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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鲜亮与灰暗交织的国度

美丽的广场

它是一个我心仪已久的广场。走在它坚硬的被岁月碾压和磨砺得凹凸又光滑的碎石路面上,有一种世态沉浮的沧桑感,也有一种俯瞰纷繁历史风云的现场感。那光滑记载了年深日久的隐忍和沉重,也见证了俄罗斯民族激越、忧郁、悲壮又跌宕起伏的历史进程。

它就是红场。

不过,红场令我很失望。它太小了,小得居然仅有天安门广场的五分之一。红场在莫斯科市中心,是克里姆林宫建筑群的一部分。宫里宫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宫里,浮华的宫殿、钟楼、塔楼与金光闪闪的洋葱头教堂交相辉映,神采照人,气韵非凡,而宫墙外则显得开阔、凝滞、冷峻。1485年,还不完整也不豪华的克里姆林宫开始内宫改建,用特别烧制的红色砖块围建起了一个不规则三角形的宫墙。这宫墙让克里姆林宫从此开始了奢华而神秘的历史。宫墙外曾经有一些低矮、肮脏的土木房屋,它们卑琐地散落在灰褐色的大地上,有平民、佃户,也有一些散居的僧侣和商贾。后来,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这些房屋化为了灰烬。——那是一张令人悲悼凄惨的画面。那场大火烧掉了杂乱与烦躁,也让红场的面积扩大了许多,并且很快发展为一个民众聚集、贸易繁盛的商品交易集散地。

可以想象,在16世纪以后的日子里,红场实际上就演变为一个由许多工匠作坊、蒸汽浴室、棚铺、摊店组成的大集市。这个集市里聚集着卖艺的、耍熊的、行吟者和人头攒动的小贩,也时常有身穿华贵服饰的官员骑马或站在高台上宣布诛杀命令。因为红场曾经是执行各种刑罚、宣读沙皇诏书的地方。俄罗斯著名画家苏里柯夫有一幅油画叫《近卫军临刑的早晨》,就描写了17世纪发生在红场的真实事件。那是在彼得大帝当政期间,近卫军兵变被镇压,于是就有了在红场绞杀谋反近卫军的情景。当年,彼得大帝身穿海蓝军服,在外国使节的观瞻之下,近卫军士兵将被行刑,而身穿破烂装束的农民、妇女们在悲恸中号哭着……那是一幅色调灰暗、场面冷郁的油画,它浸透着那个时代的明显印迹。远处的背景上,克里姆林宫的城堡及塔楼隐隐约约虚幻着,如一座神秘又深不可测的冷宫。

后来,这个克里姆林宫前的广场发生火灾,1662年改称“红场”。它是斯拉夫语,意为“美丽的广场”。在俄罗斯,我见到一本莫斯科Amarant出版社出版的汉文画册,它介绍红场为“非常漂亮的广场”。我不知道哪个翻译更趋于准确合理,我想,还是姑且叫它“火烧广场”吧。

在刀光剑影的过去时代,红场一次次承载过纷乱、杀戮甚至焚毁,也见证过正义战争胜利后的喜悦。它像一个老者,目睹过阴霾的日子,用欲哭无泪抵挡烧杀掠抢,同时,也坚硬地支撑过日益兴盛的沙皇的帝国之梦,以及苏联的辉煌。坐落于红场南部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是伊凡四世兴建的教堂。那是一座风格独特的建筑,它的色彩艳丽的花纹和闪闪烁烁的“洋葱头”尖顶,让人眼花缭乱、浮想联翩。

作者在莫斯科红场

伊凡四世就是被称为伊凡雷帝的沙皇,他是第一位向欧洲公开宣称自己是沙皇的统治者。“雷帝”有恐怖、威严、雷霆之意。红场曾一度沾满无辜百姓的鲜血。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前有一尊双人雕像,他们是俄罗斯民族英雄米宁和波扎尔斯基。1612年,商人库茨马·米宁和德米特里·波扎尔斯基建立了国民义勇军,打败了侵占莫斯科两年之久的波兰侵略军,解放了红场和克里姆林宫。而1812年,法国人在拿破仑的指挥下,居然也骑着他们的高头大马踩踏在了血流成河的红场上,并且别出心裁地举行了阅兵大典。

红场是一个坐西向东的广场,东西宽仅仅130米,只比普通的十车道大街宽一点,但这个狭窄的广场却盛装了一批批搅动过世界历史的风云人物。

列宁墓坐落在红场西侧。列宁是我敬仰的伟大导师。在当下我的生存状态里,列宁的思想依然常常会引领我的脚步——那是一种确定了人生轨迹后的幸福的、坚实的脚步。列宁说,如果一个共产主义者不用一番极认真、极艰苦而浩繁的工夫,不理解他必须用批判的态度来对待的事物,便想根据自己学到的共产主义的现成结论来炫耀一番,这样的共产主义者是很可怜的,而生活之树是常青的。作为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说过很多意味深长又博学精到的话,那些话至今令我神往、令我警醒、令我心潮澎湃。

