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冰渊生变
没错，就是那面目清秀的白衣人，后生仔模样的，正双眸含情足下生风般快步向我踱来。
我依稀记得朽木同我讲过，当今战神术法高强战无不胜，仙术天下无双，八荒六合天上地下仙术当属第一，一直捍卫着这几万年间的六界太平。不料今日所见，没成想这样貌也是生的俊俏无比。可我独独没料到的便是，如今他生的如此俊俏婉约倒让我对他的一腔敌意杳杳成了无名之火——瞧他细胳膊细腿儿吹花嚼蕊般的风流样子，举手投足间都不知可否提得动那传说中令天地变色的诛仙剑？
这就是天下第一？
我心中波澜壮阔，揣度着思余不觉发笑。
却不料他已然到了我的身边俯首对着那黄衣女子轻声说着些什么，竖起耳朵一听，只隐隐飘来几句天籁似的声响，“莫要失礼，她不是镜汐，她是青丘的帝姬青丘女君。”
那黄衣女子听他所言也先是一愣，继而似乎面有难色，满脸的不可思议，怔怔的看着我转而又试探着看向那白衣战神，呆愣着丢了魂儿。那后生仔只觉背后凌厉，忽的转身望着我浅浅一笑——双眸中透露出无尽的温柔，脸上却平静的像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春水，让人猜不出那汪深水下面藏着什么。
我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恍若被那一丝平静缓缓坠了进去了……似一片雪花般，坠入那汪深不可测的湖心中去。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如沐春风般令我的每寸肌肤都沉溺于沁人的酣甜之中。我战战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脸上不觉一朵红晕蜿在梨涡，脑海中却有种想要睡去的感觉。
我心惴惴，人长得好看不说没想到声音也是这般令人陶醉！
“他笑起来怎么可以那么好看……”我咬牙低头，自觉不能不能不能失了体统。
我看的呆了。
“见过青丘镜汐上神。”他长袖一掷，向我行了个礼。
我深吸一口气，收入鼻中的竟是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师尊，您还说她不是镜汐？您唤她作什么？”那黄衣女子嘟着小嘴，低头喃喃有些不大服气，可硬是心下又不敢僭越战神，只能在下面低着头窃窃私语发泄星星不满。
“小蝶，这位青丘女君名字只是和镜汐一样，别的，就都不一样了……”那后生仔耐心同黄衣女子解释。
那名为小蝶的女子看着战神将信将疑，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在狠劲儿的揪着搅成一团的衣裳。
“师尊，您看！”她舒尔指向我的那块玲珑石。“您还说她不是？”见了我颈间石头，水卿遥眉头稍微紧了一下，只有一瞬，恍若一谭春水稍微有了涟漪，继而又恢复了无风无浪的一番平静——他冷淡清净的表情似乎也只有在那一刻才有了一些活力生机，随后便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寂寥之中。
他仰面，对着那黄衣女子义正言辞的说，“大千世界，物有相似雷同，何况是人？这并不稀奇。更何况是一块石头？你的主人已然去了，你且莫在要提起她……”
提到“她”之时，他轮廓明朗的喉头颤了颤，瞳仁闪烁，看出几分悸动。
小蝶不再做声，退到一旁，只剩下我和那战神在大殿下方的台阶上尴尬的四目相对，八荒四合的神仙都十分识趣的避得远远，万不敢叨扰两位上神议话，唯有几只灵智未开的仙兽神鸟在周遭洋洋洒洒的转悠。
事后听朽木说道，那时场景远远看去，我红衣飘飘，他白衫翩翩，一男一女，倒是十分登对……总让他想起一些类似于如鹣如鲽，琴瑟万年，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之类云云……
他说这些我到不察觉，我倒是只记得彼时面对这样一个绝色男子，我尚且不知他怎样，那情形倒是让我毕生难忘……我也如那黄衣女子一般，一双无处安放的手上下攥动着自己的衣角，左顾右盼的十分想从他那眼神里逃脱出来……
起因各异，却殊途同归。
朽木这家伙总是出现的不合时宜，消失的恰逢其时。
