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刘再生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道德经》以智慧理性的开篇，说尽名、道之实。

二胡音乐究为何物，它何以有如此巨大的艺术魅力震撼人心？王国潼之人生成为不可忽视的一个时代符号。他的《王国潼二胡艺术文集》和《王国潼二胡名曲演释》将要出版，命我作序，作为有着四十余年交往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不容推诿，感慨良多。

2018年12月7日和8日，“王国潼八十大寿志庆音乐会”由我国著名指挥家阎惠昌先生执棒率领香港中乐团在香港文化中心音乐厅举行。我虽未亲自参加，但看到舞台上由王国潼、赵寒阳、严洁敏和王憓、麦嘉然三代二胡演奏家演出的动人场面，尤其是香港中乐团定制的两个特大蛋糕：其中在一个金色的“寿”字背景下，漫画式的王国潼穿红色服装拉着二胡，边上有仙桃、红花、绿叶等，在谢幕后被抬上舞台拍照片时，观众掌声不绝，久久不愿离去。另一幅照片是观众排着长队等待王国潼签名。这种浓郁的文化氛围和温馨的人情气息，在内地和世界音乐会上极为罕见。德配其位，这就需要对香港文化背景和王国潼的人生奋斗与艺术追求进行历史叙事。

长期以来，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在香港的根基较浅，土壤瘠薄，二胡音乐和民族管弦乐更是低人一等，乏人问津。从这样一种局面，到香港中乐团举办“王国潼八十大寿志庆音乐会”的盛况，香港市民中乐素质的极大提高和文化繁荣景象之质变，实在是一个历史性飞跃。

国潼自1991年从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主任到香港演艺学院担任中乐系主任，走了一条开拓者之路。开辟者之路，其中酸甜苦辣的人生滋味，只有亲自耕耘的人才会有深刻的体验。国潼的生活习惯极其简朴，烟酒不沾，几乎与美食绝缘。在艺术追求方面，则如苦行僧一般，对于二胡艺术的刻苦磨炼与钻研，可以说难以有人能与之比肩。这是他的二胡演奏能够达到炉火纯青境界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是成为世界级弓弦大师的一个必然成因。我们不妨以“王氏学派”的概念，来概括他自刘天华以“改进国乐”精神、建立中国二胡学派以来对中国二胡音乐的发展所做出的时代性贡献。所谓“王氏学派”，并非是指在演奏风格上完全模仿，而是一种演奏的严谨，音色、音质的纯净，弓法、指法的一丝不苟，以及乐曲诠释深刻到位和对刘天华传统二胡曲的挚爱与创新。这样的学派在二胡界可谓独树一帜，老而弥坚，具有一种高境界的气度。

人生暮年而没有丝毫暮气，反而充满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是王国潼给予文化界同行以人生观、艺术观和价值观的启迪。他既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也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是笃信佛教“涅槃”，即圆满而寂静的修养与思维，没有烦恼，超脱生死，一生痴迷于二胡而乐此不疲。佛陀保佑，逢凶化吉，是他经常遇到的情景和常说的口头语。演艺界常为是非之地，他曾因帮助内地来港就读学生做善事而被恶意歪曲，大报小刊铺天盖地渲染，卷入是非旋涡，但他不予理会，照常给演艺学院学生上课。2015年8月又被国际诈骗集团敲诈，给家庭经济和个人精神造成双重压力，他却能想得开，放得下。在事发仅半个月的9月5日即成功举办“纪念刘天华一百二十周年——王国潼二胡音乐会”，观众爆满，记者们觉得不可思议。又如这次庆寿音乐会刚弄完，他就继续投入这两本书的写作。对年届八旬的老者而言，这样的超然心态简直就是一奇迹！每一位艺术家的“三观”尽管不同，但只要心地平和，充满信心，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同样是思想自由、精神独立的一种选择和体现。

王国潼将要出版的两本新作凝聚着他大半生的行踪和艺术心血。

《王国潼二胡艺术文集》博大精深，分上、下两篇。上篇有“人生篇”“文选篇”“访谈篇”“年表篇”四个部分。其中“人生篇”首次发表了他从学习二胡到从事演奏、教学、创作以及胡琴乐器研发等活动中的心路历程。“文选篇”“访谈篇”是他长期从事二胡艺术的心得体会和理念。“年表篇”记录了他六十余年以来参加过的演奏、讲学活动和出版著作、唱片，以及发表论文、作品等各方面的详情。下篇有“序文篇”“评介篇”“演奏篇”“传承篇”四个部分。其中“序文篇”汇集了刘育和、彭修文、赵沨、乔建中、王次炤、朴东升、刘再生、何绍儒等学者为王国潼著作、唱片、音乐会撰写的序文，同时反映了他各个历史阶段在音乐会、唱片出版与文字著述等方面的成就与业绩，也成为二胡发展一个侧面的历史缩影。在“评介篇”“演奏篇”“传承篇”中，有二胡界和评论界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对他二胡艺术研究的精妙评论，总数多达五十余篇，其中不乏权威性学者的客观评价，文章从不同角度阐释了他对二胡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和不断达到的时代高度。

《王国潼二胡名曲演释》一书，收录了18首二胡经典名曲，其中有刘天华、华彦钧（阿炳）和刘文金的二胡曲，以及国潼自己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创作的二胡曲。值得一提的是，书中不仅每首乐曲详尽地标注了弓法、指法、滑音、装饰音符号，还特意为每首乐曲撰写了创作背景、作品内容、风格特色，以及演奏艺术处理的方法与技法，此外，他还为每首乐曲附录了自己亲自示范演奏的音频资料，显示了“王氏学派”二胡艺术的严谨性和对传统二胡艺术一丝不苟的精神。二胡演奏方面的著作，一般说来，演奏家往往善于用音符表达而难于用文字驾驭，王国潼则向自己提出了挑战，以音响和文字兼而有之的书籍出版，这种做法，相信对于二胡界每位青年学子都会有所启迪，有所参考，有所收获，有所长进，可以说是必读之参考书籍。

我国二胡艺术自刘天华1927年成立“国乐改进社”至今，已有九十余年历史，二胡艺术的发展犹如百花齐放，传统与现代各个流派的靓丽辉煌，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王氏学派”则是其中一道灿烂夺目的风景线。国潼是我的挚友，他办事风格一向严肃认真，不遗余力。在“八十大寿音乐会”成功举办后，他马上就投入这两本书的写作之中。其夫人李远榕告诉我，国潼每晚常常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令我心疼又感动。对于像他这样年届八旬的世界级演奏家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然而，这却是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事实，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毅力与精神，值得我们努力学习。

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既是王国潼二胡生涯的鲜明写照。也是“王氏学派”生生不息生命力的象征。

在国潼好友这两本凝聚着大半生心血的重量级著作行将问世之际，笔者以此“序”文表示衷心的祝贺与热切的期待！

2019年9月于济南寓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