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中宣部2022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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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在魏

战国时有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主要国家,并称“七雄”,七雄彼此征战,谋求国富军强成为各个国家的头等大事。魏国用李悝、吴起推行变法,成为战国首霸。与此同时,其他国家也紧随魏国变法图强的脚步,开始跃跃欲试。

公元前361年的大梁城,商贾车马辐辏,行人川流不息,魏国的国都,繁华而充满喧嚣。作为七雄中最强大的魏国国君,魏惠王踌躇满志,只是此刻,处理完几案上如山简牍的惠王多少有些疲倦,不禁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宫中刻漏的滴答之声在寂静的时刻倍加清楚,惠王寻思着时间已经很晚了,欲解衣就寝。

忽然,一名侍从惊慌失措地趋步而来,急急禀告:“大王,相国病重,刚才府中传过话来,怕是不行了。”

“什么,相国不行了?”惠王脑中轰的一声,身子晃了一晃,“前几天不是说病情有所好转吗?”

侍从大气也不敢出:“刚才相国府传话,也不知怎么的,昨日病情又加重了。”

惠王深知相国公叔痤不仅是自己的王叔,更是自己能够掌权登位的大恩人。魏惠王之父魏武侯生前对储君人选一直犹豫不决,其时惠王还叫公子罃(yīng),他有个弟弟唤作公子缓,公子缓虽然只是魏武侯的庶子,但在国内颇得人心,更与赵国的国君赵成侯、韩国国君韩懿侯阴谋勾结,为争夺王储之位筹谋良久,而掌握枢机的公叔痤站在了公子罃一边。在魏武侯病死之后,公子缓与公子罃争立为王,最后闹得兵戎相见,有赖公叔痤力挽狂澜,统帅魏军大挫赵、韩联军,才使公子罃登上了这得之不易的王位。此后,公叔痤担任相国,政事事必躬亲,夙夜不懈为国效力,这些年来,一直是惠王信赖有加的股肱重臣。如今听说相国命在旦夕,惠王不由得心乱如麻,急忙吩咐侍从速备车马,赶去相国府。

初冬的深夜略带寒意,惠王的内心却如坠冰窟,一路忐忑不安。好在王宫与相国府距离不远,不一时车驾就到了府邸门外,待人急忙传话进去,相国府大门洞开,数十名府中侍从恭恭敬敬出门迎接,为首的带相国府众人给惠王行礼,惠王急急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免了免了,快带寡人去见相国。”

相国府寝室内的灯火黯淡而昏黄,公叔痤奄奄一息地靠在病榻之上,颤巍巍地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惠王进得门来,看到公叔痤病容深重,顿时升起关切之心。公叔痤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没有丝毫力气,惠王大步走到病榻前,一把抓住公叔痤的左手道:“相国,切莫起身,且躺好了。”

公叔痤长出一口气,眼神无力,“大王,我怕是不行了”。

惠王心中凄然,宽慰道:“相国哪里话来,还是好好养病,过几日就会好了,我还要与相国商讨军国大计。”

公叔痤又喘了口气,颇为吃力道:“人生一世不过过眼云烟,难得大王如此倚重,如今我油尽灯枯,命不久矣,可惜我王霸业未成,我这一走,实在对不起先王和您的殷殷厚望。”

惠王攥着公叔痤颤抖的手,但觉脉息微弱,心里明白,相国怕是熬不了太久了,不忍道:“相国安心,寡人已安排宫中疾医即刻前来诊治。”

公叔痤摇了摇头,无奈惆怅道:“生死本是平常之事,只是我去之后,不知大王意用何人秉国政、掌朝纲,与六国争雄?”

惠王一愣,旋即明白公叔痤这是将有大计相托,想到公叔痤一死,朝中顿失栋梁,自己正感到彷徨无措,如今相国似是早有打算,不由转忧为喜道:“相国之意,莫非心中已有合适人选了?”

公叔痤顿了顿,对坐在身边的惠王徐徐道:“我府上有一中庶子名叫公孙鞅,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大王如果要称霸诸侯、匡扶天下,一定要重用他,最好是让他代我出任相国!”

