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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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古人的日记

陈炀无心睡觉,他从帐篷里拖出睡袋,躺在火堆旁,翻看起这堆旧书来。

这些书籍经历了六百多年的岁月,又脆又黄,但竟也如同那些古尸一样,超脱了岁月时光的束缚,无视死亡的局限,没有碎成粉末,依然可以翻看。

书籍大多是《胄诗正义》《礼仪注疏》《九经集注》等经学大家作品。

也偶尔夹杂着《搜神记》《扪虱谈鬼录》《封神劫》一类的传奇话本。

陈炀饶有兴味地翻看着,感受着另一个时代学子的青春气息。

在书籍的留白中,在那些龙飞凤舞的毛笔批注里,陈炀看到了他们生动的另一面。

在批注的句子中,有学子对经典的质疑,对先生的嘲讽,对生活的无奈吐槽。

他们不是历史书中记载的腐儒呀!

他们有自己的梦想与人生,有自己的激情与热血。

陈炀越看越对这些六百年前菁榕书院的学子,多了一份同情与感动。

透过发黄的纸张,他似乎看到了六百年前人声鼎沸的书院,他们鲜活的面容,激昂的青春,映照在眼前。

一本本书翻过去。

这时,陈炀又见到了那本封皮上写着长乐年号的书。

“袁青林,长乐九年,购于翰林书店”

这行蝇头小楷的文字,工整地写在封底的右下角。

绿色的硬皮封面上,写着“青林随录”四个大字,笔法工整清秀。

陈炀目光一凝。

这难道竟是一本古人日记?

好家伙!

陈炀有了点兴致。

翻开一阅,果然是一位名叫袁青林的书生所写的随笔日记。文笔轻松,读之有趣。

“九月九,晴。第一次到外地读书,感到压力好大。同学们好厉害,辞赋骈文出口成章。而我,最基本的文言文都写不来,今早被先生责骂了。该!”

……

“十月十六,晴。成绩发下来,心情有些低落,策论文章没得到优。”

“十月十七,阴。重温《太祖战记》,郁闷的一天终于振奋起来。明天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有朝一日能参加殿试。”

……

日记文笔简洁,用的是市井白话,没有用时人常用的文言文。阅读起来,倒倍增几分亲切好感。

从日记中,陈炀知道袁青林是一位从小山村苦读出身,考到“菁榕书院”进修的学生。

袁青林相比其它同学,基本功差,但是他不服输,从来没有放松苦学。

日记记载到冬月时,书院放寒假,袁青林回家休息了一个月,记载的都是些琐碎的乡村小事,从中可以了解很多古代的民俗知识。

“冬月二十四,阴。刘三家宰猪,没有叫我吃饭。气!”

“冬月二十七,晴。在甜水井碰见小惠,她说她姐要嫁人了。也好,也好!我没什么要亏欠的了。”

……

“正月六,小雪。出发去书院,路上要走三天。惨了!

昨晚,贺仁他妈来家里了,让我帮忙捎带一件东西给贺仁。

贺仁是书院同学,比我大一届,他今年没回家过年。

本来不想答应,因为我跟贺仁不熟。但看她年纪大了,也不忍拒绝。

她托我带的,是一件木雕。我笑她,恐怕带钱更好些,你儿更喜欢的是钱。

她当时脸就白了,没有说话。”

……

日记后面的记录,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似乎随着袁青林返校,帮贺仁带木雕之后,他的麻烦渐渐多起来了。

“正月十一,阴。晚上贺仁又来闹了。

我在油灯下读书,他突然带着几个人进来,把我拖到厕所打了一顿。

我问他:‘贺仁,你还是人吗?我好心帮你带东西,你为何还恩将仇报?’

贺仁呵呵冷笑:‘袁青林,你他妈什么狗东西,也敢骗老子?家里给我寄的钱呢?’

我说:‘哪有钱?你妈让我带给你的,就是那个木雕。’

贺仁骂道:‘雕你妹,就这玩意,哄谁?’

他劈头盖脸,就将那东西砸到我头上,然后骂骂咧咧走了。

我恨!

我他妈真是吃了屎了,会多管这闲事?!

木雕把我额头砸出血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贺仁她妈托我带的,是一颗木心。

这是一颗用柳树打磨的心形木雕,拳头大小。贺仁他爸是木匠,手艺倒是不错。

我能体会他父母的用心,是希望贺仁从小山村到了大城市,不要被繁华迷失了双眼,要能坚守本心。

呵呵!

可惜了,贺仁就是糊不上墙的烂仔。

我发誓,今后我若再与贺仁牵上丝毫瓜葛,我把自己的屎吃了。”

……

陈炀的眉头紧紧皱起。

袁青林的处境似乎越来越不妙。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旦被烂人盯上,要摆脱就难了。

“正月十四,阴。贺仁又来要钱,硬说我私吞了他家里寄来的钱。

他跟外面混混赌钱,欠了别人很多债,可能是要吃定我了。

我不给,跟他打了一架,惊动了书院。

院长也来了,因为打架这事,我和贺仁都被处罚了。

我不服。

院长当着所有人训斥我:

‘凡事先退一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按照常理,贺仁在学校苦读,过年都忙得没回家,他父母一定会给他寄钱的。

那么,首先从理上,你就站不住脚。

其次,贺仁是你的学长,长幼尊卑有序,你打他更是违背了人伦。

再次,贺仁和你有同乡之谊。他有经济困难时,你帮他不是应该的吗?何至于上升到动手的地步?真的是斯文扫地。这是山村里的野蛮人行为!’

我气得差点发疯。

这个世界怎么了?是我真的境界太低,我这个乡下人领悟不到文明的真义吗?”

……

日记中,袁青林的笔迹,开始变得笔锋尖锐,跳脱凌乱,不复之前清秀规整的字体。

他越来越沉郁,越来越焦灼,甚至有了退学的念头。

“二月十八,多云。吴昕来找我喝酒,说贺仁知道错了,要请我吃饭,要跟我赔礼道歉。

我信他?呵呵,除非我脑子进水。”

“二月二十,小雨。实在磨不过吴昕,答应给贺仁一个机会。

吴昕做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真不容易,我给他这个面子。

晚上八点,凝香楼。那里离书院有点距离,得早点出发。”

……

日记记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这一页后面,有一页被撕走的痕迹。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日记就再也没记录了。

陈炀有些怅然,剩余的书堆中也没找到其它袁青林的随笔日记。

这是一个有些悲伤的故事。

在这处处弥漫着陈腐味道的废园里,还处处可以见到当年的痕迹。

这条长廊,那个水井,那片竹林,他们曾经在这走过。

袁青林和吴昕、贺仁去凝香楼吃饭之后,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会是被那两人害了吧?

想到这里,陈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