彼时他不知道了何处，他若当时在好歹也可缓解一下那滔天的尴尬啊……我心里嘀咕着。正欲迈步寻个由头溜了，却不料双腿竟然不听使唤般，怎的挪上一步便是一阵酸麻袭来，足下似乎都有万分重量一般，怎的都动不了了。
“上神，您，来到这九重天上还算适应？”眼前那眉目如画的白袍忽的打破沉寂，开口道。
他言辞恳切，言语之间透露着满心的关怀，这样一来无形中竟有了番赶鸭子上架的窘迫，我尬笑几声，权当全了礼数。
“多谢战神关心，还算适应，还算适应”声音在空中抖动如同夺命的梵音。
应了他的话，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料他见我如此应当也是失去的，至多寒暄几句客套一下便会离去了，心下不免为自己机智感动，竟鬼使神差般故意侧漏了几分相识恨晚的惋惜之情。只待他移步……可殊不知任这金钟鸣了三声，昙花开了三次，大会一半的时间都悄然而逝，唯有那战神依旧岿然如山般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说，大有一种站到海枯石烂的决绝。
二人一时又回到了四目相对，不作一声的尴尬境地。
周遭一些神仙不时火辣辣的几分眼光，更是让我万分难堪。我抬了抬麻木的右腿，金鸡独立般站了站，悄悄用余光四处搜寻朽木的踪迹，终于在鹊桥的一端远远瞥见朽木佝偻的身影……许是我怨念颇重，他也回头惊觉了我杀气四溢的目光，又看了看我对面的战神，恬恬挤眉示好一笑……
太好了，太好了，他过来了！……我这才匆匆寻了个借口准备溜之大吉。
想必那小老儿许是又遇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适才这般趁我心意吧。遁走之际，依旧觉得后背仍火辣焦灼，总觉得那战神的目光似乎并未远离，看的我后脑勺忽冷忽热。
“这后生仔果然厉害……镜汐啊镜汐，你可千万要把持住，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你要时刻警醒哦。”我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了两道肉痕生生疼才罢。
嗯，醒了。
“万不可被他的表象骗了啊，你想想之前那可怜的小狐狸镜汐吧……你可要替她好好再活一回，你不能看人家好看就对人家心无芥蒂的，长点心眼吧。”我拍拍自己的脑袋，铺了铺身上绕在一起的天蚕丝织就的蝉翼霓裳，一鼓作气。
“天君请诸位仙君前往大殿议事……”那头戴翎羽宛如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骨鸡一般的文官忽的一声通报，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和朽木听闻，先是一惊而后心有灵犀般的相对而笑了——果然是应了那话，此时议事，看来这万花大会果然不止是看看花草喝喝琼浆，天君终于还是借机开始议事了不是。
对嘛，这大约才是此次会晤的主题。
帝王心术啊，帝王心术啊……
大殿之上，银龙砌柱，巍然妆成，众仙各自就坐在一团锦缎云霞织就的蒲团之上，佳肴美酒，仙乐绕梁，可仍旧十分死寂。
井然肃穆沉闷压抑的氛围中，我拉着朽木讪讪舍了那热闹找了个偏隅的角落落坐，双膝着地，端坐虔虔，更是学着他人，敛气屏声，大气都不敢多喘。再看那身旁众仙，人人更是正襟危坐，鸦雀无声，只待那座上的天君发话。
此刻的天君正坐在他那雕龙玉砌的洒金王座上，一言不发凝神深思，听着周遭那文官在他耳边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目光萧索，脸上更是青紫难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文官退下，天君才凛然挥手示意殿下的太上老君去到他身侧，之后又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声，大袖一挥，先是撤了满庭的歌乐，随后太上老君似是得了旨意，领旨后起身上前，开始向众仙传达青云纹制的圣旨天书。
我等洗耳恭听……
果不其然，还是出事了。
原是那南海的冰渊。
