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姚思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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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8.前仇旧怨

“莱莱,你骑前头,帮我探一下路。”陆让慢下来,示意莱莱给她挡一下。

“学校这会儿没人了吧?”莱莱寻思,陆让告诉她不想碰见陈夫珍,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不过她还是往前探路。

“可能吧,你看看有没有?”陆让说:“我就是希望没有,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时间长了就没事的,其实已经毕业了,你可以不用跟她打招呼啊,你又不欠她什么。只要你不乐意,就算她觉得你没良心,又怎样。”莱莱安慰陆让。“自己舒服就好,怕什么。”

“嗯,我就是怕自己犹豫,是假装不认识,还是打招呼,一犹豫就会慌张,所以就不想骑在前头。那种感觉,有点像做贼。”陆让实话实说。

“都三个月了,我看你运气不错,一直没碰见。”

“陈老师!”莱莱一个激灵,赶紧下车,说曹操,曹操来了。

后面跟着的陆让也匆忙下车,“嗯,陈老师。”她清了清嗓子,好像刚才声音没怎么出来。

“放学了?”陈夫珍没有笑,严肃的面容看着莱莱和陆让,媒婆痣上的两根毛依旧精神抖擞,两人连连点头。

“宋文文在市一中还好吧,你们常联系吗?”陈夫珍扶了扶眼镜。

莱莱挡着陆让前头:“联系啊,她在那边挺好。”

陆让硬生生的把“没”字吞进肚子。

“哦,那挺好的,挺好,回家去吧,也不早了,我今天改期中考试试卷,哎呦,很晚了,我也得赶紧回家了,不然都没有公交车了。”

“好,陈老师再见。”

莱莱笑吟吟的挥手,然后骑上车:“走啊,陆让,赶紧溜啊。”

“哦。”陆让飞身上车,猛踩一通。

“你还好吧?”莱莱看了陆让一眼,陆让脸色不太好。

“你看,你不喊她,也没事嘛”

“我喊了呀”

“啊?我完全没听到,我还想说你真牛!”莱莱格格的笑。“你记得她打肖树才吗?那时候我就觉得陈老师,不行。哭哭啼啼的跑去办公室告状,说肖树才打了她,拜托,她都快把肖树才打傻了,那么厚的书,一下又一下的敲人家脑袋,她以为打铁呢。肖树才也只是推开她,我那个时候就不是很喜欢她,你记得吗?”

“记得,就在走廊上,好几个班的人都看见了,可是没人敢说她不对。”陆让点头。

“所以啊,能打声招呼就喊一声,不喊也没关系,无所谓啊。下次如果跟我一起,我帮你挡着。”师生恩怨,莱莱站陆让这边。

“谢谢你。”陆让说。

“不谢。”莱莱笑起来:“客气什么,就当她是我的班主任好了,反正也就一个脸熟,她从来没教过我。我估计,她可能都不知道我叫朱品莱。她也不过是问了宋文文的情况,其他人,她也不在乎的嘛,糊弄两句就撤。“

“毕竟是得意门生。“陆让叹息,我陆让才是班上第一名,可她从来都不是陈夫珍的得意门生。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初三下学期不做升旗手了吗?“陆让苦笑:”不是我不干了,是陈夫珍把我开了。她说我心思不在学习上,每天看着窗外出神,所以不可以再做升旗手了,影响学习。“

“哦,所以文文就顶替你,那学生会,也是她把你给开了?“莱莱有点惊讶。

陆让点头:”还有班长,也不让我做,我们班的同学选我了,她不同意,让我继续做劳动委员。无所谓,现在想起来我还蛮感激你们班主任,还有皮喜他们班主任。一个是我的英语老师,一个是政治老师,他们看见陈夫珍不给我发课本,就把他们班的备用课本给我了。“

“你好惨啊。”莱莱叹息,不过这是学校的一贯作风,什么时候缴清学费,什么时候发书,她也经历过。

”所以我只有上英语课和政治课有书可看,其他课都是看文文的书。陈夫珍说受够我了,从初一进来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我家就是能拖一天算一天,几百块的钱也能从年头拖到年尾,所以,她不会再忍受我了,必须扣押我的课本。“陆让眼睛湿润,看路都模糊起来。

