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笑，烟花般烂漫（下）
待从公园回来时，艳子故意拖着我瞎逛。红淑有些不耐烦，使劲儿的在前面催着。艳子只是笑说再逛会而挥手让她先回去，周丽回头瞥了我们一眼，冷笑一声，“那你们可要慢慢儿的逛。”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红淑连忙追了上去，微胖的身影看上去跑的有些吃力。
“哎……”我刚想叫住她就被艳子拦了回来。
“走”不由分说，艳子拉起我就走。
“你带我去哪儿，要逛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再逛了。”我踉跄着跟在后面，喘着气说。
“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艳子忽然停下来，盯着我问。
“我怎么了？”我白了她一眼，揉了揉被她拉的生疼的胳膊。
“过来。”艳子说着又一把将我拉到旁边的奶茶店，我们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下，她点了两杯奶茶。
“什么事，说吧。”我咬着吸管，撇撇嘴说。
“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明白？”艳子气呼呼的嚷起来，回头见周边的人都在看我们，立刻又压低了嗓门，“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你气成这样”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不是都好好的么？”
“好好好。”艳子对我摆摆手，“我不傻，你也别装了。你和坛子、杨帆，你这是闹的哪出？杨帆就不说了，这坛子也真是的，做好人也该有个底线吧。”
我使劲的晃着桌上的奶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以为自己表现的很好，还是没瞒过艳子。“没什么呀……”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周丽喜欢杨帆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艳子狠狠白了我一眼，“我还真佩服你。那你知道杨帆喜欢谁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懒懒的说道，“不是，等会儿，你的意思是杨帆有喜欢的人了？”
“嗯。”艳子点点头，“总算开窍了。”
“那周丽知道么？”我向前探了探身。
“不知道”艳子摇摇头，“所以我今天才找你呀。”
“你找我做什么？”我很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很无语的神情，“你该找的是周丽或者杨帆，这些事情我不想管。”
“那可由不得你。”艳子狠狠吸了一大口奶茶，接着又说，“知道杨帆喜欢谁么？”
“不知道，”我用力捏捏奶茶杯，“不关我事，我也没兴趣，姐姐。”我歪着头对她撇撇嘴。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艳子说着把手机递给我，“自己看。”
“你不是开玩笑吧？”看完手机我愣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电了一样，手脚一阵麻木。“我心脏不好，你这玩笑开大了。”
“我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么？”艳子抬头只盯着我说。
“……”我把手机还给她，半响说不出话。
“周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艳子一脸严肃的说。
我垂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摇摇头。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也算是帮杨帆个忙。”艳子站起身来，“对了，我和文枫约好待会儿一起吃饭。先走了，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话未说完人已经走出了奶茶店好远。
街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来回的车辆川流不息，似乎是忘记了疲倦。我一个人低头走着，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乱成一片。回头想想刚刚艳子的话，总是觉得做梦一样，有点儿让人不知所措。脚下很是无力，软绵绵的。忽然手被人拽了一下，人，便也跟着退了回去。抬头才看见跟前是一辆自行车，那个大叔一边紧握着刹车一边气呼呼的看着我，“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也不看路？”
我愣了半天，坛子慌忙出来替我道歉，“算了算了，”大叔摇摇头，“下次机灵点而，幸亏我这是自行车，这要是汽车，还要命么你？”说着推了车子走开。
“你怎么了？没混而似的。”坛子把我拉到一边，“伤到哪儿没有？”
“哦”我回过神来，“没事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是不在这儿，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坛子很不满的说。
“呵呵”我朝他笑笑，“那就谢谢啦。”说着对他眨眨眼，故意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
“这招没用。”坛子拿手挡在我眼前，“说，刚刚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鬼附身啦呗。”
“切！”坛子撇了我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好吧，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说过带你网游的，走！”
“啊？不是吧？”我咧着嘴，哭笑不得。
“走吧。”说着坛子拉起我不由分说就走。任由我在后面连走带跑的跟着。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去网吧或者哪里能上网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把我拉回了公园。宽阔的大路上来回晃动着几个身影，两旁高大茂盛的树木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走在下面很是凉爽。坛子渐渐放缓了步子，我借机紧跟上去，“不是说网游么？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真想去网游呀？”坛子很随意的笑笑，眯起那双灵动的黑眼睛。
“不想，”我也放缓了步子，随手扯下一根蒿草来摆弄。
“那片松柏的后面，你去过么？”坛子指着前方一大片墨绿的松树林说。
