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8章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邵美霞起来,看见这两小崽子还站着不动,过去拎着两人的耳朵就往出走。
“妈妈,我疼!”
“妈……妈…妈,您轻点!您儿子我还要靠脸吃饭呢!”
“饿死你算了。老娘怎么生出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混蛋玩意儿?”
随着吵闹声渐行渐远,书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压抑。
半晌,宫以诺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短短几天时间他仿佛又老了几岁。
原来他也一样,好斗又怎样,不服老又怎样,没有人能敌得过岁月。
“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还敢和吏家谈合作,也不怕连棺材本都饶进去?”
“你放肆!”
宫以诺轻轻叩了叩桌面,缓缓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今早出门前,明无垢特意警告我不要和吏家来往,爸爸知道是为什么吗?”
看到他垂眸不语,她轻笑了一声。
“爸爸大概是想钱想魔怔了吧!谁给的饭也敢往嘴里塞,也不怕死于非命。”
“你想火中取栗,没人会发善心去拦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成为宫氏总裁又嫁入明家之后,苟合吏家。
明家是怎样的家风?明老爷子和老夫人又是什么性子?
他们,怎么会容忍明家和吏家有一丁点的牵连。
别说明无垢了,明家二老第一个就要宫家好看。”
听到她的话,宫正礼胡乱地扯了把领口,随手摘下眼镜丢到了一旁。
这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
“你不是总提醒我找准自己的位置吗?现在,我也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在明家,我确实什么都不是。你呢,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你……逆子!”
宫以诺亲眼看着他重重拿起手边的烟灰缸,又看着他轻轻放下,只无力地握了握拳头。
他确实老了,连朝她扔东西的‘勇气’都没了。
“说实话区区一个宫氏,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别人从我身上算计来的,哪怕它一文不值,我也得把它抢回来。
我对宫氏的付出不比你少,你却堂而皇之地不把我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怎么,当真以为我不敢反抗你吗?”
说罢,她慢慢转了转手腕,逼仄的目光直直扫射进他眼里,直白得仿佛洞悉了一切。
“以前你手里有筹码,还能勉强逞一时威风,可现在,你觉得你还有能与我交易的筹码吗?”
闻言,宫正礼不由地怔住,目光闪了闪,“你……知道了。”
宫以诺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本以为你盯了我这么多年,多少了解点我的手段,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夜郎自大。
你拿她威胁了我十几年,也应该知足了才对,可惜你还贪得无厌。
竟想拿我的婚姻作为你牟取利益的手段!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吏家的这条路,你是彻底走不下去了。宫氏你也说了不算了。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打算?”
她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又说:“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白费功夫了,留点吃饭的力气吧!别再和我虚与委蛇,更不要拿整个宫家与我相搏。
如果没人告诉你贪婪的代价,我——你最‘疼爱’的女儿会亲自教会你‘代价’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我并不介意从宫家下手。”
闻言,宫正礼怒不可遏地拍起了桌子,“就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死人,你就要拿整个宫家陪葬吗?
啊?”
她冷眼一挑,眼底迸发出无尽的寒意,“那可是一条人命,怎么到你嘴里跟个玩意儿似的?我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就该去他的坟茔磕三个响头才是。”
“宫以诺!”
宫正礼倏地站起来,满腔愤怒终究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了。
“别忘了你姓什么?吃谁家饭长大的?
你绝的只是我的后路吗?
他们可是你的家人——是你的亲弟弟和妹妹,你就一点不为他们的将来着想?
难不成你还要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置你的血亲于死地吗?”
已近晌午的阳光散发着刺眼的灼热,当照进那漆黑的眼眸里,竟也未能使得她眼底的寒冰有一丝丝融化的迹象。
她该为他们着想吗?
用遍体鳞伤的躯体铺路换他们的锦绣前程。
她该为他们着想吗?
无视灵魂的悲鸣只为那可笑的心安理得。
她生来就该为他们着想吗?
像一枚棋子接受被人摆布的一生。
她该认命吗?
与自己‘和解’。
她还能发自肺腑地再叫他一声爸爸吗?
答案是不能。
她唾弃他表里不一的丑陋嘴脸,鄙视他肮脏不堪的龌龊手段。
更痛恨他对自己的冷血无情。
宫以诺嘴角忽地噙起一抹冷笑,眼神漠然地凝着他,“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顺便再提醒一下你。
这就受不了了?
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以琛和羽琛,就你,配坐在这里和我谈条件吗?”
说到这,她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当年,但凡你顾及一丁点亲情,但凡对我有那么一丢丢的怜悯,但凡还有点人——性!
我如今也不会和你短兵相接。
所以别妄想以亲情的名义道德绑架我。亲或不亲从来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有血缘又怎么了,你不也照样对我痛下狠手吗?
