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吴破楚:伍子胥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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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英雄际遇

以诚相待交侠士

楚国东部的古城棠邑,南邻吴国,北近齐鲁,是一个鸡鸣闻两国,犬吠震三疆的地方,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使之成为方圆数十里的商品集散地,南来北往的行人商旅,大多选择在棠邑落脚,或洽谈生意,或贩买贩卖……

这一天,棠邑城郊外的大路上,一小队人马奔向棠邑,走在前面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背上的武士身长一丈,腰阔十围,骏马配英雄,跑起来虎虎生风。随行之人也都是悬弓背箭,马鞍上挂满了野鸡、野兔,显然,这一队人马是狩猎归来。

棠邑城城楼上,手持铜戟的士兵来回走动;城门口,守城士兵盘查过往行人。

棠邑城城内,街道两边客栈、杂货店、小吃店,一家挨着一家,顾客盈门,大街上随处可见吹竽、鼓瑟、击筑、弹琴的艺人,吹、击、弹、唱,悠扬的乐声回荡在空中,吸引了不少围观者;斗鸡、杂耍、踢毽子、下棋,围观者一堆又一堆,叫好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一位身长九尺的大汉,怀抱一柄古剑,古剑上插着草标,虽然衣着寒碜,眼中却透出一股锐气,只见他边走边喊:“卖剑,卖剑!斩金断玉的宝剑。”

突然,一阵吆喝声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一队手持兵刃的楚兵,押着一辆槛车,从街尽头向城门走去,槛车内囚着一个矮壮的大汉,大汉被铁链锁住了手脚,头发蓬乱的脑袋卡在槛笼外,一双喷火的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当他瞅见抱剑叫卖的汉子时,突然挣扎着大叫:“我不去吴国,我要离宁做楚国鬼,不做吴国囚,你们杀了我吧!”无论大汉怎样疯狂地挣扎,就是挣不脱铁链的束缚。

正在这时,城外狩猎归来的那一小队人马,穿过城门,同迎面而来的槛车不期而遇,尽管槛车前有士兵开路,为首的武士却拍马走向槛车,押送的士兵并未阻拦。武士走近槛车,向囚在槛车中的人问道:“你叫要离,是吴国人?”

“小人要离,齐国人,非吴国人。”

“他们为何要押送你去吴国?”

“齐人伐郑的时候,我父兄皆亡,我也逃到吴国,卖身为奴,因不堪邑主的欺凌,一怒之下杀了邑主,又逃亡到楚国。今吴人追缉,楚兵拘拿小人,欲送往吴国问罪,我不甘心前往吴国受戮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吴人向你问罪索命,你并不冤枉。”

“差矣!”要离愤愤不平地说,“邑宰贪淫好色,欺男霸女,滥杀无辜而没有罪,我为求自保而杀邑宰,何罪之有?小人别无他求,只求速死。”

武士手握剑柄,仰天大笑:“你诛孽自保,何罪之有?你等着,我会救你的。”武士转身对守城士兵叫道,“城领何在?”

“二爷!”一位身穿铠襦的将官跑过来,“下官城领郑七,谨听二爷吩咐。”

“郑城领!”武士吩咐,“立即关闭城门,不要让槛车出城,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诺!”城领转身带领众士兵,向城门走去。

武士则扬鞭拍马,狂奔而去。

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棠邑宰伍尚之弟伍员,字子胥。伍尚、伍员是楚国太师伍奢之子,棠邑是伍氏的封邑。据《伍氏族谱》认为,伍氏封邑为伍邑。

伍子胥扬鞭驱马赶回伍府,纵身跳下马,将马鞭与马缰交给府中家奴,快步奔向伍尚的书房,进门就大声责问:“大哥,你为何要将齐人要离遣送给吴国?”

伍尚放下手中书简,不紧不慢地说:“要离是吴国罪人,吴人索归治罪,我为何要袒护他?”

“要离是齐国人,今羁押于楚国,吴国虽有法,却不能到楚国来治罪,如果将要离遣送回吴,将必死无疑。”

“吴国强悍,连年屡犯楚境。棠邑与吴国毗邻,我不想得罪吴国啊!”