“小心小心!”莱莱大叫,陆让这才回过神来,差点拐进了稻田里。

“抱歉,说的有点多了,负能量,不要放心上,过去式,不提她了,再也不提了。“陆让擦了一下眼睛,吸了吸鼻子。

“嗯,不提了。“莱莱沉默不语。

最难受的陆让没说,陈夫珍总是在每周五的自习课叫她站起来:”陆让,你别上什么自习课了,回家找你爸拿钱去,全班就剩你一个拖后腿的,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全镇都没见过你爸这样的家长,能拖一天算一天,能拖一年算一年,拖上瘾了吧?你要么把钱拿过来,要么,你问你爸,确定哪一天,我必须要有一个具体的日子,我要回复校长。“

“我们家也是拖欠学费,不过我们班主任都没点过我的名,一般就是学期的最后一个月,我爸能赶在期末考试之前把学费交齐了。”莱莱不好意思的说,“我家里也是三个孩子,一次缴清还是挺难的,其实咱们学校拖欠的学生好像二十几个,基本上都可以申请补助,我就申请了,我一直没跟别人说,毕竟我是班长,觉得挺,难堪。“

“我没申请。“陆让说:”她让我作为代表给学校歌功颂德,我不同意,就没申请。“

“我也没同意啊,可是我们班主任还是给我申请了,我肯定不同意,这多丢人啊。“莱莱点头:”看来陈夫珍还是有些针对你,毕竟你欠了三年,让她很难做。“

看着陆让有些难过,莱莱想起一件趣事,“说了不提她,怎么又提,怨我怨我。你知道上次黄琪多搞笑吗?特意跑过来问我,她说她同桌叫陆让,是不是那个骑摩托车挡校车的女生,我跟她说你就是啊,以前跟我一起升国旗的,初三(5)班的前三名。她好惊讶,她很喜欢你的。“莱莱笑眯眯的看着陆让。

”难怪呢。“陆让也笑起来:”头两个星期,她根本不搭理我。“

这天晚上,陆让没有梦见陈夫珍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可是她的声音一直重复,一直重复:“不等了,师傅,我们开车。“

陆让把摩托车开到了天上,依旧追不上那辆去考场的校车,她哭啊哭啊,喊着:文文,帮帮我,帮帮我,让陈老师停车。可是校车开得飞快,怎么追也追不上。很少进城的陆让一直在空中察看,到底那个市区的中考考点在哪里啊。因为摩托车在天上飘着,熄火太久,陆让从天上掉下来,摔得浑身是血,摩托车也不见了。她站在一个陌生的考场外,铁门上了锁,考试已经开始了。陆让抓着铁门大叫:“文文,帮帮我,我还没进去,文文,帮帮我。“

陆让醒过来,她说梦话了,抹了一下脖子上的汗,湿哒哒的,窗外的星星很多,照着夜空很美,还好二姐在学校住,不然吓着二姐了。

不要怕,她安慰自己,现实中,她最后还是进考场了。

2001年,政治考试闭卷改成了开卷,答案早已烂熟于心,陆让快速的写着答案,下笔如泉涌,答得非常顺利。

监考老师安静的走过来,示意她把胳膊抬一下,她小心的抬起右手,她手肘压着一张正正方方的卫生纸。监考老师打开看,没有任何字或者符号,除了一些血迹。三个监考老师耳语了一阵,陆让怕胳膊肘再渗出血来,只好抬起来答题,她绝对不能弄脏试卷,绝对不能有做记号的嫌疑,她牢记政治老师的教诲。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监考老师过来,给陆让的胳膊肘贴上了一张创可贴。监考老师临走轻声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老师举手示意。“

看来,从此以后,陈夫珍这个名字,不必再提,提过之后总是一场噩梦结束。

这世界上,她遇到的好老师很多,哪怕是之前毫无交集的监考老师,也是待她很好的。对于文文来说,陈夫珍绝对是好老师,所有的好事,都优先宋文文,恐怕市一中的扩张名额,陈夫珍也在其中助力不少。

中考之后还有高考,人生才算把握了基本方向,我一定会越来越好。陆让把汗擦干净,继续躺下,想一想开心的事情,那一场政治开卷考试,她考了95分,对得起政治老师给她的备用课本了。当初就是想着要早点还给老师,所以她死命的背下来,把书吃进心里,考试前改成开卷,对陆让来说,小菜一碟,轻松拿下95分。

陆让觉得自己就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她身上戴着耻辱镣铐,却深信着宙斯会被推翻。那么,为何要强迫自己热爱宙斯呢,她明明恨这个主宰者的呀。因为所有人都跟你说,尊师重道,只有错的学生,没有错的老师。

不,她错了,在我这儿,她错了,她很坏,她从来没有善待过我。陆让努力想挣脱这镣铐,却总在噩梦中惊醒,时间,时间什么时候来磨洗,重组这些记忆,她等待着,安静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