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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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微(二)

如镜满月垂挂于天际,繁花盛景环绕于碧塘,皇宫深音阁内,水榭上,亭檐下,隐约可见歌舞伎人翩翩起舞的身影。

…..

“大人,一早听闻您要来宫中接任大司乐一职,姑娘们可都高兴坏了!”

“是呐、是呐,论才华,论实力,谁能比大人您更适合这位置?”

“可见皇后娘娘慧眼识珠,是让大家众望所归了!”

闲暇间隙,阁中姑娘们围绕上上任伊始的男子,时有交错过嬉笑评议之语。此刻的徽玉满心欢喜,意气风发。他披着外衫,赤脚倚坐于亭栏,手抚弄着怀中长笛,眼中尽含风流神韵。

“大人,听荼蘼姑娘说,您….可善胡璇?”

“这….可是真的?”

提议的女子话既出,顿引得周围一片赞叹连连。

“这宫中司乐所作舞曲枯燥乏味,我们….我们可都跳腻了。大人您…..”

“您要不教教我们吧。”

对于这男子不拘小节的一贯处世,舞伎们早已放下了繁琐礼数。其中更有大胆者摇上他的手臂,与他故作娇嗔起来。

徽玉狡黠含笑,眯着目光瞧向了眼前的一众美人儿。

“行,让本司教你们也可以。”

“不过…..”

“不过?”

…..

“不过你们得陪我…..”

见舞伎们睁圆了期待的目光,徽玉又故作神秘地扬了扬嘴角。

“玩游戏。”

“游戏?”

好奇的众人不觉向前倾了倾身子。

“在下抚曲…..”

“你们猜名,若是能说对出处。”

“一并有赏!”

豪迈承诺既出,交头接耳又此起彼伏起来。

“唉,司乐大人,您这是变着法考我们呐。”

“考就考,司乐大人若是输了…..”

“把身上的东西赔给我们,今日…..”

“他可就别想着回去了!”

前面的年轻舞伎们相视娇笑,话语更透过了丝丝暧昧。

“哎,我说…..”

“你们这些个小狐娘、不精进技艺,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待会儿….”

“你们若答不上来,看本司…..”

“怎么….收拾你们!”

就在徽玉接过抛起的长笛,不甘示弱反击时,重重人影外,一孤零零的身影恍然映入了眼中。

“哎,婉歌。”

“你…..怎么不过来?”

徽玉好奇地偏过了头。

“我…..”

瞧见这阁中容貌出众,歌喉绝妙的女子,徽玉想起自己入宫的这些日子,自己虽对其颇为赞赏,数番照拂,而女子却始将自己的亲近拒于了千里之外。

“大人博学多才,姐姐们…..”

“又爱热闹。”

“婉歌嘴笨,怕坏了大家的兴致。”

见女孩低下头喃喃抗拒,徽玉十分不解,更有些于心不忍。

“哎,其实…..”

…..

“大人,您….您呐,就别管她了…..”

只是自己的关心既出,旁人已生出了丝丝不满。见眼前张张娇容望向自己,徽玉不得不收起满心在意,稍觉无奈起来。

“自她入我们深音阁,我们….可就没瞧她说过几句话。”

“若不是前些日子招待西夏使者的会宴上淑妃娘娘令她唱了曲,我们…..”

“我们…..都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舞伎们嬉笑讽刺的目光流入女孩的余光,只使得这形单影只的身影更加寡淡起来…..

此种情形之下,就算是平时玩笑惯了的徽玉,亦对其生出了丝丝同情。就在他踌躇是否要替她说些什么时,水榭通往阁内的廊亭处,一女子向这里缓缓走了过来。

“宛大人!”

熟悉的声音划过耳际,徽玉的目光从寡言的女子身上抬起,继而看见了那故人身影。他释然含笑,从亭栏上一跃而起。

“荼蘼!”