列宁静静地睡着,显得安详而平静。我想,列宁大约还醒着,他在侧耳倾听,他肯定会听到当今世界奇妙而无奈的声音,他也在凝神静观,他也肯定会看到当今世界那些繁缛的碰撞、竞争以及进击的力量和信心。

向列宁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感到有一股酸涩涌上了心头。

长时间的,我们把列宁凸显在一个醒目的位置上,崇高着,神圣着,成为一座精神高地。在这座高地上,有一支庞大的追随者队伍,他们人头攒动着,如滔滔不息的潮涌一般,他们甚至不惜牺牲年轻的生命。我知道,我也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我依然在行走着,虽然脚步略显沉重。这是一支恢宏而气势磅礴的队伍。

在列宁墓的背后,有12块墓碑,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被检阅也像要列队出征。他们都是苏联时期的重量级人物——斯大林、捷尔任斯基、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等。斯大林作为一个特殊人物,他的遗体也曾被安放在列宁墓内,但在1962年的一片否定和批判声中被迁移出去。注视着这些曾经熟识的人物的墓碑,我想,他们都曾辉煌过,今天却斑驳了、黯淡了,显得有些孤独无援。在他们墓碑上方,隐隐飘动的已不再是当年的红色旗帜。

当今的俄罗斯,对苏联时期的评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有一个人很特别,在苏联时期评价甚高,在今日的俄罗斯同样受到崇高评价,他就是朱可夫元帅。如今,朱可夫元帅精美而庞大的骑马雕像就耸立在红场北出口,似一尊沉稳而威武的战神,独领风骚地兀立着。朱可夫是一位参加过“一战”“二战”又功勋显赫的英雄和苏军统帅,他的杰出军事才能享誉世界。令人欣慰的是,这尊雕像建立于1995年5月,是为纪念“二战”胜利50周年而立的。——真正的英雄和骁勇的战将,不论他是否离去,也不论他雕像的神态是否逼真,更不论他出于什么样的时代,人们似乎都记得他,记得他戎马倥偬的姿态,记得他悲壮跌宕的一生。

红场的声名显赫大约与它的大型阅兵有关。1945年,苏联红军将红旗插到纳粹德国的国会大厦顶端,柏林攻克了,“二战”胜利了。6月24日,在红场举行了盛大的胜利阅兵式。阅兵仪式上,总指挥罗科索夫斯基元帅向朱可夫元帅报告,朱可夫代表最高统帅斯大林担任阅兵首长,检阅了卫国战争中功勋卓著的苏联红军。那一天的“乌拉”声,震撼了整个莫斯科上空,发出了正义必胜的时代强音。以后,每年的5月9日,被定为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且年年举行红场阅兵式。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一度中断了这种大型阅兵,但后来又红红火火地恢复了。如今的红场阅兵是俄罗斯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内容之一。

2015年5月9日,俄罗斯举行盛大庆典,纪念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来自世界约20个国家和地区及国际组织的领导人出席庆典。习近平主席和夫人彭丽媛被安排在第一排最抢眼的位置上,旁边就是俄罗斯总统普京。当身穿“二战”苏联红军制服的士兵方队和“二战”老战士走进红场时,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更让人兴奋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仪仗队正步走过红场。当中国军人以威武、挺拔的英姿通过广场,标准正步,气场强大,那铿锵,那坚毅,还有那耳熟能详的音乐《喀秋莎》,迅速感染了俄罗斯民众,有人边看边掉泪,有人向中国军人挥手致意。

红场阅兵历来被认为是俄罗斯展示军事实力的舞台。5月9日,在世界经济和国际社会制裁的双重挤压与冲击下,遭受打击的俄罗斯依然让最新研制和最新服役的新一代导弹缓缓地通过红场的甬道,以炫示其强大的军事实力。其中包括首次通过红场的T-14“阿玛塔”主战坦克、“联盟SV”新型榴弹炮、RS-24型“亚尔斯”洲际导弹、库尔干人-25履带式装甲车、“飞镖”步兵战车等一系列新式装备。其中,T-14“阿玛塔”主战坦克和RS-24型“亚尔斯”洲际导弹尤为引人关注。

红场阅兵——胜利日,最让人感动的还是那些为和平、为爱而倾注热情的普通百姓。有一条横幅写道:胜利日万岁,向老战士致敬,先辈的胜利就是我们的胜利。还有很多人挥舞着一种黄黑条纹的丝带——乔治丝带,它寓意着对先烈的追思和对胜利的自豪。

在无名烈士墓前,我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献上了一束红色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