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中生有（上）
赵别初就在衙门外听着，他来到公堂上说：“小民拜见韩公。”
“赵别初，魏诚所言，你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了，你说说吧。”
赵别初扭过头，愤怒地说：“美味居乃是小民典卖传家物所开，你为何口口声声说是世子开的？”
魏诚翻了一下白眼：“是谁开的，你们心中有数。”
韩朝宗看着两人，又看着赵别初的脸色，心里面琢磨，是不是那个庶人子开的？但如李伸所说，就是我开的又如何。为什么呢，宅主名字是赵别初，酒楼手续上店主名字也是赵别初。只要这个样子做了出来，就不会有人追究。
若论白手套，长安城有的是白手套。
怎么办呢，唐朝不准食禄之家与下人争利，又言商贾为贱户，但想来钱快，还得要做生意买卖。于是各个权贵只好扶持白手套了，不但权贵，十王院一些皇子公主同样扶持了白手套，创办了一些产业。
“不说美味居，只说镜子案。”
“是，是，那天万年县两个不良帅忽然来到美味居，找到小民，然后喝问，你外孙和婢女九月偷了杨真人的镜子，速速交还。小民莫名其妙，问他们，他们也不说话。小民只好给了几十缗钱帖，得到好处，才说，真人传见世子，世子带着九月进了太真观。又说，九月偷了镜子，真人派使者去了万年县，让万年县查问。”
“赵别初，这是京兆府公堂，不要乱说一气啊，本官只说了问一问，何来的查问？”
问一问是行的。
变成了查问，性质是两样了。
“魏县尉，你有什么想法，大家都知道。韩公，小民当时吓坏了，立即找到世子，世子开始很奇怪，就算是真人宝镜失窍，这是内侍省和十王院的事务，万年县凭什么查问？又问有没有宰执或刑部的手令。小民说没有。世子更奇怪，难道现在的世道尊卑不分了吗？”
魏诚轻描淡写地说：“下官只是让不良帅问一问，何来的尊卑不分？”
“魏诚，你莫插言，赵别初，你继续说。”
“是，韩公。世子未想明白，只好在次天约见了两个不良帅。见面后，世子不欲多事，耐心地解释，以他处境，不会为一枚镜子得罪杨真人。两个不良帅说，不是你偷的，是九月偷的。世子说，九月呆在庶人府，里外不通，凭什么偷镜子。
两个不良帅说，那枚镜子价值万缗，九月将镜子偷到庶人府，你发现了，庇护九月，又动了贪念，于是知情不报。
世子说那枚镜子虽值钱，顶多四五千缗钱，不可能价值万缗。又说美味居是我开的，几千缗钱，不过数月盈利，你们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
两位不良帅说，你是怕真人追究。
世子说，真人生性纯善，是九月偷的，将镜子还给真人，真人必不会追，而且那枚镜子很大，长一尺六，宽一尺一，也带不出来。
两个不良帅说，是放在锦里带出来的。
世子说，即便能放在锦内，因为镜子大，也能察觉。
无论世子怎么解释，两个不良帅就是一口咬定是真人下的命令让万年县查问，镜子是九月偷的，让世子将镜子必须交出来。
世子逼的没办法，将两个不良帅带到庶人府，让他们自己搜去。”
魏诚装作迷茫的样子：“是真的吗？”
“涉及到真人，十王院，世子，小民岂敢撒谎。”
“那样啊……”
“魏县尉难道想将责任推卸到两个不良帅身上？”赵别初不客气地说。
“你！韩公，请将韩毕两来叫来，询问一番，就知道下官当时对韩宝说的是什么话了。”
韩朝宗说：“魏诚，你怕真相泄露，已经叫他们逃亡了，当真本官不知道？”
接到高力士委托，韩朝宗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抓捕韩毕二人，这才知道两人逃走了。
两人逃走，并不是魏诚的指使，不过两人逃走了，魏诚乐见其成，有意地隐瞒不报。
“韩公，冤枉哪，不良帅轮流当值，下官虽未见，谁知道他们潜逃了，他们不在长安城了吗？”
“魏诚，你莫装，”韩朝宗扭过头，对堂后说：“严平，你也出来说一说。”
严平从堂后走了出来。