男子的熠熠目光落入周遭人的注视中,对于这得了圣宠女子,舞伎们皆后退三舍,对其十分恭敬小心。

“荼蘼姑娘。”

“荼蘼姑娘。”

年轻女子们黯然了神色,不得不纷纷起身行礼,而她们亦知此人与乐师为旧识,识趣者更接二连三告退了下去。

“北….司乐大人…..”

“不知司乐大人,现在是否方便?”

…..

人群渐渐散去,待水里月光里散开了两人身影,荼蘼坐于徽玉身边,握上那人的手,一度哽咽盈泪。

“荼蘼?”

徽玉转头看向那心事重重的人儿,愧疚的目光踌躇了片刻,接而又回正了颜色。

“姐姐在宫中数年,遭到这般冷遇…..”

“其中苦痛,北玉何尝不懂。”

“只是…..”

“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

“我也还有些事….未处理好。”

见荼蘼垂着目光黯然不语,徽玉甚是有口难言。

“如今…..”

“如今我虽成了大司乐,再不用偷偷乔装入宫寻你。”

“但…..”

他回过目光,咽下了踌躇。

“但姐姐也知道。”

“姐姐并非普通宫人,而我….”

“我又是…..”

…..

“所以?”

女人红着眼眶,抬起了湿润圆目。

“众目睽睽之下,你频繁寻我,总归不妥。”

“……”

见女人泪水顺着面颊簌簌而下,徽玉惶恐了面色,不得不将酝酿好的推辞又咽了下去。

“其实…..”

“你也别多想了。”

他回握过荼蘼覆于自己膝上的手,竭力挤出了笑容。

“我说这些,也是无奈之举。”

“待今秋宫中封禅礼后…..”

“我处理完手头事,若寻到机会,一定…..”

“一定带姐姐出宫…..”

…..

“你看,这样如何?”

…..

“北玉…..”

见这俊朗的脸庞上,一双浅褐色瞳眸紧紧打量着自己,荼蘼挂着泪珠的嘴角微颤了颤,扬起了些欲言又止的苦笑。

…..

圆月行至天际正中,于亭中一番叙聊的两人又缓缓往房中挪步了去。待行至徽玉房前,转角处一人影恍过女人的余光,荼蘼停下脚步,惶惶不安地立在了原地。

“荼蘼?”

徽玉的温柔回眸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时候不早了,今天…..”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含笑说罢,转身便要入屋。

“北玉!”

推门而入时,那人又道。

“你若在宫中需要帮助,尽…..”

“尽管开口。”

…..

“噢,嗯。”

徽玉笑了笑,万般温柔地点了点头。

“北玉!”

再转身时,那人又行挽留。

“太子…..太子殿下身边的成暨公公最近向松月阁的侍女们问过话…..”

“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见徽玉愣怔了面色默不作声,她又慌忙道。

“兴许、兴许是我多想了。”

“总之,宫中不如王府…..”

“人心惟危、波谲云诡。”

“以后…..”

“你务必事事小心。”

见徽玉不改温和面色,不厌其烦地回点过头,荼蘼方松了口气,浮上了一脸依依不舍…..

…..

回到房中,待那人的脚步声远去,徽玉背靠房门仰起目光,终放下全身戒备、疲倦不堪地深缓了口气。

“依荼蘼所说,看来那臭小子…..还是对我起了疑了心。”

“这往后…..”

“我多少可得避着点他…..”

….

“咚咚咚。”

脑海飞速运转之际,一阵敲门声划破了屋中人的凝思。

“谁?”

此刻自己背脊溢汗,声音亦有些不自然地沙哑起来。

“司乐大人,是我….”

“婉歌。”

“婉歌?”

听见女孩自报名讳,男人方稍缓了警惕。他侧去身,打开了一道门缝…..

“司乐大人,婉歌方才偶遇张太医,太医大人说…..”

“数日前您染上风寒,至今还未好全。”

“加上今日稽古辛苦,婉歌….”

“婉歌做了些百合银耳羹…..”

“大人…..大人若是不嫌弃,我放下即走。”

门后的男子愣怔了许久,满眼皆是诧异。

“这….这些杂活,你交给旁人做便是,何必…..这般亲力亲为?”

