讨武氏檄》,马上就起兵了,同志们,斗争!我们要革命,我们要反抗,要抵制恶势力的入侵。你的兵呢,你的武器呢,枪杆子才能出政权嘛,拿出实际行动来,号召大家执行。
王知节聊了一阵子,就跑去广播室跟同党们开小会去了。
“大师不愧是大师啊,一千年前放一个屁,炸出一个苏东坡,一千年之后,炸出一个3K党。“
“确切的说,是900年,不是1000年,这是我计算过的。“莱莱学究气派附身。
“900年还不能算1000年,四舍五入啊,100年而已嘛,就是差了一个宋美龄,不要这么严格。“杜金反驳。
“金金姑娘,100年都能四舍五入,宋美龄一百多岁,我还张学良呢。100年不到,五代十国,100年不到,元朝入主中原11位皇帝。搁100年前,溥仪还没出生呢。“陆让一口气说完,她的历史也很不错。
“好好好,900年,碰见你们俩历史比我好的主子,我认栽,你怎么就知道佛印,苏东坡离现在900年,我翻书看看去。“杜金赶紧把封建王朝拿出来看。
“巧合,纯属巧合,我就是偶然看到苏东坡生卒年,卒于1101年,110加一个1,多好记,是吧?“莱莱直接帮杜金翻到宋朝历史,手不小心碰到了高妹,高妹不满的往后面挪了挪。
“哪儿好记啊,110,还加一个1,太为难我了,还不如让我背1101个单词,历史那么多时间,何时是个头,我到现在还分不清那些诗词歌赋的家伙,谁是宋朝人,谁是明朝人。“杜金哭丧着脸。
“宋明之间,夹杂一个打击汉人的元朝,的确是出现了文化断层。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是帝王家谱,这就是高考要考的。文人墨客,迁客骚人,发点牢骚,写个景,送个别,怀念一下美娇娘,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下酒小菜,我们这些人,有机会爬上士大夫的位子,当一个刑不上大夫的知识分子,死得时候,稍微好看一点儿。“陆让的愤青气质开始散发光芒。
“学生会,我看这个事儿,我们添油加醋,让他们烧得更旺,既然李白已经亮剑了,那就登台唱戏吧。陆让,咱骂一骂周扒皮怎么样,早就想骂那孙子了,记得糖葫芦的事儿嘛,干不干这票?“杜金大拇指刮了一下鼻子,一只脚缩到凳子上。
“干吧!骂他!“莱莱起劲了,这王八蛋摸我屁股,她瞪着陆让,眼神催促她加入。
“拟旨,你字丑,没人猜得到是你,好学生都不干这种事儿。“杜金放下脚,得意洋洋。
“换一个名字,周扒皮是全校对他的称呼,这样,叫他鳖孙,没错,鳖孙,这种商人没什么文化,一定要大白话,一点儿斯文都不能讲。“莱莱拍着陆让的肩膀。
“物价局电话。“关博扔了一张纸条给杜金。
“没骗我?“杜金马上抓住纸条。
“送佛送到西,曾波,手机!“关博抢了全班唯一一部手机,拍到杜金桌上:”快点儿!“
“又不是110,我怕什么。“杜金拿起来,翻盖,看着号码准备拨打,又停下里看了看关博,一副谁怕谁的神态。
“喂,对不起,我打错了。“杜金慌张的把手机挂掉,塞到关博手里。
陆让和莱莱紧张的看着杜金,这家伙,太大意了,关博逗你呢。
“怎么样?“关博问。
“你,你怎么弄过来的,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说啥好呢,怎么说呢,这个事儿,我得想想,我想好了再打,我打一下腹稿。不对,我先写下来,这,物价局,万一我没说好,是吧,人家找我麻烦。“杜金把手机恭敬的捧到关博面前,曾波赶紧扑过来拿走。
“学生就是这么蠢,一点小破事,偏偏要自己去解决,大人的法子不好用吗,政府部门不好用吗?搞什么学生运动,蠢猪。“关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回了后座。
“还写吗?“陆让看着纸上”鳖孙“两个字。
“写啊,双重炮火打击,让敌人无处遁形。“杜金想了想:“你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吗?不怕百年之后坟头青草丈余高没人扫墓?那就祝你出门被车撞,剥削学生的钱财全部用来买药吃,你全家吃,钦此!“
“这,这不妥吧,这跟乱倒垃圾,断子绝孙一个水平。“陆让为难了:”我们,写这种水平的东西?“
“我自己写,我就这水平,我就这么简单粗暴,乱倒垃圾,断子绝孙,中国人不就是怕这个吗?“杜金自己拿了纸笔,刷啦刷啦的写着骂人的脏话,心里想着怎么跟物价局举报周扒皮。
高妹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