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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二合证词互秉软肋 问及礼外大动唇舌

阴暗潮湿的地牢一路向内,空气渐渐森冷起来。狱卒在一处牢房前站定,舞雩向内瞧见无痕抱膝靠在墙上。示意狱卒打开门,走进去一瞧,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便面向她问道:“林姑娘还吃得惯牢饭么?”言毕,用手指点了一下嘴角。

无痕轻蔑一笑,抬手拿掉嘴角边的饭粒,反讽道:“不吃等着饿死了任凭你们作践去?清者自清,我也要有那个命挨到水落石出的日子。”舞雩听了点头道:“古人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一个女孩儿家能有这般骨气,果然是迷人的。”无痕冷冷说道:“长公主与我一个朝不保夕的人猜什么枚子,有话直说就是了。”

舞雩闻言徐徐收敛了神色,嘴角一勾,让外面的狱卒沏了壶茶进来。拢着袖子倒了两杯,向无痕说道:“林姑娘尝尝,比你王府的怎样?”无痕没有动作,冷冷说道:“怎么?我这般卑贱的人可不配你岺朝长公主亲身为我饯行。”

舞雩听了这话“呵”的一声笑了,放下茶壶拿起茶杯,缓缓瞧上面的花鸟纹,呷了一口。又搁回原处,向无痕一笑道:“何苦来呢?若你当初肯软一软,咱们该在一处煮茶下棋的。”无痕道:“可惜‘如果’一词总是登不上台面的,既然过去做了,就该接受它报应在自己身上。你好歹是个公主,别叫我恶心你。”舞雩闻言苦笑道:“是啊,一着棋错,满盘皆输。既已落子,回头无路。”

眼下光芒一凛,抽回手猛一拂袖子,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无痕,沉声问道:“出事那天,你在那里?”无痕笑道:“我不明白长公主说的什么时候的事情。”舞雩冷笑道:“你知道的,何必问我?”无痕微微笑道:“是啊,你知道的。”

舞雩闻言垂下眉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那又高又小的窗下仰头站了好一会子,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母亲受了他的聘定吗?”无痕闻言一愣,当意识到舞雩意指未迟时,便冷冷回道:“这事长公主不该问我。”

其实舞雩早闻得了这事,心内难免悲哀自怜,如今还伴着一阵阵的刺痛。那痛随着呼吸不断放大,直至蔓延全身。于是闭上了眼睛。无痕依旧坐在那里抱着膝,目光落在洞开的大门上,缓了口气淡淡说道:“长公主打发个人去别院问一问将军,一切不就清楚了?”

舞雩依旧瞧着外面,闻言平静地接话道:“姑娘这话分明哄我,先前殷雪还同我说那一日在街上瞧见了你呢。”无痕闻言心下一震,面上却说道:“既如此,你还来问我做什么?你的人都瞧见我了,我那还有机会去到宫里?真真白瞎了长公主的一世聪明。”

舞雩闻言讽道:“分明是你自己前后言语相攻,可知心内藏奸。”无痕道:“长公主说是就是罢。”又扶墙站起身子,冷笑道:“你以为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么?我告诉你,就是十八般酷刑全都上一遍,我连眉头也不能皱一下!真是笑话,我若是燕昭王墓前之斑狐,也轮不上你来充华表木。公门既已置甲兵栏骑,敢问明公,可敢与仆赌上一赌?”舞雩冷冷说道:“我凭什么与你赌?”无痕挑眉笑道:“你在意谢寻。”舞雩喝道:“休说那浑话!”无痕才不顾她,笑道:“你骗不了我的。”舞雩沉着眸子盯了她许久,最后问道:“你要赌什么?”

“赌,”无痕的嘴角扯了扯,故意放慢语气一字一顿说道,“我能全身而退。”话毕,得意地转过了身去。不料颈后忽然一凉,无痕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也不信舞雩当真敢对自己怎样,便回身去瞧,正见舞雩将一柄剑顶在了自己眼前。瞧着那寒光闪闪的剑锋,无痕的眼底堆满了戏谑。舞雩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丢下一句“你输了”,便将那剑猛得移到无痕胸前刺了进去!