徽玉敞开门,尴尬地立于门前,全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自大人入宫,总是处处替婉歌说话,其实…..”

“其实这些,婉歌都记在心里。”

“大人…..大人也曾说过…..”

“婉歌虽嘴笨,但瑕不掩瑜。”

“长于人处一定会被赏识,被认可。”

“比起沉溺于恶言中一蹶不振,婉歌如今只想秉承内心…..”

“做好自己…..”

见内敛的女孩低下了微红的脸,徽玉一时心软,为她的坦诚深感欣慰。

“你能如此想,我…..”

“也就放心了。”

他打开门,接过女孩手中托盘,冲来人温柔地笑了笑。

“哎,你这手艺看上去不错。”

“是跟谁学的?”

“是…..是跟我娘…..”

“倒是看不出来,你这厨艺还挺有一手的。”

“哎,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这,这夜都深了。您…..我…..”

“怕是,怕是不太方便。”

….

“婉歌…..婉歌先告退了。”

女孩将案几塞至徽玉手中,接而便提上衣裙,红着脸匆匆退了下去。徽玉抬头看那身影远去,低头瞧过手中热腾腾的羹点和茶水,嘴角又扬上了些忍俊不禁。

“这小丫头,没想到…..”

“倒也有可爱之处…..”

…..

徽玉回到屋内,于桌边落坐,一时间又对着桌上吃食出起了神。

“荼蘼说…..这宫内人心叵测,万事需得小心。”

“只是我这深音阁,在宫中好似与世隔绝,可也会…..与那前朝后殿一般…..”

“藏污纳垢,不堪入目?”

男子想着笑了笑,端起羹汤,垂下了目光。

“这世上,能亲手给自己做羹汤之人。”

“除了义父,竟也有旁人…..”

“如今想来,竟如此不可思议。”

“也罢…..”

“待明日…..”

“我再回她好意。”

一番简单想罢,勺中香甜可口的汤羹便被这率真之人毫无防备地送入了口中…..

…..

翌日清晨,荼蘼梳妆后又与往常一样凭窗远眺去了松月阁的满园春色。她想起那至尊之人对自己的哄骗,信任之人与自己的疏远,阵阵苦涩又漫溢上胸口…..

“北玉她…..”

“虽与我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我却时不时…..”

“在意她笑容里流露出的心事重重…..”

…..

“而且昨夜…..那深音阁的人影…..”

想至此处,荼靡颦眉转过了目光。

“北玉虽颇费口舌,劝说与我…..”

“但…..”

“但我却还是在意….”

她难耐心中不安,迎着晨光缓缓站起了身…..

…..

待满腹心事的女人又一次踏足去了深音阁,此时晨曦笼罩下的临水楼台、亭廊阁院,俨然陷入了一片令人目瞪口呆的混乱光景…..

医者提着药箱匆匆离去,而宫人们则皆覆面纱,正里里外外做着清扫。

荼蘼心生疑惑,继而迈入廊亭,向清扫的小宫女谨慎打听了起来。

“哎,今日这深音阁是怎么了?”

“怎…..来了这么多人?”

“姑娘有所不知,今早儿,这深音阁的大司乐,不知怎得,突发了恶疾。”

“听说…..太医院遣人去时,那人疮疹遍生、癜斑尽浮…..”

“还未等医者细看,这人,这人就休克昏死了过去……”

一瞬间,荼蘼目光凝固,自己向侍女说了些什么,耳中仿佛已不可闻…..她失魂落魄地回过头,扶着栏杆步步回挪时,那与宫人的对话方一遍遍回荡在了脑海中。

“这司乐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方入宫几日,不是身染风寒,便是患上了这般疾症。”

“要知道这宫里头,就算是身份低微的嫔妃主子,得了这号病,人都是直接往宫外送的。”

“那….那…..你可知道,这人,给送去了哪里?”

“这…..”

“既然这司乐大人是荆王府的人,这人…..”

“这人送去哪里,自然…..自然会问过赵王妃一声吧。”

小宫女无端的猜测下,那一刻的自己已泣不成声。

“赵王妃…..”

