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一)
雨季[1]的第一场雨过后,大地变得湿润润的。转眼间,那些尚未犁过的田地里冒出了一层绿茸茸的小草。几块低洼地在滂沱大雨之下,东一片西一片地积着白汪汪的雨水。已经耕耘过的田里,平翻着土块儿,黝黑黝黑的,肥得像是要渗出油来。
远处,成群的黄牛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追逐着,油光肥壮的水牛在水渠和池塘里戏水。
雨,还在一阵阵下着。但是,农民们依旧吆喝着耕牛在潮湿的土地上忙着耕地,伟大伯就是其中的一个。伟大伯已经年近花甲。他的一生是在繁重的劳动中度过的,练就了一身好体格,至今身子骨仍然很硬朗。虽说长年日晒雨淋使伟大伯的皮肤变得黑黝黝的,皱纹也已经爬上了他的脸庞,但是他那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坚硬、结实。
今天一大早,伟大伯就扛着一张犁,赶着两头牛,和他的伙伴桐钦以及常年住在他家的侄女玛[2]埃妙的丈夫觉拉一起,来到这湿润的田里。
夹着雨的风,掠过田野,带来了一阵阵凉意。但是,伟大伯似乎没有一点儿感觉。雨哗哗地下着,雨滴不时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在泥泞的田地里,在雨过天晴后的毒阳下,他不停地耕着地。他那宽阔而油黑的脊背,不怕冷风吹,不怕雨水淋,更不怕烈日晒。
有时,伟大伯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和其他耕地的年轻人一样大声地唱起歌来。这习惯可不是现在才有的,自打他十六七岁时起就养成了。他一边耕地,一边唱着歌,几十年也没有扔掉这个习惯。对于在寂静的田野里,终日里与牛为伴辛勤劳动的农民们来说,敞开喉咙,放声歌唱,实在是解愁消闷,消除疲乏和劳累的最好办法。有时,他们以放声歌唱来解闷;有时,他们又以大声吆喝他们忠实的伙伴——老牛来取乐。
“京城北,一条河,拦住去路……俺只好,插短笛,坝上发呆……”
这是伟大伯小时候坐在木耙上经常唱的一支歌。现在,已经年近花甲的伟大伯唱的还是这支歌。对他来说,这支歌常唱常新,永远不俗,每次唱起来都倍感亲切。伟大伯平时喜欢唱的还有一支歌,那就是“御手高举藤鞭,御脚架到犁上边……”[3]
伟大伯不仅听说过在封建王朝时代,缅王是怎样主持开耕仪式的故事,而且还亲眼看过有关这种开耕仪式的戏剧。每次听到开耕仪式时唱的歌曲,喜悦就会跳上伟大伯的心头,使他感到莫大的鼓舞。这时,他会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说:“连国王还鼓励我们农民呢!”农民是国家最重要的人,你看,连封建国王还亲自主持开耕仪式来鼓励我们哪!这种以务农为荣的自豪感也会同时从伟大伯的心底产生。但是,一想到农民现在贫困、落后、生活水平低下,伟大伯心里刚刚产生的喜悦和自豪感又会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苦恼、惆怅和灰心丧气。
封建国王主持开耕仪式的目的,无非是把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使农民更加卖命地为他干活。缅甸是一个以农业为主、农业人口占绝大多数的国家,农民,只有农民才能使稻谷丰收。在这样的一个国度里鼓励和安抚农民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对于这一点,缅甸封建王朝时期的统治者们都心如明镜。在封建王朝时代,国家建设的一项根本任务就是发展农业,所以,历代的封建国王都把开渠、筑坝、兴修水利作为建设国家的一项首要任务。
农业上的失败,就意味着国家的灭亡。国家的灭亡,就会动摇、损害乃至丧失统治国家的国王宝座。英国殖民政府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就曾经优先发展缅甸的农业。
直到今天,农业依旧是缅甸的主要经济支柱。缅甸发生的历次革命斗争都是以土地革命为基础的,缅甸独立以后的历届政府在经济上所依靠的也是农业。
但是,只依靠农业的国家,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实现现代化,只有工业和现代化的农业同时并举,才能变成发达的国家。封建王朝时代把发展农业作为建设国家的唯一工作,在当代,建设国家则需要把工业和农业同时发展起来。
伟大伯种了40多年的地。对他来说,土地就是他的国家;那金黄色的田野,那随风摇曳的稻子,那稻垛和谷场就是他的国家。种地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
在伟大伯的一生中,他的大部分时间是与牛一起在土里爬,泥里滚。他种了大半辈子的地,既有欢乐的时刻,也有苦难的天日。那田野里,虽有欢乐的象脚鼓和两面鼓的鼓声,然而更多的却是令人心碎的抽泣声和啼哭声。
伟大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一辈子在田里摸爬滚打。如今,他已两鬓斑白,年近花甲。可是,他还是架着木耙,挥动着赶牛鞭,一边唱着歌曲,一边在田里劳动。假如你问他:
“伟大伯,你种了几十年的地感不感到厌烦?”