自上次凤族女皇凤飞用元神封印之后，冰渊便被那狐族叛徒归还的水灵珠再次封印，一切本应回归如常——事实上也是如此。然这太平日子紧紧不过是持续了这几万年，这水灵珠近日，又出事了！
昭仁龙华在位，多事之秋啊……我心念念，这样大不敬的言语也只能在心里默念了。
言归正传，不知为何，这水灵珠的灵力较之前忽的减弱了不少，而那冰渊之下的万千妖魔则一夜之间魔气大增，大有破冰而出的情态。天君旨意怕是若此状持续下去，怕是日久天长水灵珠终有镇守不住那万魔攒动的冰渊……更是有今日凤族来报，竟发现冰渊渐释，溶洞倾颓了！——如今那万年寒谷冰渊，如今竟一点点在融化！
届时那狐族妖女归还珠之时众仙之中就有人言语，说那妖孽不会这样安心将水灵珠毫发无损的归还，其中必然有诈。而碍于当时情势危急，除了欣然接受那灵珠也全然再无二法，此事也便草草作罢了。加之后来天界也便在稍作检查后又重新将那灵珠悬于冰渊之上并无二状，仍旧可以长久镇压的住那冰渊万魔，此事便无人再提。今日看来，当初的顾虑怕是极有可能一语成谶。
且，据那凤族汇报说，冰渊附近除了这灵珠异动，竟在那周遭发现了魔族活动的蛛丝马迹。兹事体大，怕是想必是那魔族妖人死心不改，又蠢蠢欲动打起了这冰渊的主意！于是凤族戍守便速报了九重天……想那魔界毕竟一大部分主力都在这冰窟之下，倘若有朝一日冰渊坍塌，魔界势力更是如虎添翼，那时，怕是神魔之间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如今若是任由这事态继续发张，怕是这天地就要再历一场浩劫。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近在眼前！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恰逢众仙齐聚于此，天君的意思就是要众位卿家想出一个良策，遏制魔界出招制敌的万全计划才好。
太上老君这一番言语下来，嘴上美其名曰只是传达着天君意思，但是却讲的声情并茂，忧患恳切之情溢于言表，漫长唾沫星子齐飞乱舞之下，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而我，虽无缘那场数万年前神鬼共泣的神魔大战，更不知那时战况又是何等惨烈，然而今日见这满天神佛如此哀声切切，倒也能将那深仇大恨切肤之痛猜到几分。
看来今日赏花并不轻松。
“众爱卿可畅所欲言。”天君发话，他面色若磐，目光如炬。
大殿上一片静谧，不，死寂。
众人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的看向了一边安坐的——那白衣小子。
那战神？
战神双目微酣，似睡非睡一般的神情荡漾在脸颊，脸上忧悒清远的气韵如微云孤月，怔怔看着前方一片虚无，竟平添几分莫名的忧伤。色若渥丹一般的薄薄的嘴唇上下一动，几缕生机漾出神采。“臣愿亲组降魔大军，前往冰渊，一探究竟。”他声音虽小，言语不多，却在人群中激起了一番莫大的波动。人群中由热及沸，似乎众望所归般引起了一阵轰动。他的话似乎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情势紧绷的气氛这才缓和了几分。
天君龙华龙颜大悦拍案叫好，即可准了他的请求，并当即派了两万天兵于他，命他联合其敛天阁中弟子，一同为先遣先锋前往查探。
钟磬缭绕，大会既成。
万花大会结束时，众仙纷纷散去。
朽木这厮，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侧，明明是个神仙偏偏能生出一种做贼的派头，他于耳侧悄声告知我说，“我早就听闻，但逢这种神界的大变故，战神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从来都是一马当先的万夫莫敌。天界凡是有他的战役定是大胜而归，单单是这进来的几百年就平乱无数，为神族立下的汗马功劳数不胜数。那妖魔鬼怪见他手中的诛仙宝剑，无不闻风而逃，有他出马定保无虞。今日一见，果然是，应了这话。”
他脸上虽然不咸不淡，甚至有几分酸意不屑的表情，不过所言倒是应征了我看见的那众仙的反应——个个如释重负，个个眉开眼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