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明月山庄(七)
“想要彻底解除傀线的控制,唯有一法——火化。”
谢鄞年淡淡的道:“出现如今的状况,是炼制尸傀过程中致使残魂,只要傀线存在,便会始终受命于傀主。”
沈千睿哑声道:“傀主,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嗯,”谢鄞年捻了下手指,垂下头,看着他说道:“我现在即可送残魂入幽冥,包括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谖木着脸:“……”
好家伙。
哪有直接问人家遗言的?
她顶了下腮帮,神情复杂得要命,一度想用手肘直接给他怼脸上去,又碍于一旁虎视眈眈的纸傀不敢动。
过了半晌,闻谖还是没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谢鄞年蹙着眉转头,先是瞥了眼在自己腰上作乱的那根手指,才看向闻谖,不明白她又想搞出什么花样来。
闻谖在心里轻啧了声,他这模样分明就是在嫌弃她,她都还没嫌弃他呢。
“火化一事暂且不急,入幽冥也可先放一放,当前最重要的是要将尸傀再次现世的消息尽快告知四大家,尸傀现世非同一般。”闻谖仰起脸看他,试图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他。
你看这件事这么严重。
那你作为谢家人是不是应该赶快回族内才对呀。
谢鄞年静静的道:“不急,解决明月山庄一事同样重要,你决定好了吗?”后半句是对着沈千睿说的。
闻谖被他气得差点当场撅过去,这该死的臭瞎子!
沈千睿听言转头,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低声道:“大师,我爹娘和明月山庄上下几百口人真的能入幽冥吗?”
谢鄞年:“能。”
天色依旧昏暗,盘旋在上空的浓雾没有散开的征兆。
黑压压的令人心情沉重。
沈千睿垂着头,慢慢应了声好,未经打理的黑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削瘦的下颚。
只见他起身后退了几步,又重新跪下来,对沈庄主夫妇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火化是如今唯一能让你们解脱的办法。是孩儿不孝,连累了你们,更也连累了整个明月山庄遭这无妄之灾。”
“等睿儿手刃仇人,替你们报了仇,便会下去亲自向你们赔罪。”
说完,他撩起衣摆默默站了起来。
一番话无处不透露着书生意气。
若是旁人遇上这般诡谲之事,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只有他,难过、悲伤、震惊、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
闻谖眉梢挑了起来,道:“你确定吗,你手刃仇人?”这瘦弱不经打的小身板是被手刃的那个吧?
谢鄞年偏头看了她一眼。
分明他的双眼都被白绫蒙了起来看不见眼神,但闻谖还是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意思,大抵是:闭嘴。
“这般结果我早已预料,只是先前未亲眼所见,心里始终存了分念想,万一呢。”
沈千睿没敢再看一眼,转身朝外走:“志者事成,我去后山捡些……”说到这儿顿了两秒才接下去,“捡一些柴火回来用。”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很快单薄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闻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皱着眉看了看谢鄞年,又看了看站后边的纸傀。
谢鄞年默默去取剑了。
只余下面无表情的纸傀和她面面相觑。
片刻后,闻谖脑子“嗡”地一响,马上冲着那边喊道:“不对啊,沈千睿你别走!白白呢!你把我白白扔哪儿了?!”
……
整个明月山庄被笼在雾里,雾影绰绰。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一道黑影安静地在其中穿行,走得快且平稳,若是有人瞧见,怕是会将他当做这林间的鬼魅。
可定睛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这是个眉眼清隽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额上系着一根黑色抹额,冷淡疏离。手臂间夹了个扎了俩揪揪的小孩,双手双脚的扑腾着。
小孩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说着气话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你干嘛呀,娘亲和桂花糕叔叔说了不让我乱走!”
“还有大花,大花看不到我会害怕的,你个大坏蛋!我和你说哦,我娘亲可厉害了,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娘亲了噢!”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在渡口的闻一白。
抱着他的青年一声没吭,蹙着眉往里面的庄子赶,本以为小孩会慢慢安分下来,却又听见他说:“我真的要喊娘亲了哦……真的要喊了哦。”
青年眯起眸子,瞥他了一眼。
闻一白拖长了嗓音喊:“娘亲——”
话音未落,倏地一道银光闪来,利器破空!
青年眼神霎时冷了下来,脚尖踩地,一跃而起,匕首径直插在了后边的树上,小孩惊喜的嗓音忽然响起:“娘亲!”
青年皱眉望去,只见一眉眼秀丽的红衣女子站在那儿,扎了俩长辫子,拿剑指着他,表情看起来很凶。
“你是谁,快放了白白!”
她身后还站着个拿着剑柄的白衣青年,双眼覆着白绫,满头白发用玉冠高高束起。
闻一白扑腾着喊:“娘亲!桂花糕叔叔!”
青年盯着谢鄞年看了几秒,眉头紧蹙,才将视线落在手臂夹缝里的小孩身上,拎起他的后领把人提溜到地面上。
小团子立马蹬蹬蹬跑过去扑进闻谖怀里。
“你是谢鄞年?”青年开口问道。
闻谖啧了声,朝他挤了挤眼,说道:“认识你的人还挺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看不出来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谢鄞年颇为无言:“……”
青年开口道:“上清段家段越,我们曾在谢家见过。”
“我看到这里放出求救的燃烟赶过来的,”段越语气很是冷淡,“在渡口看见这小孩独自待着才带上了他,此地危机可解决了?”
上清段越?
谢鄞年看了他几秒,应道:“嗯。”
闻谖瞬间乐呵了,弯着眸子笑起来,这臭瞎子怕是压根连这人是谁都没想起来,只能胡乱应一声。
“此地阴气极重,就像是一个聚阴地,阴气源源不断,只怕是有非同寻常之物。”段越一脸冷肃,嗓音极沉。
视线一直落在谢鄞年的身上没离开。
听了这话,闻谖心想确实有了不起的东西,说出来怕是吓死你。她迟疑了一会儿,用脚踢了踢谢鄞年。
这好歹也算是谢家的事,由他来说才算是回事。
“……”
谢鄞年扫了眼衣摆,嘴角微抿,略微皱了皱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佩剑收剑入鞘,抬眼看向一旁的段越。
“此地上下几百人全被炼制为了尸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