这时,他一定会响亮地回答你:
“不!”
假如你再问他:
“这么说你心里总是很快活喽?”
那你也一定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可也不尽然。既有快乐舒畅的时候,也有心烦苦恼的时候。可以说是一阵子快活,一阵子心烦。但是,我是个农民,我爱土地,当然要种地啦!”
如果我们再问他:
“如此说来,伟大伯你最快乐的一天是哪一天呢?”
“人们不是都说还俗那天、结婚那天和出狱那天是人生最快乐的一天嘛!大伯我,也有过还俗的一天,虽说也领略过一些快活的滋味,但是,回到家里碰上一件糟心的事儿,那点快活劲儿又都给冲散了。我们那时候当和尚一般都是一年就还俗,我当然也不例外。到了七月份解夏节到来的时候,我就还俗了。到家一看,父亲种的地全叫虫子给毁了,母亲因此着急上火晕了过去。怎么能不着急呢?庄稼毁了,打不了粮食,秋天就无法偿还高利贷;还不了债,高利贷主就要没收你借债时做抵押的土地。那年头,人们可以在鼓乐声中做一些施舍等善事,但是,在那喧天的锣鼓声中却夹杂着高利贷盘剥者狡黠的笑声呀!”
“结婚那天,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但是,结了婚就意味着从此背上了拖家带口的生活重担。怎么办呢?只有去种田。种田,不论多么辛苦、劳累,当你看到自己亲手种的水稻变成了一片金黄,散发出一阵阵清香的时候,心里甭说有多高兴了!那才是大伯最快乐的一天哩!因为只有稻谷丰收,收入才能增加;收入增加了才有可能为妻子儿女买些他们喜爱的东西,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些施舍、布施等善事。随心所欲地花钱,这才真正地叫人感到舒心呢!”
伟大伯越讲越起劲,情绪异常激动。
“如此说来,对农民来说,看到自己的田里长出了丰硕的果实的那一天,就是他们最快乐的一天,对吗?”
假如你继续问下去,你就会看到伟大伯脸上那轻松愉快的神态消失了,代之以沉重和烦恼的神情。
“嗯,那一天倒是最快乐的一天。但是,粮食一上市,谷价就下跌,加上地主逼债,那愉快的心情也就会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伟大伯不满地说。
不管怎么样,伟大伯在这宽阔的田野里,在充满着幸福与苦涩、欢乐与忧愁的生活中,已经度过了几十个春秋。如今,白发已经染灰了他的鬓角,他已经进入老年了。
“嗯,你们俩跟着我才3年吧?”
伟大伯端详着他的亲密伙伴——两头在泥里土里伴随着他拼命拉犁耕田的牛,自言自语地说。他想起了自己种了一辈子地,跟着他一起干活的牛也不知有多少头了。有些病死了,有些老死了。一对老的牛不能使唤了,又换上一对小牛,以新代老,不断更换。但是,他自己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土地,他依旧在这块土地上终日里奔波劳累。
“唉!现在,我也老啦!”
伟大伯不无伤感地说道。
他也经历过从监狱里获释的那一天。在英国殖民主义统治时期,伟大伯因为参加了土地革命斗争而被英殖民当局投入监狱。获释那天,他的心里也掠过一丝欢乐。但是,他还是说不准究竟哪一天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他甚至对今生能否盼来最快乐的一天都感到失望。所以,要叫他找出他一生中所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一天,他实在感到为难。
实际上,对伟大伯来说,他的愿望彻底实现的那一天,就该是他最快乐的一天。那么,他的愿望又是什么呢?人们也许会问,已经年近60岁的伟大伯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满足?他究竟怀着哪一种类型的愿望呢?
伟大伯也曾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每当这时,那一件件心酸的往事就会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每天早晨,快到吃饭的时候,伟大伯便把牛从犁上卸下来,牵到喂牛的地方拴好。然后,小心地把搅拌好的稻草和香油渣拿过来喂牛。待到这一切都干好以后,他才能去吃早饭。
他的早饭,虽说看不见什么美味佳肴,却也有满满一大碗鱼酱汁,这该算是他平日最喜欢吃的一个菜了。用焯好的蕹菜叶蘸鱼酱汁,再喝上一碗清汤,这就是他的早饭,但是,他吃得却很香。他是个重体力劳动者,饭量很大,要知道只有能吃才能干呀!
“伟大伯,你这个人可真是个老顽固,儿女都那么大了,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天好日子了,还在田里瞎折腾什么呀?”
