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奈何桥孟婆应祸福 三途河江初断公私

孟婆接过齐舞雩手里的锁，待她饮下孟婆汤，送她走上了奈何桥。孟婆的手里托着一朵白色的孽海花，花瓣微微蜷起，随着齐舞雩一步一步迈进轮回，孽海花慢慢变成了红色。

接着孟婆的手轻轻一提，她掌心的彼岸花就悠悠然飘向了彼岸，在花田里落下了根。孟婆负手站在此岸，眼底无喜亦无悲。江初所化的那股轻烟慢慢聚拢，对着桥上的人儿发着呆。孟婆侧过脸去看她的眼睛，那里面依旧不见光。默默叹了口气，将手里微微发烫的吊坠予了江初。而她退步抽身正要离去，不料脚上的金铃才响过三下，身后就传出了一声尖叫。

心内“咯噔”一响，孟婆赶忙回头，江初已抱住头蹲在了地上，身子颤抖如筛糠。孟婆被此情状唬了一跳，忙走近去，却被江初体里一股莫名的力量荡成了重伤，跌在地上捂着心口咳了好一阵。

那边江初的颤抖渐息，喃喃说道：“孟儿，我不懂。”孟婆听了，虚弱地从鼻子里放出一声哼笑，捂着心口冷冷说道：“那有什么懂与不懂，交易罢了。福报孽报，都是自己种的因。不积阴骘累及无辜，活该受此磨难。何况一切又不是你我挑唆的，做甚么自寻烦恼？众生皆若此，不到了两眼一闭不睁的份上那肯知足，肠断之时的幡然醒悟不过自慰，说什么天理虽迟必到，都是狗屁。这年间的诛心之痛，岂是一句苍白的道歉可以抚平的。呵，世人就是这样狂妄无知。莫怨命不公，昭彰因果分明报应，只早晚而已。”

江初听了这一篇冷话，正合了她的痴心，又纠缠出前世的苦情，不觉癫笑滚泪，口内喃喃不止。孟婆此刻也后悔自己方才说了那篇狠话，而今见她这般更当她是失了心智，赶忙扎挣起来，却见江初抬手抓向了面前的白雾。白雾如稠，散得极快，在她纤细的指间盈盈一绕便没了踪迹。不大一会儿，江上便恢复了清明。

桥上人，不见。

掌中花，泣血。

孟婆看毕，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若她能就此放下执念，也算是功德一件。

远远的，就看见明煖往这边来了。孟婆醒了醒神，轻推江初道：“他来了。”江初木然答应了一声，抬头往黄泉路上看去，果然是他。只见他缓缓走近，脸上的淡然之色千年未改，只她明白他的心已然变了。可怜他俗界走了一趟，竟弄丢了自己，如今只剩下这一缕魂魄，又不能从奈何入轮回，又没有摆渡使渡他，孟儿虽说娲皇肯出手相救，可未知代价几何，自己且看罢。思及此，不自觉看向了身旁的孟婆，可惜不能从她脸上读出什么。

明煖已至她二人跟前，欠身施了礼。孟婆抢上一步扶起他，半是嗔怪道：“你我之间何兴这些虚礼，若是真念着我们，就该好好保重自己。”明煖闻言歉然一笑，却对人间的事绝口不提。江初在旁问道：“什么时候走？”明煖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就走罢。”江初的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终成一声叹息，一句“保重”。出口忽觉不妥，可也覆水难收，只得低下头去避了他的目光。明煖倒不在意，向孟婆点了点头，二人往奈何桥走去。

正这时，江初的脑中没来由地多了一个声音：孟儿可能不会回来了。只这一个念头，吓出了她一身的冷汗。低头不经意的一瞥，才发觉自己握着的彼岸吊坠早已没了踪影。于是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头，又想那两条度脱途径，心内打定了主意，抬脚就扑进了翻滚着血浪的三途河。

孟婆忽感一阵心慌，一回头，就看见江初不管不顾的模样，登时改了颜色，顾不上明煖，直飞身下去拽住江初厉声喝问道：“你疯了？做什么！”江初盯住她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认了摆渡使，就能救这世上很多的人。”孟婆一时语塞，心内赌她别无他想，便松开手偏过脸去，叹道：“你想救谁？”又道，“你谁也救不了。”

江初却没说话，只盯着孟婆瞧。孟婆心内有事，不自觉躲她的眼光。谁承望江初心意已定，趁隙便抽身快走几步跳进了三途河里。孟婆回过神来还要拉她，可江初跳得太快太绝，孟婆的指尖只碰到了一片虚无。她呆呆站在岸上，回想起使者最后一刻的那一次回眸里，有一朵噙在眼底的泪花。

恍如隔世呐，虽说这里不分时辰。

三途河罕见地涨潮了，接天的血水涌上河岸、漫过奈何，彼岸斑驳的花海也从近水的一端慢慢变成了血色。

血海还在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