“韩公，魏县尉乃在撒谎。当天奴婢是受真人委托去了万年县，但我只是说，那枚镜子可能被世子的宫婢偷走，是可能，并没有说一定是她偷的。魏县尉开始确实是有些不相信，奴婢说那枚镜子宝贵，但没有说价值万缗的话。真人之所以委托万年县代问一声，是怕十王院里的宦者因此怪罪世子。故奴婢还说了一句，你派人问一问，若是呢更好，不是呢，就算了。”
魏诚快疯了，他指着严平说：“严观使，当初你是这样说的吗？”
严平冷漠地说：“魏县尉，你乃刑部书吏出身，然官场不是刑狱，须知轻重。仅仅因为你想陷害二世子，就欲置杨真人、十王院和庆王于不义之地乎？”
你能甩锅给两个不良帅，某家也能将锅甩到你头上。
看到两人竟相甩锅，赵别初瞠目结舌。
韩朝宗心里有些好笑，他同样也明白了，不过严平不能处理，毕竟是杨玉环的人，那只好将所有罪名往魏诚头上加了。
“魏诚，你不要狡辨，将蔡会带上来。”
蔡会才叫冤枉，京兆府未抓到毕韩二人，但打听到一条消息，说是那天韩毕二人与蔡会说了好一会话，于是昨天晚上将蔡会抓到京兆府，刑审了一夜。
“蔡会，你说吧。”
蔡会源源本本地将那天韩毕二人对他说的话，说了出来。
不但说了韩宝受了魏诚的委托，毕胜是韩宝邀请的，还说了韩毕二人从庶人府回来，魏诚态度有些敷衍了事，韩毕二人大约感到不妙，这才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他还招供出一个关键的事，那就是韩宝好色，朋友多，用度大，所以上位心切，这才被魏诚选中。
但这不是蔡会想出来的，李贵儿对高力士说了，高力士提醒了韩朝宗，刑讯时衙役点了一下，蔡会才供出此条。
“魏诚，你还有话可说？”
“韩公，下官真的让韩宝问一问，下官不可能会认这个罪。”
他不承认，正常情况下，刑不上士大夫，韩朝宗也不好用刑，只好将魏诚押到京兆府牢房，又下令缉拿毕韩二人。
赵别初回到美味居。
“那个姓严的宦官也不要脸。”
“外祖父，能看破，不能点破。我家与武惠妃有着恩怨，我是庶人子，处境不大好，故此太真观一些宦官不愿意真人与我往来，这也是能理解的。但经过此事，相信太真观里的宫人，不会再说我的坏话了。”
并且杨玉环在太真观里呆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明年多半就会搬到内宫或兴庆宫。
实际从去年起，杨玉环一半时间已经呆在了兴庆宫。
“最后朝廷会如何处置那个县尉？”
“不好说，并且这案子未了结。”
“咦。”
“魏诚欲构陷我，是想讨李林甫的好，这已经很清楚了。韩公又与李适之交好，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案子往李林甫身上引。”
这一引事儿便会多。
所以李伸希望的是中立的大臣来审这件案子。
那怕略偏向李林甫一方的，早点了结此案，等于这一节揭过了。
“那是大案子了？”
“不一定，就看李林甫怎么做。不保有不保的道理，毕竟相对于李林甫的智慧，此人会显的很愚蠢，不可用。”
比如后来李林甫养的两条狗，罗希奭和吉温，虽这两条狗十分凶残，但同样属于高智商的人物。
“保呢，也有保的理由。毕竟魏诚是想讨好李林甫，才这么做的。保了魏诚，会有更多的人欲投附李林甫。若是大保，魏诚顶多调到外地，若是小保，魏诚必然会被贬官。但以我猜测，李林甫多半是小保。”
“小保？”
“可能是吧。还有，韩朝宗可能抓住此案不放，然而最终结果还是无济于事，特别是李林甫，他最擅长的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继续查问下去，我也会继续被牵连。”
赵别初听了有些担心。
“外祖父，莫怕，即便会牵连，李林甫现在主要矛头不会放在我身上，得镜后，真人喜之，我还打算再烧一些琉璃杯，将它们便卖，赠几百金给真人三个姐姐。虽有风波，最终会平安无事。”
“他矛头是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