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祸（下）

霍大龙只是个村长，但是在龙口村，他绝对是比高官还要权威的人物。在村里，高官管得了事，需要由霍大龙来做主，高官管不了的事，还要由霍大龙来做主。比如说，张家的儿子考上大学了，录取通知书只能寄到村上，如果霍大龙不点头，这通知书恐怕就要落到别人头上。

再比如说，李家的媳妇儿头胎生个女儿，想要再怀个带把的传宗接代，若是霍大龙不点头，就算罚款认缴，9个月也能让你流掉。

村里人敢怒不敢言，热血的小伙虽然也有，但霍家财大势大，在镇上和县上都有关系，就算在市里，绕几个弯子也能见到人。而且霍家又是龙口村第一大家，家中不但人丁兴旺，五服内的亲戚也有不少，耳目和打手都不缺，村里凡有想反抗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久而久之，霍大龙便成了龙口村的土霸王。

其实土霸王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就算三皇五帝的圣贤之时，这种人也是不少的。再说，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像龙口村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历来是各种土匪和胡子出没之地，村里若没有强势点的势力镇着，村民也容易受人欺负。所以一直以来，村里的民众虽然不满，却一直得过且过的熬着——脓包嘛，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冒然去挤，容易出人命的。

可是等到大暴雪降临之时，这颗脓包却迅速演变成了一颗致命的毒瘤。由于信息闭塞，龙口村一直没能等到大转移的通知，开始的时候，各家各户靠着自家储备的余量硬顶，虽然冻死冻伤了不少人，但并非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几天前，一种奇怪的生物袭击了村落，杀死了不少村民。从韩氏兄弟的描述来看，这种动物足有一米多高，长度超过两米，身体比东北虎还要强壮，力气比黑瞎子还大，动作却比猿猴还要敏捷。

它们的利爪可以轻易地划破人类的身体，将人开肠破肚；它们的牙齿比电锯还要锋利，碗口粗的大树，只需要一口就能咬断；它们全身都长满了厚厚的皮毛，哪怕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夜晚，也能够自由出没，神出鬼没地发起攻击；它们的鼻子比探测器还灵，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也能嗅到活人的气息。

对于人类脆弱的身体来说，这样的动物几乎是不可防御的，俨然是死神的化身，而更要命的是，这些动物还是群体性的动物，每次出动，都是动辄十几二十头。

按照文静的判断，这种生物应该是某种犬科动物的变异体，至少经过了一级完整的变异，甚至有可能是二级变异生物。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要对付数量如此之多的二级变异生物，起码也需要动用一个加强连的部队，而村民们既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化训练，对敌人也缺乏足够的了解，甚至连武器也只有几支老旧的猎枪，想要活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起来，结堡自卫，共同防御。

龙口村没有堡垒，却有一个村民们刚刚集资建成的，准备用来接待游客，开发旅游资源的十二层高的旅馆。旅馆的设施虽然比较简陋，甚至连装修都没有最后完工，但好在面积够大，即使把幸存的居民全部住进去也不会太拥挤——天气如此寒冷，大家挤在一起也方便取暖。

可是霍大龙却不干了——要进房子可以，你得拿出些让人信服的东西来。譬如说，两三百斤的膀子力气，再譬如说，百步穿杨的神妙枪法。

几百年来，龙口村世代狩猎为生，虽说最近这些年不许猎杀野生动物了，但许多人家里都明里暗里的保留了一些枪支，抽空对着麻雀放几枪，枪法说得过去的也不少，所以，霍大龙开除的条件，对于那些年轻力壮的人来说，并不算太苛刻。可是对于老弱病残来讲，这样的安排就等于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了。

村里原本有一千多号人，被暴雪冻了一个月，加上变异兽的两次袭击，活下来的还有一千人不到，绝大多数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劳力。所以霍大龙的要求，遭遇的反抗并不大——大乱之时，大乱之世，但有一线生机，谁不想多些生存的机会？存粮的总量不会增加，养活10个人总比养活100个人容易，借此机会将老弱病残剔除出去，对身体健壮的人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整个村子，在暴雪和变异兽的袭击下，幸存下来的老人大概还有近百名，其中有一半是子女在外打工，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另外还有十几个父母都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在霍大龙的逼迫，其余众人的熟视无睹之下，这几十号无依无靠的人便被赶出了龙口村。

韩氏兄弟原本都是孤儿，幼时吃百家饭长大，被驱逐的老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当年救过他们命的人。两兄弟年富力强，原本是不用走的，却不忍心见着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惨遭不幸，便跟着一起离开。

他们栖身的这个山洞，是几年前韩天罡在无意之中发现的，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个避雪的地方，而且人迹罕至，那些奇怪的异形生物也很难找到，虽然前途依然渺茫，但也唯有多活一天算一天了！

天气的恶劣情况要超出人们的想象，特别是夜间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而且洞口的开口实在太大，众人用土石和冰雪封堵洞口，却很难完全封堵住。好在这里属于山区，各种树木繁茂，韩氏兄弟和几个身体稍好些的中年妇女去捡拾了许多柴火，到了夜间便生上几大堆篝火，让人轮流守夜，这才勉强支撑了几天，不过，要不是今天林木误打误撞打通了这层石壁的话，今夜再遇到一场暴雪，这些人恐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如今有了这个地洞，算是捡回半条命了。”韩天奎叹道：“虽然不必挨冻了，但粮食还是个问题。我们能带出来的粮食不多，姓霍的自觉是在发善心，怜悯似的给了几根玉米棒子，几天来，所带的粮食都被我们吃光，你们若是也没有粮食的话，恐怕反而要被我们这群老弱病残所拖累了。”

“朝不保夕的，能活下来就行，谁还顾得了这许多？”林木说道：“这地洞的面积很大，便是再来一千人也能装下，我们还有些粮食，今夜你们还饿不了肚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人活着，就总能有解决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