伍子胥撩开袍衫,双膝跪下,拱手道:“弟睹要离是一条好汉,不忍看着他死于吴人刀下,请大哥开恩,释放要离。”

“兄弟,快起来。”伍尚一把拉起伍子胥,“区区吴奴,为兄放了便是,何必行此大礼。”

“二爷!”要离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从今以后,要离甘为家奴,为二爷执鞭坠镫。”

伍子胥大笑道:“伍员我一不用你为奴,二不需你为我执鞭坠镫,我要请你为我府中壸士,相随左右,如何?”

要离不由一愣,双眼一湿,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从今以后,要离唯二爷马首是瞻。”

“果然是一个血性汉子!”伍子胥慌忙双手扶起要离,冲着家奴吩咐,“快置宴摆酒,今天我要与要离开怀畅饮。”

从此以后,伍子胥对要离以客礼待之,要离跟随在伍子胥身边,对伍子胥甚是谦恭。伍子胥知道要离是一位侠士,提出要与他较射。要离回答说:“二爷,我只会使剑,箭术拿不上台面。”

“好!”伍子胥吩咐,“取剑,我们俩比画比画。”

“二爷以客礼待我,我实不敢以壸士居之,甘为二爷家奴,奴怎敢与主人较技?”

伍子胥见要离执意不从,也不强求,命家兵操剑与要离比试。要离并不执剑,随手取一根竹枝在手,吩咐二十名家兵一齐向他发起进攻。家兵们将要离团团围住,发一声喊,一齐挥剑攻向要离。只见要离闪避腾挪,手中竹枝戳戳点点,家兵们手中的长剑竟然接二连三地脱手落地。一阵叮当响后,地上散落了二十柄长剑,二十名家兵尽都捂住受伤的手腕,呆立当场。要离抛掉手中的竹枝,拱手一圈:“各位,得罪,得罪了!”

伍子胥在一旁看得真切,要离的竹剑迅速准确地击中家兵们执剑的右腕,致使兵器脱手,不由从内心发出一声赞叹:“神剑,神剑啊!”

一个身穿短袂攘裷、脚穿草鞋、腰悬长剑的大汉,行走在盘石山脚下的小道上,边走边歌: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大汉一边唱着歌,一边朝山下湖边的小镇走去。

要离驾车缓缓而行,看了骑马的伍子胥一眼说:“二爷,他是吴国人。我敢断言,这是一个吴国的谍人。甭瞅他穿着越国的短裷,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伍子胥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吴国的谍人?他跑到楚国的东鄙,意欲何为?”

“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余昧,四子季札。寿梦去世之后,诸樊继位。不久,诸樊也死了,余祭和余昧也相继离世。依吴国王室规矩,当立季札。”

“现在的吴王却是僚,而不是季札,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季札拒绝继承王位。”

“为什么?”伍子胥不解地问。

“季札是一个遵守礼法之人,他认为自己不能因为父子之间的私情而废掉从前帝王的礼制,因而拒绝继位。”

伍子胥:“后来呢?”

“寿梦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长子诸樊。”

伍子胥:“诸樊怎么说?”

“诸樊说,周王朝之所以能兴盛繁荣,是因为周太王古公亶父在了解了西伯昌的圣德后,毅然废弃了大儿子,而让小儿子西伯昌继位。如果父王想把国家交给季札治理,我绝对会无怨地在野外开荒种地。”

伍子胥道:“诸樊算得上一位贤者。”

“寿梦去世后,诸樊以嫡长子的身份操办了丧事。脱下丧服后,诚恳地请季札继位,季札固辞不就,后来干脆搬到野外种地去了,诸樊这才不再强求季札,把季札封在延陵,人们称季札为‘延陵季子’。不久,诸樊也死了,余祭和余昧也相继亡故。按吴国王室规定,当立季札。季札仍然不愿为王,逃回延陵去了。吴国人便拥余昧的儿子州于登上王位,号称吴王僚。诸樊的儿子公子姬光武功非凡,吴王僚用以为将。公子姬光心有不平,因为依吴王室的规矩,吴国的王位应由他继承。吴王僚强梁好勇,他的同母兄弟盖余和烛庸执掌兵权,儿子庆忌也是一位力大无穷的勇士。公子姬光势微力薄,难以与之抗衡。”

伍子胥叹道:“早听说吴国王室纷争,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公子姬光不甘心,想谋杀吴王僚,但没有找到能与自己合谋的人,于是暗中派心腹四出列国,寻访豪杰勇士,图谋诛杀吴王僚,夺回王位。”

伍子胥淡淡一笑:“肚子饿了,我们下山吧!”

