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见六腿羊
朱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已经在他的心头盘旋了很久，直到今天才变得清晰。
那是在一片长满绿色牧草的草原，广阔无垠的草地从天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遥远的地平线划出轻微的幅度。太阳在亮蓝的天空中投下温柔的光热，让人感觉到安心的温暖。
待到一阵风吹过，在人高的绿草间到处显露出牛奶一样颜色的斑点。那是一群低头吃草的羊，长得有一点像山羊，又有点像绵羊。朱林知道这两种动物相去甚远，但是那羊的特征又确实两者兼有，所以不能分辨。
可爱的羊群不时发出“咩——”的叫声，蓬蓬的身体也惹人喜爱。朱林听着它们的叫声，好像心都变得如羊毛般柔软。他想靠近它们，努力将牧草往两旁拨开，听着声音前进。
终于，他听见声音就在耳旁，他们之间只有一层草叶相隔。朱林兴奋地将草叶拨开，想要扑倒在柔软的羊毛上。
但，草叶移开的瞬间，朱林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变成惊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看到，那只羊圆滚滚的身体下，支撑着它蹦蹦跳跳的腿，长着整整六条。
朱林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六腿羊的影像还留在他的脑海里。他以前还从未有过做噩梦，然后被吓醒的经历。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脊背发凉，心脏一阵又一阵地猛跳，恶心反胃又吐不出来，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一天这样开始可不好……”朱林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说道，“是不是今天要发生什么大事？”
梦醒了以后，梦中的景象就应当忘记。朱林起床洗漱完毕，就下楼到酒吧去准备开店营业。
他的酒吧在一幢独栋小楼里，一共两层，附带一间地下室。一楼就是酒吧，二楼作为平时生活的居室，地下室就是存酒的仓库。在屋顶上则是种满了各样无需照看的植物，这是酒吧所在的下城区的风格。
这些都是协会帮忙弄好的，但据他们的工作人员说，这些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朱林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有点狮子大开口，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没见到什么工厂，却什么都不缺。
仅仅出于习惯，朱林把座椅和吧台都用抹布擦了擦。这些家具是由自洁材料制作，表面有着极微小的摆动纤毛，一晚上就能把桌面扫干净。地面的木地板也是用相似但更耐磨的材料制作，可以说完全没有什么自己打扫的必要。
收拾完后，朱林将挂在门上“休息中”的牌子翻到“营业中”的一面，如此古典的方式也和整个酒吧复古的风格相适应。接着，把食指按在锁孔上，流浆状物质从锁孔将指纹包裹，几乎同时，锁上的指示灯由红变绿。啪嗒一声，酒吧的门锁打开了。
朱林推开门，新鲜的空气从门口涌入。朱林满意的退回到吧台后的高脚椅上，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来得很早，是之前没有来过的新客人。身高比起这个时代的一般人要矮一些，带着黑色的圆顶帽和穿着的风衣上别着七八个徽章一样的东西，一副墨镜将脸遮上了一半。值得在意的是对方长着条尾巴，据说是只有特殊工作的人，比如治安官一类的才会植入这样的基因，当然也有些人当做装饰。朱林猜测是后者。
“你好，先……额，女士。”朱林向着她打招呼，这个时代的人生理上的性别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差一点认错也不能怪朱林，尤其是对方几乎把自己藏了起来，“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
客人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到了座椅上坐下。她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这儿，有什么烈酒吗？”客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这里的都是些低度酒，只有调酒用的尼士林算烈酒。口感不是很好，味道也一般。”
“无所谓。”客人摘下了墨镜，放在外套口袋里，“我不在乎口感，味道什么的。反正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酒精混一起。”
“那好吧。”朱林耸了耸肩，“是心情不好吗？一大早来酒吧，你也不像是喜欢酒的人。”朱林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下“尼士林”的酒瓶。酒瓶表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个简单的玻璃瓶，烫上了酒名的金字。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情。”客人微微皱眉，她的眼睛很漂亮，有种透明的感觉，“我可没什么谈话的心情。”