惠王原以为公叔痤说出的会是朝中的某位大臣,或是颇得人心的某个王族贵胄,不成想,相国举荐的竟是个从未听过名字的相国府里的中庶子,不禁有些愕然。

公叔痤急促咳嗽起来,猛地一把抓紧惠王的手,道:“大王,公孙鞅乃是卫国的落魄公子,自幼修习法家学说,在我府邸虽然时间不长,但多有智谋,比之我朝变法的大臣李悝、吴起,也不为过。”

惠王闻之一惊:“相国,我想起浍北战后,你帅军擒获赵国大将乐祚,得胜归来,却不愿得受封赏,将功劳归于早已离开魏国的吴起将军和全体将士,可谓高风亮节,只是吴起早已身死楚国,李悝(kuī)也病逝许久,而如今,如今相国……”惠王心中不解,叹口气继续道:“相国去后,朝中的诸位大臣、王族亲贵中可有能接替相国之位的?”

“没有。”公叔痤摇了摇头,这两个字回答得颇为沉重而无奈,他见惠王并未追问公孙鞅之事,不由升起几分失望之意,心中顿时充满愧疚与懊悔,心潮变得起伏不定,不由痛苦得呻吟起来。

惠王无措至极,只得言语宽慰,让公叔痤好生休息,准备起身回宫。

公叔痤急对陪侍一侧的家人、侍从挥手,“你们暂且退下,容我和大王闲语几句”。

众人应命退下,公叔痤强打精神,在病榻上起了起身子,对惠王郑重其事道:“如大王不用公孙鞅,切记要除掉他,千万不要让他离开魏国,如果让他跑到别的国家,恐怕对魏国贻害无穷。”

惠王一怔,连连点头:“相国放心,我知晓了。”

公叔痤见惠王言辞虚与委蛇,心中更觉失望,嘴张了几张,终未再开口。

惠王又安慰几句,嘱咐公叔痤好生歇息,便起身离开。

魏惠王走出公叔痤寝室,身边的侍从近前小心翼翼道:“大王,相国今晚所说的公孙鞅,是否要在明日清早叫来宫中问话?”

惠王一愣,寻思良久道:“唉,去年少梁之战,相国被秦人捉住,虽然最后被放了回来,但这一年看样子是失了心智,竟然糊涂到让我重用他的一个什么中庶子,这么大一个魏国,人才济济,岂能用这等无名之辈?不去理他就是了!”

魏惠王走后,公孙鞅来见公叔痤。

侍从诺了一声,不再言语。

惠王打道回宫,而此时公叔痤寝室之内的火烛并未熄灭。

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跟随侍从走进寝室,此时夜更深沉,万籁俱寂,这少年男子仪表不凡,器宇轩昂,他走到公叔痤病榻前拱手行礼,轻声道:“相国,公孙鞅来看你了。”

公叔痤微微睁开闭着的双目,费劲探了一下身子,招呼公孙鞅坐到自己身边。

公叔痤对公孙鞅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么晚招你前来,实在是今日做了件有愧于你的事,内心深感不安。”

公孙鞅笑道:“相国这几年对我照顾有加,何曾有愧于我,此时相国病重,当好生将养,切莫胡思乱想,伤了心神。”

公叔痤摆手道:“我知我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日子了,人世一遭,本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有点后悔今天在大王面前说起了你的名字。”

公孙鞅一惊,道:“相国说到了我,我一个无名小辈……”

公叔痤不以为然:“我向大王举荐,由你接替我秉政为相,大王却装聋作哑,于是我只得向大王献计,要将你悄悄除掉。大王已经答应要杀死你了。”

公孙鞅闻言镇定自若,沉吟道:“相国在大王面前举荐我,对我是有大恩,而让大王除掉我,也是身居相国大位为国筹谋,相国先公后私并无过错,无须内疚。”

公叔痤摇摇头,叹了口气:“想我公叔痤一生为魏国殚精竭虑,临死之际,举贤不避亲,先君而后臣,也是个人职责所在,道义使然。只是这样做很对不住你,你还是早点逃走吧,明天一早就离开大梁,不要白白掉了脑袋。”

公孙鞅并不畏惧,缓言道:“相国多虑了,我还是在府中照顾您为好,不必逃。”

公叔痤一愣,奇道:“你不怕死吗?你有一身才干,满心抱负,岂可在这里白白丢了性命!”

公孙鞅知公叔痤是一番好意,不由起身踱步,缓缓在这寝室之内走了一圈,似是在思考,而后说道:“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相国待我不薄,相国病重,我岂能一走了之。何况大王自然不会杀我,我又何必要跑?”

公叔痤说话早已没有多少气力,听言气道:“大王答应我要除掉你,他是一国之君,既决定不重用于你,怎会不取你性命?”

公孙鞅看着此时窗外夜空的月牙高悬,转身对公叔痤说道:“大王刚愎自用,他既然不会听您的举荐重用我,又岂会听您的意见来杀我呢。”

公叔痤顿时怔住了,寝室中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