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冰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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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终结文明的寒流(下)

那天晚上,老杨带着两个人去黑山头巡夜,回来的时候,竟然撞到了一只黑瞎子。红河林场属于长白山的余脉,一直以来都有黑瞎子的传说,可是这些年来,由于生态保护得当,黑瞎子已经很多年没下过山了,别说同去的那两个小年轻,连老杨自己都只在十年前见到过两次。

遇到的那只黑瞎子特别高大,比一般的黑熊足足要高出一个头,双足站立时竟有两米左右,从体型上看倒更像是一头棕熊。同去的三个人虽带了一支猎枪,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老杨虽然没当过猎人,在林场二十多年,也听过“打虎要胆,打熊要板”的说法,什么板?棺材板!

黑瞎子皮粗肉厚,要是没打中要害的话,一枪肯定打不死它,但如果把它惹怒的话,谁都活不了。通常情况下,黑瞎子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也许这只黑瞎子是饿极了,看到三个人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直的冲了过来,张牙舞爪的上来撕咬。

“哎呦,妈呀!”两个小年轻哪儿见过这阵势?胡乱开了两枪,连熊的皮都没擦到,转身扭头就逃。老杨却知道遇到黑瞎子绝对不能逃,唯一的生路便是躺下来装死,可是两个小年轻此时已经慌了神智,任凭他在后面大吼大叫,却连头也不回。老杨气得一跺脚,咬牙也跟在两人后面逃命。

熊瞎子虽然身材笨重,但跑起来却异常灵活,在山地上奔跑,比人快得多,跑了不到一里路,人和熊的距离就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这时,前面却出现了一个迅速逼近的人影,从三人身边飞驰而过,径直朝着黑瞎子奔去,和黑瞎子扭打到了一起。

是林木!就这一错身的瞬间,老杨就认出了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就在两人交错的一刹那间,老杨又见到了他脸上那种惯有的隐隐微笑。在平日,林木的这种淡然微笑只会让人感觉到木讷和呆滞,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就在这生死相交的一瞬间,老杨仿佛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眼前闪过的是一种微笑的傲气,是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傲气,仿佛是狗窝里的狮子,羊群中的野牛,鸭鹏里的苍鹰,他的淡然,并非软弱或怯懦,是因为在周围没有威胁值得他去勇敢。就是这瞬间从身旁闪过的微笑,让老杨莫名其妙的感到很安心,哪怕身后有一头巨大的黑瞎子在追赶,哪怕他已经累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老杨一咬牙,去一旁捡起根木头棒子,要回来和林木一起拼命——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老杨家向来不出孬种,看着别人拼命自己却当兔子,想想脸上都臊得慌。可是转过头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

林木和黑瞎子的“决斗”说不上精彩,却绝对够刺激,够血腥。黑瞎子的武器是牙齿、熊掌和蛮力,而林木的武器却只是一把一尺多长的长“匕首”。这把“匕首”的形状很奇特,刀身很厚,中部呈扁平的四菱形结构,随着刀身往前伸展,平面逐渐凹下,形成血槽。但却又不是军刺,比常见的军刺要宽和厚,刀刃的长度也要略短些,既可以直刺,也可以横劈,在一边的刀刃上还有锯齿形的结构。刀身通体乌黑,在月夜下完全没有反光,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清。

老杨确定,整个林场,从来没人见到过他这把刀,否则的话,光凭这把刀的凶悍造型,就一定没人敢来惹他的麻烦。

林木的动作看上去让人感觉很舒服,尽管是在生死搏斗,但他的举手投足间,却隐约带着一丝飘逸的感觉。他的力气并不会比黑瞎子更大,他的速度也不见得有多迅捷,但他的协调性很好,每次都能间不容发地躲开熊掌的袭击。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分钟后,决斗就结束了,依旧能够站在原地的是浑身鲜血的林木。尽管熊皮很厚实,但最终比不过匕首的锋利。林木的动作简洁而有效,和黑熊漫无目的的扑咬和挥击不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把只造型奇特的匕首准确无误的插入了黑瞎子的心脏。

滚烫的熊血沿着匕首的血槽处激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胜利者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的兴奋,擦掉溅落到嘴角的血迹,看到的依然那种若有如无的淡淡微笑,仿佛刚才他杀死的不是一只近两米高的巨熊,而是一只不堪一击的小白兔。