盘石山下的小镇依山傍水,名为“士林”。士林镇上有七八百户人家,因处于齐、鲁、郑、楚、吴等国的交通要道上,南来北往的商旅多在此落脚,故而镇上居民多以商贾为业,酒馆、客栈随处可见。伍子胥和要离刚进入士林镇,见街上闹哄哄地围着一圈人,中间一个粗壮的大汉,抓住一个人的头发,挥拳正要打下去。这时从巷子口走出一位妇人,冲着大汉叫道:“诸,不要打人,你给我回来。”

“诺!”大汉想也不想,放了那汉子,“算你走运,我老婆叫我回去,今天饶了你,下次再碰到你欺行霸市,我剥了你的皮。”

逃过一顿打的汉子狼狈地逃走了,粗壮大汉走到巷子口妇人的身边,温顺如羔羊一般,随妇人进入巷子深处。

伍子胥目睹刚才的情景,感慨地说:“夫屈一人之下,必申万人之上,这个汉子不一般。”“二爷既然欣赏这个人,不妨前往拜访,结交一番。”

“好!”伍子胥吩咐道,“你去把车马寄放起来,然后打听那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要离经打听,得知大街上打人的大汉名叫专诸,父母早逝,现与妻子刘氏相依为命,以砍薪卖柴、捕鱼打猎营生。

伍子胥吩咐要离买一些点心水果,自己则从车里拖出一只肥鹿扛在肩上,循着巷子寻找到专诸家里。

这是一座傍着高墙大宅搭起的土垣茅舍,十分简陋。伍子胥将肥鹿放在院门旁边,拍拍身上的袍衫,恭敬地叩响用竹片编成的门扉。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大汉,伍子胥隔着门扉,瞅见那位大汉虎背熊腰,袒胸露背,满脸络腮胡子,眉额突出,眼眶深陷,头发在顶上绾了个大髻,用一根竹枝别住。伍子胥不禁赞叹道:“好一个壮汉猛夫!”

开门的壮汉正是专诸,他朝伍子胥、要离揖礼道:“专诸怠慢贵客,请二位宽宥。”

“专诸兄千万不要歉疚,伍员告扰了。”伍子胥拱手施礼后,转头冲着要离介绍说,“这是要离,我的朋友。”

要离忙向专诸施礼,专诸以礼相还,然后让到一侧,躬身道:“家里太过寒碜,请两位哥哥高抬一步,进屋说话。”

专诸在旁引导,将伍子胥、要离让进屋里,三人重新施礼。

要离道:“二爷刚才在大街上目睹专诸兄仗义惩恶,盛怒之下竟能听从妻子的召唤,甚是佩服,特地前来拜访。二爷乃当朝太师伍奢之子,棠邑宰伍尚胞弟。”

专诸表情木讷,并不言语,躬身给伍子胥、要离上茶后,慢腾腾地说:“二位兄弟欲与专诸结交,专诸家贫如洗,一介莽夫,不敢应允,等问过妻子之后,再作定论。”说罢去了内室,不一刻,妻子刘氏随专诸出来。

伍子胥、要离上前施礼。

“既然是朋友,何不置酒款待?”刘氏说罢,转身去了厨房。

伍子胥叫要离去门外取鹿,交给专诸。专诸也不道谢,立即操刀剥皮,割下一大块后腿肉,提去厨房让刘氏炖煮。

专诸拉开小木桌,摆上餐具、酒具,再从墙角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坛未开封的老酒,拍开泥封,立即酒香四溢。

不一会儿,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鹿肉端上桌。专诸给三只碗斟上酒,端起来道:“专诸是山野粗人,蒙二位兄弟高看,登门造访,不成敬意,请开怀畅饮。”

伍子胥、要离也不推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伍子胥问道:“刚才在集市上目睹专诸兄行侠仗义,盛怒之下,为何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唤,竟然立即息怒退下,难道有什么讲究吗?”

