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日本内部的政策辩论

日本内部对美国一直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方面，由于美军占领所带来的政治民主化和经济现代化，而对美国充满感恩之心，从而坚持走美国忠诚“小伙伴”的道路；另一方面，对美国的“太上皇”角色以及在日本设立军事基地并长期驻防心怀不满，从而引发民间的反美情绪。特别是美军基地所集中的冲绳地区不断发生包括强奸妇女在内的重大恶性事件，使当地人民苦不堪扰，进而引发了大规模反美示威游行。冲绳地方政府更是频频向日本中央政府施压，要求美国退还军事基地和美军撤离冲绳。直到现在还未完全解决的普天间机场问题就是当时提出来的。与此同时，驰骋政坛多年的小泽一郎也率先提出了日本要成为一个“正常国家”的呼吁。日本内部对于修改宪法，提高国家的政治地位也形成了一股颇具影响力的思潮。在这样的背景下，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和日本索尼公司总裁盛田昭夫出版了《日本可以说不》，明确指出日本应该“前门拒狼，后门防虎”（狼和虎分别指美国和中国），这在当时成为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口号，深刻地反映了日本精英层内心深处对美国“太上皇”角色的愤懑和要求改变的呼声。这些都凸显了美日之间不但历史恩怨没有根本解决，而且在新时期还出现了新的矛盾，日本社会内部暗流涌动。冷战结束以后，一个突出的问题摆在日本政府和民众的面前：冷战时日本面临的主要外部威胁——苏联已不复存在，那么美日同盟是否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是名为《日本的安全保障与防卫力量》（也称《樋口报告》，即Higuchi Report）的国防政策建议书。1994年2月，细川护熙内阁成立了以朝日啤酒公司总裁樋口广太郎为召集人的首相咨询机构“防卫问题恳谈会”。这一恳谈会广泛邀揽了包括东京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渡边昭夫在内的外交安全方面的专家学者。他们很快在同年8月向新成立的村山富市内阁提交了这份建议书。《樋口报告》特别提出日本应该加强多边安全合作，即一方面维持日美同盟，另一方面也应积极在联合国框架下开展多边外交安全合作，特别是要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

受这一建议书的影响，1994年日本防卫厅发表的《年度防卫报告》也指出，日本的外交安全战略应在新形势下实现转型，即日本外交与安全的中心应该从以美日同盟为重点转为以联合国宪章为中心的和平主义外交。与此同时，日本内部“重返亚洲”的呼声也日益高涨，即日本应该调整其自明治维新以来脱亚入欧的战略选择，强调应修复与亚洲邻国的关系，以回归亚洲。也就是说，日本应该在强调与美国结盟关系的同时，突出它作为亚洲，特别是东亚地区重要一员的地位。这些意见的提出，都表明日本有可能要脱离多年来形成的日本外交应以美日同盟为基石的主流思维。这正是日美关系处于“漂流期”的一个重要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