“赵….王妃…..”

想起亲手将送自己送入宫的那个女人,荼蘼委屈难耐,悲痛更是吞没了心房。

“如今,我…..”

“我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而皇上介怀我的身份,不仅未兑现承诺,更我将我抛去了脑后……”

“就算我再求他,也只怕他未必会放在心上…..”

“那日,太子来我住处,向我…..”

…..

“对、对了。太子殿下…..”

一瞬间,病急乱投医的女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

“听闻太子殿下曾于赵王妃膝下抚养,而太子殿下…..未必不能遣人出宫。”

想到这里,荼蘼怀揣着最后一丝气力,赶忙往天章阁磕磕绊绊地走了去…..

….

清冷的月光透过高台的铁窗,在覆满青苔的砖地上洒下了一地霜白。紧贴在茅草上的脸侧,水滴声揉杂着沉重的呼吸,渐渐清晰在了耳边…..

“我….”

“我这是…..”

“在哪里?”

此刻阴湿的牢房内,徽玉倚靠在角落里,努力将头瞥去了一边…..他喉中发不出声音,更觉难以喘息。片刻过去,待他稍振精神,将目光落去自己布满疹疮的手臂时,褐色的瞳仁突而凝滞了起来…..

“我….”

“我这是怎么了?”

“昨夜…..”

“昨夜进了婉歌送来的那些吃食,我便觉得浑身奇痒,难以喘息。”

“到底…..到底是她在那汤羹中做了手脚,还是…..”

“还是我真得了急疾,就快一命呜呼了?”

昏沉的意识中他多少记得自己昨夜是如何被人发现,如何被人抬上杠车,如何送出了宫外。只是自己体力不支,后来的发生的事,自己已不能详记。

“她…..她为何要这样做?”

“我的身份,难道…..难道被那个人识破了?”

“不…..不,若是那个人,他….他大可将我直接于宫中除之而后快。”

“而….而将我带至此处之人,怕是…..”

“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可惜此刻自己别说起身,就连挪动已是困难重重。他咬紧牙关,支起手臂,却是数度尝试,又数度摔回了茅草之上。最后,这奄奄一息之人仰着斑驳的脸庞,疲惫地看去高墙墙顶,任由泪水翻涌出了眼眶…..

“难道…..”

“难道我…..”

“真的就要沦为那些人的阶下囚…..”

“接受命运,丧命于此?”

他凝起微颤的眉头,拼命忍着眼中泉涌。

“爹、娘…..”

“玉儿不孝…..”

“玉儿不孝…..”

“玉儿,未能在有生之年…..”

“替你们….报仇雪恨……”

“玉儿无能…..”

“玉儿无能…..”

“玉儿…..未能替你们,替邢叔叔们,替澄碧姑娘…..洗去冤屈…..”

…..

“那日……”

“那日,若不是你们将我连夜送入国公府,将我…..推入了他人之手。”

“那夜,我…..”

“我多希望…..”

“多希望…..与你们…..”

渐而无声的控诉回荡在空旷的心中,遍体鳞伤的痛楚渐渐淡去,周身仿佛只剩下了泪水划过脸颊的灼热。

“可惜…..”

“可惜…..”

“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我…..”

“我再也不能…..”

干涸唇口不断启合着,残缺意识中,一人影从昏暗墙角处秉烛而来,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

抬手的恍惚火光照亮了自己闭目痛楚的脸庞,那人似乎饶有趣味地俯下了身…..

冰冷的手顺着额头的发丝缓缓游移去脸颊,那人细细打量着,细细抚摸着,嘴角扬起了丝丝笑意…..

她的手极凉,触摸之际,徽玉不由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

“你…..”

“可也是…..”

….

“那人棋局中的…..”

“一枚意外?”

她抬着嘴角,拂去他额头凌乱的发丝。挂至腰间的花白覆发则随着低沉的笑声而微颤了起来…..