“你的话为何这样鄙陋呢?单看我的仪表,哪像愚蠢的人啊?那屈服于一人之下的人,一定能舒展于万人之上。”

伍子胥不由得对专诸的相貌仔细端详一番,发现他眉额凸出而眼眶深凹,虎背熊腰,凶猛而敢于冒险,知道他是一个勇士,有心结交,说道:“专诸兄真豪杰也,能结识专诸兄,真是三生有幸,伍员愿与专诸兄手足相待。”

专诸见伍子胥所言至诚,十分感动。三人尽兴而饮,通宵达旦。次日,伍子胥、要离告辞。专诸以鹿皮包了两只鹿腿,交给伍子胥带回。伍子胥坚持不收。刘氏也上前劝说。伍子胥单膝着地说:“伍员请专诸兄留肉佐酒,求嫂子留鹿皮做褥。这是伍员的一点心意,如果不受,伍员不起。”

专诸夫妻感激涕零,忙将伍子胥搀起,收下鹿皮鹿肉。伍子胥又取出黄金一镒,放在桌子上,这才与要离登车而去。

刘氏见客人走远了,对专诸说:“你以为伍员如何?”

“伍子胥重义疏财,交友不分贵贱,当世豪杰啊!”

刘氏叹道:“差矣!圣人有言,贫不役富,贵不临贱,疏不间亲。伍子胥是当朝太子太傅之子,棠邑君之弟,你只是一个捕鱼砍柴的山野之人,怎么配得上与伍子胥为友?伍子胥待你恩重,你怎么报答他?”

专诸半晌之后才回答:“朋友相交,何计亏输?”

刘氏叹道:“愚子不可教也!依我之言,你应与伍子胥断交,不然的话,异日你当以命相还。”

专诸看了刘氏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荒山野地遇孙武

楚平王熊居的长子熊建被立为太子,命太师伍奢为太傅,大夫费无忌为少傅,将军奋扬为东宫司马,共同辅佐太子熊建。

费无忌是一个奸佞小人,献媚楚平王,助纣为虐,纵王淫乐,太子熊建不齿费无忌的为人,对他并没有好脸色。费无忌担心太子熊建他日登基,自己没有好下场,处心积虑地想离间楚平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

楚平王二年(前527),太子熊建十五岁,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熊居认为秦为强国,有意与秦联姻,于是派费无忌入秦联姻。

熊建向来不喜欢费无忌,得知消息后,担心费无忌从中捣蛋,并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太傅伍奢。伍奢也认为费无忌是一个奸佞小人,建议派次子伍员随费无忌去秦,以防不测。得到熊建以及楚平王熊居的允准。

伍子胥接到父亲的传书,告别兄长伍尚和妻子,取道郑国,日夜兼程赶往楚都郢城。这一天,因忙于赶路错过了宿处,傍晚时分,走到一处荒野之地,见前面半山腰树林之中有一茅舍,于是驱车前往,下马后立足喊道:“有人吗?”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得上前推门而入。茅屋内十分简陋,仅一榻、一灶、一水瓮、一桌、一凳、一柜而已。伍子胥抓瓢从水瓮里舀一瓢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放下瓢,扫视一遍茅屋,见木柜子里放有竹简,桌子上还有散开的竹简,出于好奇,走到桌边拿起竹简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心惊,击掌叹道:“兵家奇简,兵家奇简,著此简者,真是高人啊!”

“何人在舍内喧哗?”话音刚落,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进了茅屋。

伍子胥知是茅屋的主人回来了,慌忙放下竹简,拱手施礼道:“棠邑伍员告扰,请先生恕不请自入之罪。”

中年人还礼道:“壮士可是棠邑君之弟子胥兄吗?”

“正是在下,请问先生名讳?”

中年人答道:“我是齐人孙武。”

伍子胥惊问:“先生是齐国名将田氏之后孙长卿吗?”

“长卿不才,有辱先人。”

“先生太谦虚了,先生桌子上的书简,子胥刚才拜读了,犹如苍穹霹雳,令人震惊,今日得识先生,三生有幸。”

伍子胥说罢,去车中取来肉干和清酒,孙武摆好桌子,两人坐下畅饮。酒过三巡,伍子胥问道:“长卿兄是齐国人,为何隐居在郑国山野之中?”

孙武长叹一声道:“我本齐国乐安人,自幼尚兵好武。先祖是陈国公子完,逃奔齐国,在齐桓公时期出任工正之职,后改姓田氏。延续到第四代,家祖须无已官至上大夫。祖父田书,字子占,齐国名将,因征战有功,齐景公赐姓孙,自此便与田氏分开,另立宗族。家父在我出生时因逢乱世,为我取名孙武,期望我能以武安邦定国。我自幼熟读兵书,期盼能为国效命,谁知却空有大志,不能为国君所用,故而周游列国,凭吊古战场,研究先人战术谋略,聊以自慰。”

孙武说到此处,满脸愁容。伍子胥见状,替孙武续了酒,岔开话题说:“令尊为兄长取名,颇有深意。止戈为武,武者,实是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也。此乃武之七德!”