无痕的嘴角咧开一抹笑意,血丝缓缓渗出来,苍白便迅速占据了她的双唇,往脸上爬去。低下头瞧了眼冒血的伤口,无痕笑得凄婉。她的嘴唇动了动,但舞雩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只是心头一颤猛得抽回了手。剑头并没有没入太深,随着舞雩松手,那剑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也将舞雩从恍惚中拉了回来。舞雩怔怔地瞧着那柄躺在地上的沾着血的剑,步步后退撞到了木柱上,嗓子眼里涌起一阵恶心,便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这一局,她输得彻底……

景从听到声音走下车,被主子惨白的面色唬了一跳。不敢多问什么,先将她搀上了车。舞雩吩咐快走,景从却探头出去嘱咐人夫驾得稳当些,回身正瞧见舞雩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于是轻轻揽住她的肩,却发觉她浑身都在抖。最终耐不住心底的担忧,景从轻声唤道:“长公主?”不想舞雩猛得将头扭在一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景从在旁陪着,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心里冲上了头顶。

教坊司。

欢儿接过药碗,丽华示意她退走了,转身将容娘冰冷的手放回被子里,假意嗔怪道:“你也忒不小心了些,果真这样去了,要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容娘叹道:“何须你交代什么。这些年亏得有你,不然我们姊妹还不知道怎样收场呢。”

“又说那些,存心羞我不是?”丽华说着,瞪了容娘一眼。容娘笑道:“这有什么的。你若不爱听,我再不说就是了。”丽华拿眼觑着她,问道:“当真?怕是哄我的。”容娘笑道:“当真。”丽华噗嗤一笑,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容娘看见丽华簪着凤,不觉勾出了肚里一桩心事。丽华则打量她兴致不如先前,便问道:“怎么了?”容娘扎挣了一番,艰难地开了这个口:“跕儿,我且问你一件事,你要对我讲实话,不许欺瞒我。”丽华点头答应道:“好,我一定不瞒你。”

容娘看着闺中好友干净的眸子,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忍。但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你是不是对陛下动真感情了?”丽华不料她如此问法,心怯地避开了目光。容娘见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说了不瞒我的。”丽华却往旁边躲了躲,冷冷驳道:“你女孩儿家,这是说的什么话,莫不是把先前读的书也忘净了?”容娘说道:“你不要同我讲这些虚的,我只问你一句:是也不是?”丽华见躲她不掉,竟红了脸,甩手坐到椅子上,眼盯着另一边不说话。

容娘见状全然明白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后,幽幽问道:“如果我为了替家族平冤伤了他,你会原谅我吗?”丽华闻言瞳孔一震,而后缓缓垂下头将十指绞在一处,口内嘀咕道:“你替家族平冤为什么会伤到陛下?这事与陛下又有什么关系?先前你就说那是先帝的命令,现在却要罪连陛下了。我原以为你是同我说的体己话,究竟也是提防我,到底因为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为了旁的什么,你说,你说就是。”愈说愈急,眼圈竟也红了。

容娘见状,赶忙用话安慰道:“不,不是的,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别说我没有这个心,纵是有,我也……不,我没有存过这个心。跕儿,你信我,我不会辜负你的。”丽华却不听她表白,抬手带掉颌角上挂着的眼泪就起身往外走。容娘也急起来,一把扯开被子就下地来拉她,连鞋也顾不上穿了。丽华低头瞧见容娘这般模样,轻声责备了几句,依旧扶她回到床上。容娘顺势拉住了丽华的胳膊,满眼里含着乞求。丽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挨着容娘的身子也坐下来,容娘赶忙从里面拿了个枕头给她垫着。

丽华见状,顾念容娘身上不好,自己方才的话也重了些,一面又担心容娘出口无忌,便按下她的手劝道:“今儿这事过去了也就算了,只是你这张嘴实在叫我担心,也没个把门儿的,什么合礼不合礼的净浑说。到底我们出身大家,这话就是外头男人们说也该杀,我们更该自重。再者当年伯父辛苦送你们姊妹出来,为的就是香火,你再不顾自己,也该考虑考虑你父亲。何况这里头还牵连着我。”

容娘细品这几句话,竟字字情真说在理上,不免动了心。只是这些年蒙他人之恩,要做的事情也契合本意,自己早就决定的,如今岂能戛然收场?到底是自己没有思量明白,今儿就不能问那事,只怕日后跕儿也要和自己生分了,行动更难。到头来血债没讨成,自己反落得孤家寡人。一面想,一面滚下泪来。

丽华见容娘如此,也辨不清她还恼不恼又是在恼谁,思及其幼年时的坎坷形状,果然是自己过分了些,忙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陪着好言好语说了一大篇。容娘于是愈发过意不去,心内纠缠的说不出口的情思化作滚烫的泪水啪啪掉下来,一把握住丽华,哽咽着说道:“对不起,跕儿,是我唐突你了。”丽华扶住她,眼底竟也模糊起来,肺腑里纵有千万句话想说,出口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别说了。”

正这时候,欢儿从外头跑进来,也不打量屋内光景,直嚷道:“陛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