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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问毒打薇臣叹心病 逞口舌燕杨收渔利

祠堂外的小院听不到外界的纷扰声音,花开得正艳,馥仙却无心赏玩。翠袖为这股冰冷的芳香动容。抬头,看见馥仙远远站在庭中:虽无阳光似也无须阳光,她本就是生于花间的美人,纵使身旁花团锦簇,姿容也不输毫分,世人自该明白何为“羞花”且绝不会再质疑这样的美人是否真实存在了。

不知几时,伴着“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祠堂徐徐打开,馥仙看见凌霄的后背烂了一片,登时红了眼圈儿。翠袖赶上去扶住主子,松枝则搀着馥仙缓缓走来,馥仙拿手帕子握着嘴眼泪汪汪地瞅着凌霄不说话。看他满脸血污密汗,馥仙又疼又急,又怕自己手笨弄疼了他,遂命松枝帮着翠袖把凌霄扶回房。不想凌霄推开了松枝,向她说道:“你扶我。”馥仙一惊:“啊?”凌霄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喘着气再说:“你扶我。”馥仙只好答应。

去了半条命,馥仙把凌霄扶到了床上,一看他面白气弱,慌忙命鸳桃啼红打水,又命松枝拿药。忽然想起来那一年长姐下死手打了皇兄的时候三姐姐曾要来过绝好的上棒疮的药,也给过自己几丸,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带过来了没有,便叫住松枝问了这件事。松枝忙回带过来的,馥仙听说一喜,命拿出来,松枝答应“是”,自去取药。

燕杨踩着松枝的后脚跟走进来,说“四姑娘五姑娘来了”,馥仙浑浑噩噩答应着,直到芙薇二妹进了门,她也不动作。薇臣见状一拉芙臣的衣袖,冲馥仙努了努嘴。芙臣会意,上前轻轻推醒馥仙,说道:“嫂子,我和五妹妹来瞧瞧三哥哥。三哥哥的伤还好吗?”馥仙听说,愣愣抬起头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芙臣唬了一跳,忙搂着她千哄万哄,哄得自己也要掉眼泪了。

薇臣则悄悄拉了翠袖到外头,细问道:“为什么事打的这样?”翠袖道:“并不知道。那时我们几个正和奶奶说话,忽然就听祠堂来人了,要拿三爷去,那个敢不让?打的这样,究竟也不知道为什么。”薇臣叹道:“自讨了嫂子过门,哥哥就不许做官了,每日里在家窝着,好人也要窝出病了,何况哥哥心气儿高,更不甘心。就说我们,心里也都有火儿,只不好说。长此以往,那里能不出事儿呢?”翠袖道:“谁说不是呢?可也没有办法。”

话毕,二人还往里间来。彼时芙臣已劝住了馥仙,正坐在床沿上陪凌霄说话。薇臣见哥哥只与四姐姐说笑,并不理嫂子,嫂子也不理哥哥,便猜他二人心里有病,于是挨着嫂子坐下,话里话外拉扯馥仙,馥仙只微笑点头。

一时芙薇二妹回去,翠袖松枝服侍凌霄换过药,凌霄沉沉睡去了。馥仙在外面炕上做针线,不一会子便头痛眼花,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松枝接过针线,劝道:“奶奶歇一歇罢,仔细熬坏眼睛。”馥仙道:“你去罢,我心里有数儿。”松枝听说,便抱了一条锦裀来盖在主子腿上。

馥仙又坐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涩得过不去,闭起来或许舒服一些,那就闭起来罢。想点什么呢?什么也不敢想,脑子里还是满满塞了各种情绪,竟再不能找出一点空隙了。抬手扶着额头,竟睡迷了,恍惚有人推手,这才晃悠悠转醒,看见了鸾竹。鸾竹道:“奶奶怎么在这里睡?”馥仙问道:“你松枝姐姐呢?”鸾竹一指里间,道:“三爷醒了。”

馥仙听说才要去看,外面小丫头子叫“姑太太来了”。馥仙忙揭裀来迎,陪着掉了一回眼泪。晚些时候侍过汤药,馥仙瞧见桌上摆着一个药匣子样的东西压了一张纸,就命松枝拿来自己瞧,原是老祖宗送来的伤药。忙问是谁接的,松枝叫了啼红进来。馥仙罚过啼红,自往老祖宗那里去。回来又盯着松枝给凌霄换药。

他身上新伤压着旧伤,一定很痛罢?

古来征战几人回?回来了又能怎样?