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宫正礼心头震颤,下意识地以为她查到了什么,可转念一想,便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宫以诺站起身,沿着桌边缓步走到他身后,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爸爸有事瞒着我。可是您想过没有,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虚掩着的窗户被风吹打的咔咔作响,从缝隙中窜进来的冷风掀起阵阵寒意。
宫正礼眸光骤凝,“在这个家没什么是你不能知道。”
只见她轻轻笑了笑,抬手撩起被风吹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那些尘封的往事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到那时,我想我应该会看在咱们父女二十几年的情面上,给你一个不那么糟心的晚年生活。”
“离家八年,我也是时候该去祭拜一下爷爷奶奶了,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的吗?”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看着她,良久,才道:“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
她从宫家出来时,只看到倚在车旁的宋璨,便问:“霍璇呢?”
“海城有个案子明天开庭,她赶飞机就先走了,后天回来。
但我听霍先生的意思是想让她等霍老先生过完生日再回来。”
宫以诺扶着车门的手一顿,“霍邵青来了?”
“嗯,霍律说她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
回到帝都大厦,已近中午,宋意早把午饭准备好了。
吃过午饭,两人就去了茶室。
宋璨把茶盏放到手边,说道:“你把宫董逼得这么紧,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不会,现阶段我和他还只是利益交换,明面上他还赚了。只要不去碰触他儿女的利益,他是不会同我鱼死网破的。”
看着她极为平静地说着一件仿佛与己无关的事,宋璨的心脏忽然抽得生疼。
“其实我想不通,宫董究竟想要你怎么样?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你嫁入明家,还将总裁之位拱手相让,难道仅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吗?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宫以诺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她说。
“说出去,谁会相信宫董这样“处心积虑”的筹谋竟是为了对付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不仅不会,大概任谁听了,都会感叹一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宋璨不由地冷嗤了一声,心中更是愤愤,“如果他真像外边儿传的那么宠溺你,那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怎么可能漂洋过海传遍整个江城。
宫家在江城虽然算不上豪门望族,但也是排得上号的新贵,就这点小事对宫董来说算个事吗?
可他却任由事态扩大,任由别人诋毁你。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儿又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诺诺,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失去了宫氏,会就此罢手吗?”
只见她扶了扶额,看起来似乎不想接话。
就在宋璨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时,她开口了。
“他原本是想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失去宫氏继承人的资格,一辈子漂泊在异国他乡。
只是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明老夫人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他只要和明家联姻,就可以完全不再忌惮我。
而对于我来说,大概就是灭顶之灾吧!我所谋划的一切都会因宫明两家联姻变得无足轻重。他有明家这个强大的亲家撑腰,我则需要付出数十倍的代价,即便这样,也不见得能戳到他的痛处。
只是,谁也没想到明老夫人最后选择了我。所以他只能让我嫁入明家,然后再想办法借明家的手把我赶出江城,永远,永远不再踏足江城。
这就是在我听话的前提下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结局吧!像一枚棋子一样被他利用完丢弃。”
但现在她掀翻了棋盘,向他露出了爪牙
听到她的话,宋璨不禁脊背发寒,她以为自己的生父已经算是禽兽中的极品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道貌岸然的禽兽比比皆是。
“对不起诺诺,我原以为你比我幸运,毕竟宫董给了你优渥的生活,也让你无所顾虑地完成了学业。所以…”
宋璨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能说自己曾羡慕的就是她表面光鲜却疮痍满目的人生吗?
“所以…即便我支持你回国,可也不认同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更不想…”
她哽咽了一下,艰难启齿,“更不想你成为下一个我,这…这一生都要背负弑父的恶名。虽然我是正当防卫,而他罪有应得!”
“现在,我才发现我大错特错了。其实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他要我死,宫董又何尝想让你好活。或许他不会要了你的命,但他却要你社会性死亡,一辈子活在见不得光的阴沟里,永远无法翻身。”
说到这里,宋璨突然有些情绪失控,双手紧紧拉着她的胳膊,神色凝重,眉间却隐约透露出一丝慌乱,“庆幸的是,他不是,不是你的…,所以你不会像我那样,对吧,诺诺?
对。
你绝不能像我一样,也不会像我一样。你是宫家大小姐,还是明氏总裁的妻子,即使没有这些华而不实的名头。
你还是黛尔.希金啊!哪怕只是他们希金家族名义上的大小姐!
可谁又敢怎样?”
“不!其实这些虚名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家看在豆豆的份上,也不会让你沦落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宫以诺轻轻拧起眉心,低头看见她因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指尖,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那一下,她只觉得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凉的骇人。
“璨璨!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你有光明的未来,我也一样。”
她平静温和的声音如同山涧里的清泉缓缓流淌进她那贫瘠不堪的心。
宋璨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不知不觉中眼角的泪已悄然滑落,她冲着她笑了笑,“嗯!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咔哒,门开了。
“我说,你们以后商量事能不能带上我,不然会显得我很无能!”
宋意抱着一堆零食进来,一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张口就道:“宋璨,你嫁不出去也别哭啊,弟养你。”
“就你?”宋璨擦掉脸上泪水,随即翻了个白眼,“我听说你把Royce的金卡弄丢了。就你的那点家当估计都不够赔的,拿什么养我?花呗吗?”
宋意听了,简直要怄气死,“谁说的是我弄丢的?明明是……”
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转了回来,“是我,对,就是我这个冤大头,我还不起,就以身相许,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