正当伟大伯狼吞虎咽地吃饭时,一位朋友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我还很硬实,只要我还能干一天,我就不想让别人养活。另外,我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我的小儿子大学还没有毕业……”
伟大伯回答。
“你的大儿子不是已经有了固定职业了吗?他不补贴你吗?”
伟大伯没有回答朋友的问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吃罢早饭,刚刚放下饭碗,伟大伯就从兜里掏出烟袋,满满地装上一锅烟,点上火,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伟大伯来到地边窝棚前,靠着竹竿子坐下。他眺望着远处风景如画的田野,那令人心酸的往事不由得又一件件浮上他的心头……
(二)
伟大伯小时候,父母也是靠种田为生,家中还有几亩薄地。
伟大伯小时候曾在村头寺庙里当过小和尚,学过一点儿缅文,诵念过防灾经文。在出家的那一年时间里,他还学过一些佛教文学。还俗后,他就跟着父母在地里干活。播种、插秧、收割,样样活儿他都很能干,伟大伯从小就很勤劳,成了父母的一个好帮手。村里人也都跟他很亲,村子里不管是谁家,不管远近,只要有了事,貌[4]波伟这个可爱的青年小伙子总是跑前跑后地帮忙。凡是村里的一些公益的事情,他总是积极参加,因此,全村人都很喜欢他。
貌波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开始恋爱了,他爱上了同村的插秧姑娘玛翁妙。貌波伟在爱情的道路上可说是一帆风顺,一对情人心心相印,真心相爱。玛翁妙是个纯朴的姑娘,貌波伟是个勤劳的小伙子,双方父母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因为他们不求虚荣和外表,只要两个孩子真心相爱,他们只要看一看对方孩子是不是老实和懂事就行了。所以,貌波伟在爱情的道路上不存在任何阻力和障碍。经过双方父母的成全,貌波伟与玛翁妙按照缅甸传统的习俗,举行了婚礼,结成了终身的伴侣。
在小说、电影或戏剧中,作者大都是把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者经过磨难以后夫妻大团圆放在结尾。当然,把这种结局看作是故事情节的结束也未尝不可。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可以发现,一对有情人的结合,或者换句话说,建立了家庭以后,仅仅是生活的开始。
如果把貌波伟从孩提时候起一直到完婚成家的经历,和他婚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对他的称呼也不断变化的生活经历相比较的话,应该说,伟大伯结婚以后才真正地投入了与生活斗争的旋涡。当然,从孩提时候起就要为了生存而进行斗争的儿童也不胜枚举。
貌波伟和玛翁妙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非常乐意,因此,当貌波伟25岁的时候,父母就给他们办了喜事。婚后,小两口相亲相爱,日子过得自然很美满。貌波伟的父母有几亩地,还有水牛、黄牛和犁、耙等工具。他们自己种自己的地,生活还可以维持。玛翁妙的父母地无一垄,但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玛翁妙本人既聪明贤惠又结实能干,所以,也完全配得上貌波伟。聪明能干和一身好体力在农村十分吃香。在这里,人们选媳择婿总是把荣华富贵这一套虚荣抛在一边,而把聪明、诚实和好体格作为主要条件加以选择。
玛翁妙自从嫁给了貌波伟,就和貌波伟一起下地干活。她进门以后,不仅给貌波伟家里增加了劳力,也给他们全家带来了一股生气。玛翁妙既参加拔秧、插秧、收割、扬场等农活,又抽时间做好家务活,所以,深得公婆的欢心,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他们这一家,虽说自己有土地、有耕牛,但是,几乎年年春播时都得去借债。等到秋后打下粮食,再用粮食抵债,或者把粮食卖掉还钱。还债,不仅要还借的钱,还要还比借的钱高好几倍的利息。貌波伟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父亲常常不满地说:“最折磨我们的,就是这高利贷呀!”高利贷的盘剥是农民总是贫穷、总也富不起来的原因所在,这一点是貌波伟最先懂得的一个道理。高利贷是农民诸多敌人中最可怕的一个。
婚后第二年,貌波伟父母和貌波伟小两口看见用自己的双手插下的秧苗返青后长出了嫩嫩的绿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悦。是啊,葱绿的稻苗预示着丰收的前景,全家人怎么能不为此而感到欣慰呢!