徽玉恐惧难抑,欲从女人压抑的梦境中挣脱,只是此时自己游离于生死,身体已是使不出气力。

一番纠缠后,微弱的抵抗似乎让那人把玩的好奇消磨了去。幽怨之人露出一边血丝遍布的眼眸,手一把掐过徽玉的脖颈,任由急促呼吸呼啸去了耳际…..

“你可别忘了…..”

她鼻嗤笑道:

“是他们…..”

“杀了你至亲…..”

“是他们….”

“夺去你所有…..”

“你为何…..”

“心怀仁慈?”

“你为何……”

“迟迟不动手?!”

肆意讽笑中,徽玉双手攥上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手,微弱的心跳仿佛随着眼前人激发出的悲愤而渐渐强烈了起来….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女人的怨念一遍遍强斥进脑海,奔腾的涌血又一次满盈进了身体。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们!”

终究,濒临绝境的极痛涌出了奇迹之力,这力量将女人的一腔执念举过头顶,更将那怨灵抽离出了身体…..

….

恍惚间,手抵之物烟消云散,身若悬浮间,梦中人恍然睁开了双眼…..

…..

微弱的火光中,方才的白发女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虚弱侧目里,一老妪的佝偻背影恍然映入了视野。

“司乐大人?”

那妇人似发现了什么,突而停下手中动作,缓缓回过了头。

“你…..醒了?”

她的目光闪过了些许不可思议,但很快,这躲闪眸光又赶忙挂上了盈盈笑意,她将烛灯和案盘放去地上,挪过身体扶自己起了身。

“这…..”

“这…..是哪里?”

惊魂未定的自己气息未定,被那人扶于手臂中,抬起了虚弱的目光。

“大人病得如此重,不记得来路也是人之常情。”

“这里…..”

“是那水萤山中的水清宫。”

“水清…..水清宫?”

一瞬间,真相似乎正中了自己的猜测,病中人的情绪有些失控起来。

“大人您…..”

老妪将人扶于膝上,转身将托盘中的药汤滤去药渣,缓缓斟进了一旁的碗中…..

“既然已身在此,老身……”

“自然无需隐瞒…..”

“您呐,就该在王府里安分守己。”

“非要惦记着前朝那些犯上作乱之人。王爷…..”

“怎会放任你们胡来。”

…..

“是他……”

“果然是…..”

无名怨怒冲上心头,徽玉彻底明白了些什么,他一把扯过妇人衣襟,手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大人,听老身一句劝。”

“喝了这药,养好身子。”

妇人抚上那只手,将它缓缓放回膝上,接而端起热气蒸腾的汤药,送到了挣扎之人的唇边。

“赎清罪孽,放下执念。”

“待你想明白了…..”

“王爷自会还你自由,放你出去。”

看着妇人扬起嘴角,端碗之手微颤。膝上人仰起的眸子凝固了片刻,喉中又咽下了几分苦涩。

“来,我扶你….”

眼看汤药将入唇口,一阵巨大的痛楚袭上心头……泪水并着汤药沿嘴角而下,膝上人含愤抬手,霎时,掌落之间,持碗落地,地上蹦开了一地残渣…..

“又…..又想诓我?”

“就凭…..就凭你…..?!”

徽玉一手抹去嘴角汤药,拼尽了全力欲起身。那人眼见行事暴露,顿放下慈祥姿态,嗔目灼灼,用怀中不知何时摸出的匕首,抬手就要向身下人刺去。

徽玉翻滚在地,靠着余力挣扎躲闪,却是躲过数回,还是不及眼前人杀伐决断的契而不舍……逼至墙角处,一刀直入腰间,瞬间血涌而出,殷透了半边衣衫…..

吞噬了意志的巨痛下,徽玉悲屈地放大了瞳仁,却再无躲闪之力。他喘着气,眼睁睁目睹着抬头立影又一次抬起了持刀之手….

生死间,孤苦之人握紧藏于腰间的玉笛,屈愤地闭上了双眼……

…..

“住手!!!”

血色弥漫的空气里,一道清澈疾呼划破寂静、威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