馥仙不知道。她恨打仗。

见凌霄死咬着被角,手上青筋暴起,馥仙好不心疼。换衣服的时候凌霄终于没忍住哼了一声,馥仙头脑一热,轻喝道:“蠢才,你不会轻一点吗?碰了棒疮可怎么好?”松枝委屈,只不好露出来。凌霄摆手道:“何苦难为她?论殷勤小心,这屋里都不及她。”松枝忙道:“爷谬赞,贱婢承受不起。”

一时鸾竹进来说话,馥仙问她什么事,鸾竹说四爷想要奶奶的檀香扇,让红缨来求。馥仙笑道:“在那边屋子的抽屉里收着呢,你去拿了给她罢。”鸾竹问道:“那个抽屉?”松枝笑道:“你还有脸问?还是我去拿罢。”凌霄道:“你等等,让红缨进来,我有话问她。”鸾竹遂向外头叫红缨。

红缨进了屋先问馥仙好,馥仙微笑点头。凌霄让红缨到自己跟前来,红缨听命,笑问道:“爷好些了吗?”凌霄道:“多谢你费心想着。”又问:“你们姑娘怎么样?”红缨道:“忙呢,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凌霄点头道:“我现在病着,等我好了,就去军中瞧她。”忽然鸾竹又进来说:“弄璋来了。”红缨闻言忙起身作辞,笑道:“爷好好养身子罢,总会见面的。”凌霄笑道:“去罢。”红缨答应着去了。

松枝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扇子还没拿呢。”忙叫红缨弄璋回来,松枝鸾竹领着二人往那边屋子里去了。一时这边只剩下凌霄夫妻二人,凌霄略一翻身只觉得疼痛难耐,刚想伸手去捂,馥仙忙道:“别碰!”情急之下竟一把拉住了凌霄的手。凌霄一愣,没有说话。馥仙瞧他指缝间夹着黑红色的不知是血是药的脏东西,便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了干净。

凌霄的手很漂亮,常年舞刀弄枪也没有留茧子。馥仙心念一动,唬了自己一跳,忙把他的手放好。凌霄瞥了一眼,嗤笑一声。馥仙不解其意,只低头不语。凌霄平静问道:“为了嫁给我,你花了不少心思罢?”馥仙一惊,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凌霄冷笑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比我明白?”馥仙蹙眉道:“我明白什么?”凌霄道:“这屋里又没别人,你还真能装。”馥仙道:“我装什么?好端端的,叫我说什么?”凌霄只冷哼一声不言语。

待馥仙搜肠刮肚好容易猜着了他的话意,登时气得满脸绯红,啐道:“你这该死的混吣!从前你冷我辱我骂我欺我,我总想着你是家里的天,总不与你理论,竟叫你以为我软弱可欺,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别看错了人,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岺朝七公主,是你们谢家用八抬大轿从正门堂堂正正抬进来的大房奶奶!我虽不敢自比义夫节妇,好歹也是读过孔孟书知道礼义廉耻的,你既拿这话作践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头碰死了,也洗不掉那脏名儿,就是苟活下去,也是守活寡。横竖惹人嫌的命,索性今儿你就一纸休书休了我,再觅良人,谁也不妨碍。”

外头的松枝等本在说笑,忽然听见主子们吵起来,又听说什么休书休妻的,都唬得不敢进去。凤梧翠袖鸾竹忙赶去叫芙薇姊妹,松枝叫燕杨鸳桃守着别给老祖宗老爷知道,自己则带着啼红去找姑太太。等姑太太风风火火走到,鸳桃就哭着上来说道:“燕杨姐姐叫爷带走了。”松枝一听愣住了,忙问:“带去那里了?”鸳桃只摇头说不知道。

屋子里薇臣听见声音便走出来,挽住大姑妈说道:“嫂子什么都不肯说。”大姑妈轻声问道:“没有寻死觅活罢?”薇臣道:“没有,只是也不肯哭,我怕憋出毛病来。”大姑妈点头道:“是得想个法儿让她出一出气才好。只要气顺了,就没事了。”说着二人进去,翠袖揭帘。

鸳桃忙拉住翠袖道:“姐姐陪我去找燕杨姐姐好不好?爷正在气头上,我担心燕杨姐姐。”翠袖听说,一想这屋里乱成这样,也得找着凌霄才好收场,便答应了。二人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小书房。果然凌霄燕杨都在这里,凌霄正和燕杨算帐呢。翠袖羞得美目圆睁,鸳桃羞得捂脸就跑。一时凌霄听见声音出来,见是翠袖,便说道:“回去告诉你奶奶,燕杨我收房了。”翠袖只有应“是”,别无他话。

后面老祖宗知道了这件事,骂了凌霄一顿。谢老气性上来了,又打了凌霄几下,倒没上次伤得重。以后凌霄晚上只歇在燕杨房里,并不到馥仙这边来。松枝要把这事告诉宫里,馥仙不许,松枝等也不好说。

这一晚,凌霄照常在燕杨房中歇下,松枝卸了妆陪馥仙睡在床上,凤梧等几个大丫头睡在炕上。过了三更,馥仙昏沉沉做起梦来。梦里,她的灵魂困在了某一特定时刻,一遍遍经历着从前的经历,一次次跨过谢家的大门,又一次次在凌霄将要揭开盖头的时候跌入轮回。终于揭开了盖头,却是一头狼,扑过来一口咬断了她的脖子。

馥仙吓出了一身冷汗惊醒过来,松枝忙问:“怎么了?”馥仙摇头不语,劝她睡下,自己却睡不沉,迷迷糊糊的竟又绕进了方才的梦里,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