但是,祸从天降。不久,那绿油油的田野变成了一片汪洋,他们的稻田完全被洪水淹没了,刚刚返青的秧苗全部被泡在水里。丰收的美景被这一股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收获的季节到来了,甭说留口粮或者卖余粮,就是来年的种子粮都没打出来。貌波伟一家旧债未还又欠新债,为了明年能及时播种,他们只好再去借钱买种子。但是,即使明年稻子长势喜人,一片金黄,获得好收成,刨去种地用的钱和留下一家人的口粮也就所剩无几了,哪里还能还清债务呢?这使貌波伟意识到:除了高利贷外,农民的敌人,水灾也是其中之一。
时间过得真快,在奔波劳累之中,貌波伟婚后的第三年转眼间来到了。就在这一年,他心爱的妻子玛翁妙给他生下个胖小子,全家人高兴极了。为了给孩子按照缅人的习惯举行命名仪式,貌波伟父母和貌波伟小两口更加卖力地种田,盼望得到一个好收成。转眼,秋天来了,地里的稻子又变成了一片金黄,棵棵秆粗穗大,真是个难得的好收成。全家人兴高采烈地忙着收割。
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英国资本家控制了稻谷贸易,他们随意操纵价格,使稻谷价格年年下跌。这一年,每箩[5]稻子价格从85缅元降到70缅元[6]。貌波伟一家着实指望能多收入一点钱,但却空盼一场。尽管如此,貌波伟的父母和貌波伟夫妇还是下决心给孩子举行体面的命名仪式。贫困的阴影一直可怕地笼罩着农民的生活,这使貌波伟又进一步懂得:这些操纵稻谷价格的英国资本家也是缅甸农民诸多敌人之一。
在命名仪式上,貌波伟和玛翁妙给儿子取名为昂钦。
次年,妻子玛翁妙又怀了第二胎。但是,也就是在这一年,十分溺爱大孙子的貌波伟的父亲,在播种前就离开了他的妻子和子孙们,离开了他老人家世代耕种的土地,与世长辞了。
这一年,是貌波伟最痛苦的一年。父亲去世的痛苦还没有消散,父亲留下的土地又被债主抢去抵了债。父辈留下的土地只有子女有权继承,但是,高利贷者却剥夺了他们的这种权利。
就这样,貌波伟一家由自耕农变成了佃农,他们只好租种地主的地。过去,收割以后,卖了粮食有了钱,只需还清债务和利息;现在,除了还债和付利息以外,还要交付地租。这件事使得貌波伟进一步意识到:压迫农民的有许多敌人,佃租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哥波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起名叫宁钦。哥波伟和妻子玛翁妙更加勤奋地种地,母亲在家里给他们照料孩子。他们生活过得很艰苦,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地里的活儿一直也没有停下。当女儿宁钦两周岁的时候,妻子又生了个儿子。
尽管终年劳碌,吃不饱肚子,生活很艰苦,但是,哥波伟却从来没有灰心。每当哥波伟从田里回来,孩子们总是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口迎接他。这时,哥波伟就会爱怜地抱起孩子,逐个地亲了又亲,于是,一天的疲乏和劳累就都烟消云散了。玛翁妙更是如此,哥波伟和玛翁妙,夫唱妇随,同甘共苦,虽说庄稼活儿很重,但他们互相体贴,互相关心,家里充满了乐趣。在哥波伟家里,没有什么其他的享受,但这一点确实给他们一家人带来了无限的幸福。
在雨季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哥波伟要先放火烧掉留在田里的稻茬,然后,用车把牛粪送到地里施肥,接着就是修田埂、耙地、拔秧、耕地。等到这一切都干完以后,玛翁妙就带领插秧姑娘们一起到田里插秧。插罢秧,又要消灭田鼠、螃蟹以及防治病虫害。稻子吐穗后,还要注意嗑穗虫和其他灾害。
有一年,哥波伟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全让虫子给毁了。这使他又懂得:农民有许多敌人,虫灾也包括在内呀!
到了收割的季节,哥波伟和玛翁妙要冒着被农民最凶恶的敌人之一——毒蛇咬伤的危险收割水稻。然后,把稻捆堆起来,紧接着就是脱粒、扬场。从播种到收割,哥波伟和玛翁妙不停手地干着。但是,一年到头,在他们饭桌上摆着的却只是盛着虾汁汤的大碗以及用来蘸虾汁汤吃的长叶水蓑衣、四叶菜、蕹菜等蔓生植物的叶子,只有偶尔才能吃上一顿较好的饭菜。至于穿着打扮,那可就更不用提了!他们每个人只有一身替换的衣服。新一点的衣服,每人只有一套,那得要到布施时或者逢年过节才能换上,平时是舍不得穿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一般情况下,他们没有钱也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戏。只有到了有社戏时,才套上牛车,全家人一起去看热闹。要是能在集上给孩子们买上一点儿煮苞米吃,孩子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农民们的生活水平是非常低下的,但是,他们种的水稻却是国家的主要经济命脉。历代封建统治者正是在他们种的稻谷堆上建立了自己享乐的天堂。
哥波伟清楚地看到,一些人不耕田,不劳动,不像他们那样辛辛苦苦地在地里干活儿,但是却靠农业和稻谷贸易财运亨通。因此,对于伟大伯来说,虽然他已经种了40多年的地,但是,他的愿望至今尚未实现。这样说绝不是故意耸人听闻,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