“没有，”我摇摇头，“不是说那边是住家户，不让去么？”
“谁跟你说的？”坛子笑道，“带你过去看看。”
茂密的松树林投出大片的阴影，风吹过来发出沙沙的响声，松林一旁是烈士林园，这些声响便成了对那些烈士的悼念之曲。穿过松林，对面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种着不算高大的桃树、樱花树，但已经过了花期，浓绿的叶子肆意的散开，依旧显出生命的旺盛。路的尽头是一大片竹林，竹枝来回晃动，互相摩挲着奏出好听的声响。
“竹林？”我眼前猛地一亮，“这里竟然会有一片竹子。”心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欢。
“每次来，我都会在这儿坐坐。”坛子说着扯下一片竹叶，很自然的躺在地上。
“你喜欢竹子？”我也坐下来问道。
“不是，”坛子咬着竹叶，“只是喜欢在这里躺着，没人打扰，很安静。”
“这可不像你呀。”我侧头看着他，“没想到你还会有怕人打扰的时候。”
“那当然”坛子头枕着双手，微合双眼轻声细语的说，“网游的时候最怕人打扰了。”
“噗……”我忽的笑出声来，“我高估你了。原来，你是怕人搅扰你网游啊。”
“漫兮”坛子忽然喊道。
“嗯？”我摆弄着身后的竹子，自顾的耍弄着。
坛子忽然坐起来，一脸的认真劲，“你今天答应跟我出来网游，是不是因为杨帆？”
我一怔，用力扯着手中的叶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很小人。心中便升起一种厌恶感，认识坛子这么久了，他很聪明，也是个值得交接的朋友。我不想骗他，但又不知该怎么说。
“哈哈”坛子突然大笑起来，“开玩笑的，你还真这么认真呀。”他重新躺在地上，用手遮住头顶射过来的阳光，可我却瞥见他的眉头轻蹙，脸上仿若多了一层伤感。
“是的。”我咬咬牙，吐出两个字，声音含混不清，连我自己都听不太分明。
“哦，”坛子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右手攥成拳头放在额头上，嘴里依然咬着他刚刚扯下的竹叶，两只眼睛盯着天空，一脸的安静。
“对不起。”我说。
“没事儿，”坛子挥挥手，“我之前也猜到了。”声音中少了以往的雀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
“是，的确挺卑劣的。”坛子做起来点点头，很认真的说。
“对不起……”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可恶吧？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唉耍心机的人？”
“嗯，没错。”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能再说些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利用他，事实就是这样，多说无益，解释会变成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
我有些自嘲的笑笑，站起身来，“对不起……”我说。“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因为，面对，我已经提不起勇气。
“我不会原谅你。”坛子在身后喊道，“因为，我并没有怪你。”
迈出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我回头时，正看见坛子在那儿对着我笑。
“你说什么？”我不太确信他刚刚的话。
“你呀，就是太较真了。”坛子走上来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其实我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大家好。”
“过奖了。”我朝他瘪瘪嘴，我可没那么好人。”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呢，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怪你的意思。”坛子说着，随手捡起一小块石子，蹦起来向远处扔去。回头看见我，又眯着眼笑道，“不过，要是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倒是可以做我女朋友，以此来弥补罪过。”
“切……”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喂”坛子紧跟上来，“说真的，我正单身没女朋友呢。”说完又嘿嘿的笑起来。
“你又犯抽了，是不是？”我扬手使劲的锤他一下，“当心我一不小心把你这破坛子给摔了。”
“没那么容易。”坛子神气十足的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我要是真这么容易被摔，你今天还有机会见到我？笑话！”
“就得瑟吧你。”我很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不过像你这么机灵聪明的人，到现在没忽悠到一个女朋友，还真是难以置信呢。”
“所以啊，”坛子半躬下腰，双手作揖，可怜巴巴的说，“就请您老可怜可怜我吧。”
“切，”我噗嗤笑了出来，随后又撇撇嘴，摇头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才不会可怜你呢。”
“果然啊，最毒妇人心。”坛子咬牙切齿的狠狠说了一句。
“坛子，谢谢你。”我停下来看着他很认真的说。
“这么客气就见外了。”坛子微微一笑，黑蝌蚪似的眼睛灵动的转了转，迎着光，星星点点的闪亮。
一路上坛子不停的跟我讲他以前的事情，每说一件，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他看起来都很兴奋，好像所说的不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的经历，而是一部精彩的小说。那时我才知道，坛子和我一样，来自农村。很辛苦才考上大学。他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这一点我比他幸运很多，因为我有一个完整的家。他开玩笑似的说，自己之所以这么聪明是被逼出来的，因为他要跳级，所以就拼命的学。坛子说跳级能省很多学费。说道这里的时候，他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从那张微黑的脸上，我看不出半点忧伤，或许那声长叹，叹出了他沧桑的过往。
回到学校时，坛子朝我挥挥手，说很开心我今天能听他扯这么多废话。他很自嘲的笑笑，扬起的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灵动的眸子依旧闪亮。“回去了”他说着转身上了公交。不觉间我竟有种莫名的涌动，说不上悲喜，却觉得很酸，半空中是一丝若隐若无的长叹。
回头，瞥见头顶那抹火色的夕阳，那红，很亮。嘴角微扬，我仰起头，那抹笑灿若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