等确定熊确实死了,老杨才哆嗦着走上前去,颤抖的手中还拿着那根粗木棒。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老杨问。这里离营地还有两三里路,半夜三更的

“感觉。”林木说:“晚上总觉得你们会有事儿,便出来看看,就遇上了。”

他说得轻松,就好像是晚上起夜,顺手给孩子盖被子一样,老杨心里却捏了把汗——若不是他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自己今夜只怕就要葬身熊腹了。

待众人赶过来将黑瞎子抬回去一称,乖乖,足有八百多斤重,与北极熊不相上下的黑瞎子,可是算彻彻底底的“熊王”。从那以后,林木便出了名,不但没有人再敢为难他,若有谁夜里巡山,都爱叫上林木一起。可是从那以后谁也没过险,林木的“感觉”也再没有出现过。

如今,面对着席卷全球的末日级暴风雪,林木竟然又有“感觉”了。只是这漫天冰雪又不是狗熊老虎,就算你真是咸蛋超人,面对着零下三十度的严寒,能救得了别人的性命?

所以,这一次林木的“感觉”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响应,老杨再三劝说,可林木执意要留下。没有办法,大家唯有给他留下了半个月的食物,又帮他把房屋加固了一番,临走时,老杨又把林场唯一的猎枪留给他了。

“咱们人多势众,带着枪也没啥用处,你一个人留守,要当心。”老杨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林木从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比起某些看不清嘴脸的“朋友”,林场的汉子们虽然粗犷,但却很单纯。林木脱下身上的那件熊皮大敞递过去:“这个你穿上吧,我一般都呆在屋里,再冷的天也可以生活——至少咱们木材还是不缺的。”

老杨想了想,也没有多推辞,接过来穿上了,临走前拍着肩膀对他说:“年轻人,老杨叔活了几十年,见过的人比你听过的都多。这些天来,你是什么的人,我大概知道个六七分,你为什么不走,我多少也能猜到些。开始我一直以为你很大胆,什么都不怕,现在才知道,你害怕的东西要比别人多得多。你不肯走,叔也不能勉强你,只希望你明白,心头装的东西,要学着放下,不然的话,你走到哪儿,都只是个囚奴。”

…… ……

当天晚上,一个人睡在篝火旁边,听着门外呼呼的风声,望着火炉里不时炸开的火焰,林木失眠了。他不是第一次单独面对黑夜,却是第一次感到了空虚和无助,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着他,逼得他快要发疯了,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男人的,女人的;年迈的,年轻的;熟悉的,陌生的……林木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跳到雪地里去大杀一场,哪怕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也想用匕首将飞来的雪花劈得粉碎。

也不知道老杨叔他们是怎么渡过这个难熬的夜晚的,能否找到扎营的地方?能否生起火来?能否安然入睡?

从第二天开始,风更大了,林木拿温度计测了一下屋外的气温,下降到了零下三十二摄氏度,这个温度,如果找不到躲雪的地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下午的时候,风稍微小了些,林木尝试着出去找找看,潜意识里,他希望林场的同事们能够折返回来,可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把手和脚从温水里面拿出来,林木感觉自己刚才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不过这一趟外出却不是没有收获的,虽然没有见到活人,却意外的捉了野鸡。这只野鸡大概是饿得急了,顶着大雪出窝来找食物,却被林木逮了个正着,把匕首当成飞刀,一刀割断脖子。

手脚暖和之后,穿上鞋袜,把野鸡拔毛去内脏,直接丢到锅里去煮,再加点盐进去,没过多久,一股浓浓的香味便涌了上来。

这只野鸡还挺肥,去了内脏还有三斤多重,大雪没把它冻死也还罢了,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雪,这东西竟然长得比往常还大,真不知道这些天来它都是吃了些什么。不管了!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哪怕明天就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林木先给自己满满的装了一碗鲜汤,暖了暖肚子,扯下一只鸡腿正要大快朵颐,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大地都震了一下。

有人在放炮?这是林木脑海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刚才那声巨响很像是122mm口径榴弹炮的声响,在许多年前,林木还是另外一个身份的时候,他曾听过这种炮声。难道说,老杨他们真的逃出去了,现在带着军队来营救自己了?

林木赶紧穿上衣服,用一条毛巾把头脸都裹住,戴上帽子,再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热汤,浑身暖洋洋的,又冲进了暴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