孙武听罢,精神为之一振,突然撩衣离座,伏地顿首道:“子胥兄精通武道,孙武佩服,能得子胥兄为友,天赐孙武。”

伍子胥慌忙伏地顿首,二人相搀而起,执觞共饮。

孙武问道:“子胥兄离开棠邑,此行何往?”

“楚王不辨贤愚,任用奸佞费无忌,戮杀令尹斗成然。家父为太子太傅,费无忌为太子少傅,二人不和。楚王使费无忌出使秦国,为太子建婚聘秦女。太子建担心费无忌使奸,奏请楚王,召我随费无忌出使秦国。此去福祸难料。”

孙武安慰地说:“子胥兄不用担忧。观楚国大势,东有齐国,北有强晋,南有吴国连年侵扰,危若累卵。楚王与秦联姻,此乃借秦国之力自保。至于费无忌有什么阴谋,实难预卜。子胥兄此行,请凡事多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承蒙长卿兄教诲,子胥牢记在心。不知兄长他日何为?”

“我虽立志从武,却苦无用兵。但愿今生将前人征战之术,研究整理著书,传示后人。此次来郑国,就是探究当年郑庄克段之战和郑卫制北之战。此后要去齐、鲁、虞、虢等地,探究齐鲁长勺之战、晋假途灭虢之战。还要实地考察宋楚泓水之战、晋楚城濮之战、秦晋崤之战、晋齐鞌之战。日后行程难料。”

伍子胥叹道:“兄长任重道远,千万要保重。子胥记得鲁大夫穆叔曾说过,‘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这是人生的三个最高标准。研讨兵法,著书立说,必将名垂青史。兄长身怀绝世之才,何患无用武之地。子胥他日如有机会,定当举荐兄长。”

孙武叹道:“承蒙子胥兄不弃,视孙武为友,孙武心愿已足。入仕掌兵,一切随缘吧!”

当天晚上,伍子胥与孙武彻夜长谈,次日拂晓,告别孙武,临别时将车中肉干、清酒全部留下来,并赠孙武黄金两镒。孙武推辞不脱,只得接受,两人洒泪而别。

伍子胥盟坛举鼎

伍子胥告别孙武,日夜兼程赶到郢城,进城之后,立即前往东宫拜见太子建及父亲伍奢。这才知道秦哀公已派使臣来楚国报聘,以长妹孟嬴嫁楚国太子熊建。楚平王居命费无忌为使,前往秦国迎娶太子妃。太子建见到伍子胥,说道:“父王对费无忌格外恩宠,让我非常担心,此次费无忌前往秦国迎亲,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是楚国侠士,有你随行,可免去我的担忧。”

伍子胥稽道盟誓:“请太子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伍子胥顶盔贯甲,随费无忌驱车出使秦国。途中晓行夜宿,历经数十天长途跋涉,进入秦境,得知秦哀公在小灵山行宫大会十八国诸侯,于是改道小灵山。抵达小灵山脚下,费无忌命车队停驻,洗刷车马。

第二天,费无忌命车马披红挂彩,直奔小灵山行宫。秦哀公正在小灵山盟坛宴饮诸侯,忽然听到一阵鼓乐声随风飘来,远远瞅见一队披红挂彩的车马向行宫行来。秦哀公笑问道:“不知是哪国诸侯,竟然姗姗来迟。”

执事内官上前跪奏:“禀报主公,楚国少傅奉楚王之命,前事迎亲。”

诸侯听说楚国迎娶秦女,纷纷向秦哀公道喜。

秦哀公心花怒放,吩咐:“传寡人之命,请楚使登坛,随行人众,坛下置席款待。”

费无忌在内官的引领下登上盟坛,向秦哀公稽首:“外臣费无忌叩见贤侯。”

“楚使一路辛苦,请一旁入席,赐酒。”

费无忌谢过秦哀公,在内官的引领下入席就座。

吴将盖余站在吴王僚身后,见费无忌身材矮小,鹰鼻猴腮,细眉鼠眼,讥讽地说:“楚国无人啊!竟然派如此丑陋之人为使。”

吴王僚低声说:“别乱说话。”

盖余低声说:“王兄何不让公子庆忌献武,震慑诸侯,羞辱楚使。”

吴王僚知道儿子勇冠三军,正想让他显示武功取悦于秦哀公,听了盖余的建议,正中下怀,起身离座向秦哀公躬身及地道:“贤侯前有小灵山盟会诸侯,后有秦楚联姻,双喜临门啊!何不让武士竞技,给诸侯助兴?”