“也不能这么说吧。”朱林拧开瓶盖，酒精的气味迅速窜了出来，“真的喝酒的话何必要来酒吧，来酒吧自然是为了宣泄。我不一定对故事很感兴趣，但说故事的人是我的客人。”朱林取出一个矮圆的酒杯，将酒咕噜咕噜地倒了进去。
客人接过朱林递过来酒杯，端详着透明的酒液，然后放到浅色的唇边，抿了一小口。
“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说着，客人又喝下一大口，杯中的酒几乎只剩下一半，“你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感觉还挺好听的。”
“《Jolene》，我也挺喜欢这首的。一千多年前的流行音乐了，能找得到还挺让人意外的。”朱林收起酒瓶，坐回到椅子上。
“和我以前听过的一首曲子风格很像，但是那首歌是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流行歌曲的迭代很快，有什么相似的也很正常。尤其是旋律，总免不了有相近的。”
“这就是所谓'世上的旋律终有一日会穷尽吧'。”客人放下酒杯，以一种不能描述的眼神看着朱林，“现在的歌手唱的都是古典乐，想着也是够无聊的。”
朱林没有理解客人话中的含义，他只是答道：“也许正如你所说，那些歌手只是在模仿前人的旋律。但是他们也并非是没有创造，同一首歌由不同的人唱出来也有不一样的含义。至少在我耳中，那是新的歌，而不是在前人坟墓上的回音。”
“那只是因为你在冷藏柜里待太久了，或者你听得太少。但是……”客人摇了摇头，又端起了酒杯。歌曲刚好在这时切换，换上来的是一首更为激烈的曲子。
“你看得出来我是冷冻人？”朱林有些惊讶地问道。虽然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出于保护，协会还是做了些隐藏措施。
“一千多年前的流行歌曲，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装修风格，还有你这身高。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在隐藏身份吧，怀旧不要那么明显。”客人若无其事地拿着酒杯喝了一小口。
“嘶——”朱林没想到对方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也不是说你应该看不出来，只是之前来的人都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多少都要问一些什么一千年前是什么样子的，这类问题。”
“别了吧，我最近写论文看那些文献都要看吐了。”客人脸上微微泛红，有些微醉的样子，“喝酒就不能放松一下吗？你肯定也不喜欢他们打听。”她露出一副咬到柠檬一样的表情。
“你还是学生？”朱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客人，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补充道，“你看，酒吧门的未成年锁对你没用，感觉该是成年人了。”
“确实是成年人没错了，今年刚好十八。”客人放下酒杯，“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你不到二十三岁是别想离开学校的。”这点朱林还是知道的，现在的基础教育里就包含了大学的课程。真的是上不完大学，离不开学校。
“刚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到酒吧喝酒吗，嗯？”
“算是吧……”客人撇了撇嘴，“反正现在酒精已经变成无害物质了，当然对你的身体来说，还是少喝为妙。”
“所以我一般也不喝酒，只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开酒吧的。说真的我不是很懂酒有什么好的，但是既然有人喜欢，也无所谓吧。”朱林的目光转向酒吧一侧墙壁上的小书架，里面放着不过四本书。不是那种装饰品，而是真正的书，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去翻过。
“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原因是什么。”
朱林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沉默良久，一种微妙的气氛，随着背景中悠扬的纯音扩散开来。
直到客人将最后一口酒灌到口中，用食指轻抹嘴角。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别告诉其他人。我的名字是莫娜拉。”
朱林对上莫娜拉眯着的眼睛，她的眼中带着一种不合她形象的俏皮。还没等朱林反应过来，莫娜拉便带上墨镜，像只小猫一样转身离开。当她跨过门框时，朱林身后架子上的蟾蜍不合时宜地叫道：“到账，十元。”
滑稽的奸商音在整个酒吧里回响，好似方才一切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