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都察御史
郭信的情绪很不好，坐在厢房中的木桌前，听着王弯的汇报，“大人，黄坚成那个老匹夫还是将你告了，参你的奏折已经赶往京师的路上。”
“千户大人的反应呢？同知大人可有为我开脱？”
“千户大人那边卑职不知道，不过同知大人那里……卑职倒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郭信这段时间诸事不利，大小麻烦缠身，仿佛来了姨妈一样，干什么都不顺心。
“卑职打点了镇抚司当值的校尉，据得到的消息来说，同知大人知道大人你惹上了都察院的那帮疯狗，坐在正堂骂了你半刻钟，最后还是悻悻帮你给京师递了张条子。”
廖光明是个聪明人，既然他没有差人传召郭信，想必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下属犯了事，上司必然要伸把手拉他一把，就冲着廖光明递往京城的这张条子，郭信顿时对他好感大增。
这时，窗外一阵微风吹来，春日的暖流在脸颊上抚过，像是女子的一双玉手摩挲着魂牵梦萦的情郎，分外舒服。
“马家跟御史黄坚成的关系查清楚了没有？”郭信继续问道。
“幸不辱命，”王弯咧嘴拍着胸口，说道：“此时的马家在卑职眼里，就像是青楼中做皮肉生意的婊子，不着寸缕，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王弯对此很是引以为傲，能在半天时间内将偌大的马家里外渗透，就连马老爷他老娘嫁给他老子时，非完璧之身的事都能调查出来，委实有骄傲的资本。
郭信瞥了王弯一眼，从这说话的语气就不难听出，他是青楼的常客。
“接着往下说。”
王弯收起笑脸，接着又道：“按理来说都察御史应都是箪食瓢饮，生活拮据，可卑职偷偷潜入他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无论是家具还是摆设，件件都价格不菲，比咱们同知大人的家底还要殷实。”
能在财力上比过南镇抚司当家的，可见黄御史的家底是何等雄厚。
要知道锦衣卫干的可是黑吃黑的勾当，每个月笑纳的平安钱和贿赂以及孝敬，就不少于一千两。
但黄御史凭什么比廖光明还有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御史在天下人的眼中都是出了名的穷光蛋，因为干的是纠察百官的差事。
正人先正己，这就是都察院奉行的宗旨，也是朝廷中的一股清流，正因如此他们才什么都敢查，什么都敢说。
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权限极大。
小到李黑子这种小旗官与嫂子通奸，大到东厂厂督王岳扒灰，都有权力指责，写到奏折里，摆到弘治皇帝朱佑樘的案头上，或者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撕下犯事者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于此也从侧面说明另外一件事，南北两大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很不受朝廷百官的待见，这种人如同小时候上学，班里总有那么几个自恃清高、不屑与同学为伍的小白脸，喜欢打小报告。
然而这些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小白脸，既不敢出言骂他，又不敢在放学的时候揍他，只能等到自家长辈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跪在菩萨的塑像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诅咒他。
也相信不少文武百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面朝皇宫方向跳大神，一边念着都察院谁谁谁祖宗十八代云云，一边扎小人。
郭信笑了，都察御史住着奇珍无数的大宅子，真是好胆量。
王弯接着说道：“卑职调动百户所的所有关系，将黄坚成府上所有的人的底细都摸了一遍，最后在门房身上查出一些疑端，卑职顺藤摸瓜一路往上查，原来马家竟然是这老门房的表亲。”
这样一来，黄坚成上书参他也就说的通了，上马家要钱也就意味着去向黄坚成要钱。
郭信蓦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王弯，“黄坚成在南京都察院摸爬数年，他府上金钱无数，难道就没人检举他？”
“这狗杂碎对外声称自己岳丈是江南富商，见不得女儿吃苦，硬塞给他的，加上他在暗地里没少给都察院的同僚送银子，都是竭力替他打掩护。”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锦儿端着两盏茶走了进来，放在郭信和王弯的面前，甜甜一笑，又极识礼数的退了出去。
郭信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拿出马家跟黄坚成勾结的真凭实据。”
王弯躬身抱拳，应声道：“是。”
“另外要查清马家仗着黄坚成的背景，在这些年所干的肮脏龌龊事，越详细越好。”
“卑职明白。”
随后郭信目光慢慢阴冷下来，好你个黄坚成，你有胆给朝廷上折子参我，那就别怪我让你身败名裂。
我只想挣点钱，养活手底下百多号弟兄，你不但欠钱不还，还将我的人乱棍打出门，扔在大街上，事后竟然反咬一口。
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
渐渐地，郭信的眼球开始充血，然后整个人都癫狂了。
对着王弯呵斥道：“黑子死了没？没死就让他滚过来。”
王弯见到郭信的这副模样，不由汗毛倒竖，直接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如同一杆标枪，一动不敢动。
百户大人暴走了，两眼血红，嘴角微扬，勾勒出的笑容就像是从地狱中攀爬出的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印象太深刻了，这笑容犹如刀刻斧凿般，烙印在王弯的内心最深处。。
上次在百户所正堂，百户大人也是带着这种笑容，然后百户所烧了，底下的兄弟杀上了镇守太监府，范进跟张绣都落马折了进去。
他这次想干啥？
想对都察院做啥？
都察院可不是镇守太监府，那里面住着的可都是大明朝廷圈养的疯狗，甚至连皇帝都敢咬。
王弯顿觉头皮发麻，看着郭信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但他的话也不敢不听。
都察院要遭殃了，这是王弯的直觉。
带着郭信的吩咐出了门，出了客栈就拐路去了李家。
见到李黑子的时候，他正两眼无神的躺在病榻上，望着漆黑的房梁，似乎是在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