“好!”秦哀公手指坛中巨鼎说,“此鼎重约千钧,何人能举起此鼎,寡人以千金为赏。”

吴王僚回头示意身后的庆忌。庆忌正欲出场,只见秦哀公身后一员虬髯猛将大步走出场,大叫:“末将嬴颐,愿举此鼎,给各位助兴。”

“好!”秦哀公大呼。

嬴颐背阔腰圆,身长九尺,是秦国有名的大力士。只见他脱去盔甲,挽起袍袖,大步走向盟坛,围着巨鼎转三圈后,驻足立定,一个跨步蹲裆,双膀一较力,把巨鼎托到膝上,长吸一口气,大吼一声,把巨鼎举过头顶。

在座诸侯无不瞠目结舌。

“好!”秦哀公大叫一声。

嬴颐放下巨鼎,累得汗出如雨,气喘吁吁,步履蹒跚地来到秦哀公面前跪下,稽首候赏。

庆忌按捺不住,不待吴王僚发话,挺身而出,朝秦哀公拱手道:“吴将庆忌,请求举鼎。”

秦哀公正欲赏赐嬴颐,见庆忌请求举鼎,颇为不悦,但也不便制止,示意嬴颐起身待立,朝庆忌一挥手:“既然公子欲一显神威,请吧!”

庆忌大步走到坛中央,单手抓住巨鼎晃了几晃,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鼎足,双膀较力,大吼一声,把巨鼎举过头顶。

“好!”吴王僚大叫一声。

诸侯纷纷喝彩。庆忌十分得意,竟然踉踉跄跄地举着鼎向前移动三步,这才抛下巨鼎。巨鼎落地,砸了一个大坑,一半陷进土里,众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震动了一下。

秦哀公如梦初醒,情不自禁地叫一声:“好!”

吴王僚十分得意,举觞遥敬秦哀公道:“天下勇士,唯秦、吴两国。”

秦哀公心花怒放,举觞大笑。突然,坛下有人大声说:“楚人伍子胥愿为诸侯举鼎助兴。”

吴王僚正为庆忌胜过嬴颐而扬扬得意,突然听到伍子胥的叫声,举目望去,只见一位身长一丈、腰阔十围的白袍小将,按剑迈步上了盟坛,于是低声问身后的盖余:“这人是谁?”

盖余道:“楚太师伍奢之次子,伍员、字子胥。”

伍子胥来到秦哀公座前,稽首参拜之后,转身走到坛中巨鼎旁边,单手提起巨鼎,扔到一边,然后撩起袍袖,双腿微蹲,双手抓住鼎足,沉身而立,轻轻将巨鼎举过头顶。坛上坛下数千人齐声叫好,声震四野。伍子胥举着巨鼎,绕坛走了一圈,然后轻轻将鼎放回坛中,面不改色,气定神凝。

庆忌见伍子胥盖了自己的风头,十分恼怒,按剑出列,朝秦哀公稽首道:“吴将庆忌,愿与伍子胥一较高下。”

秦哀公笑道:“寡人有言在先,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可动兵刃,将军一边听赏吧!”

秦哀公见庆忌、伍子胥先后胜了嬴颐,心里很不是滋味,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有意刁难伍子胥说:“寡人听说楚人好勇少智,寡人有一谜语,将军如果能猜出来,方可领赏。”

伍子胥不卑不亢地说:“请讲。”

“出兔口,入鸡肠,看为圆,写为方。”

秦哀公的谜底是一个“日”字,这要从干支计时去理解,兔是卯时,早上5—7时日出之时;鸡是酉时,是下午5—7时日落之时。所以说出兔口,入鸡肠。

伍子胥说:“外臣也有一谜,可解大王之谜。”

“将军请讲。”

伍子胥道:“东海有鱼,无头少尾,去脊去骨,囫囵入口。”伍子胥的谜底也是一个“日”字。

秦哀公听罢,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