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仓皇出逃
嘉熠站起身，看看同样在黑暗中伫立的简一，声音放软，“简一小姐，你早点休息，把门窗锁好，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其他的事，等你恢复记忆再说。另外，我不是有意要闯进你的闺房，我在外面核桃树上给你打了几次暗号，你都没有理我。我知道你在屋里，可你一直不开灯，我以为你出大事了……我怕你想不开。”
黑影从窗户爬出。当简一探头望着外面时，已经看不见人影。
碉楼虽说有三层，却是以粗大的木柱和穿斗勾心斗角，层次递增高。想来，只要大黄和小猛格不发出警示声音，他就可以沿着碉楼的木柱跳到楼外的核桃树，再从数丈高的核桃树随意上下。
简一深深地叹口气。难道，我真的要在这蛮荒之地莫名其妙地死去？
怔愣片刻，简一和衣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
吊脚楼的大门阖上，她沉心静听，那是顺管家离开吊脚楼的声音。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没了。她摸黑爬起床，极快地收拾衣服，想了想，将那个油布包裹拿出来藏在身上，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溜到走廊上，小心翼翼地顺着木楼梯下楼。
她不想死，没有人会救她，她得想法自己救自己。
她溜到大门那里，回头看见小猛格在身后，吃一惊，“回去你。”她低下身子，轻身说道。
小猛格朝她摇摇尾巴，却不动。
她管不了它了，她拉开门拴，回首再将院门阖上，吱嘎一声，小猛格被关在院里，它小声地吱吱几声，蹲着仰望对它关闭的院门。
瞧瞧左右没人，简一埋头往湾子外猫腰溜去，但一个男人的身影伫立在她面前，略有些清瘦，儒雅而忧郁。
“大哥？”简一有些哆嗦，将身上的包袱往后挪挪，哑声问道，“你也不放过我吗？你也想我死吗？”
“简一，你看过月夜里的梨林吗？”练展文没有问她为何半夜出门，只是莫名其妙地轻声说道，“陪大哥逛逛吧。小时候，你要不开心，总是我陪你逛的。”
“真的吗？”简一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不会有闲心陪练简一逛梨林。在她……练简一可能被人沉塘的时候。”
“而且是半夜。”练展文自顾自地朝前走，神情依然忧郁而落寞，“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子，你总是不停惹祸，我一直担心你哪一天会出问题。果然。你明天很可能被族人判决沉塘。”
简一怔怔，碎步趋前跟上练展文，求救般地说道，“大哥，你真的担心过我吗？我不想死呀。我真的不想死。”
练展文回头，深秋的清冷月光照在他忧郁的脸上，“放心，大哥不会让你死……”
“啊？”这下，简一不明白了，“不是，掌香说……”
“湾子里的确有人想让你死。爹是雁飞湾大族长，三老寺长老，今天晚上都接待好几拨人了，都是氏族的家主和分家家主，他们很理智，很温和，但是他们无一不是来请求对你公审沉塘。爹答应了他们。”练展文轻轻地叹口气，“小妹，你这次是惹祸大了些。”
“我就和姐姐们吵了架就要公审沉塘，这还有没有王法啊？”简一傻傻地看着面前那个清瘦的中年人，“大哥，你没有帮我解释吗？”
“这月夜下的梨林，真的好美，美的让人心碎。”练展文没有再理睬她，顾自走进梯田里的梨林中，仰首望着月夜上的梨枝，悠悠叹息，“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乃西。”
深秋的风，将梨枝上的残余叶片无情地吹落，地上积落了厚厚一层树叶，踏脚上去嘎吱嘎吱地乱响，夜风中，只有大哥凄楚的话音袅袅。那是怎样一种酸楚啊。
简一脸颊掠过刺骨的冷，单薄的衣裳随风飘拂，呼呼凛咧，她没法体会大哥的哀愁和叹息。
“大哥，”她艰难地说，“我……就记得和姐姐们小吵小闹，也没伤及人命。其他的事，真的不记得了。”
“可是你却记得逃走！”练展文低低地说，“不负责任地逃走。你知道你这一走，咱们练氏将何以自处？爹和娘将如何面对明天的族人大会？我，你的大哥又如何自圆其说？”
简一道：“你可以……说我摔下大黑壁死了。反正，你们也巴不得我摔死更好吧？”
“我还记得，从你会走路时，每当梨花开，你总会在漫天的梨雪中奔跑，欢笑，你咯咯地笑着，跑着，你穿着最漂亮的白绸裙子，那是我给你从南荣买回来的，你很喜欢。你从这棵树跑向那棵树。你是那么高兴，那么天真无邪，那么美丽可爱，你是梨林的公主，你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妹妹。”练展文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愁绪里，喃喃地说，“我多想再看见你在梨花飞雪中快乐地大笑着奔跑。”
“老大，我的命还攥在别人手里呢。”简一有些感动，但情形煎熬，她无奈地叹气，她已经没有闲心来陪着练简一这个忧郁到骨子里的大哥风花雪月，“求求你放我走吧啊？既然你那么在乎我，那么在乎你的小妹。你就放我走吧。你也说过了，落尽梨花月乃西。岁月不再，我长大了。那些东西真的不重要了，那件白绸裙子也早就不能穿了，不重要了啊——”
“——可对我很重要。那时候我就想，不管这个世界对我多残酷，我都要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坚强而多情地活着，因为我有一个最美丽最可爱的妹妹，她会快乐地活下去。”
简一震惊地抬起头。细细地咀嚼着练展文最后这段话。
这是她穿越到雁飞湾后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美丽可爱，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山外很乱，到处是土匪和盗贼，城里有流民和乱党，黑骑兵在到处抓人，南荣甚至整个梁州都是一片法外之地。你一介小女子，无钱无仆从，你能逃到哪里去？”练展文回头，看着简一忧郁地说，“如果你是男孩儿，我大可放手让你一搏。可你是女孩儿啊。”
“那也总比被人莫名其妙地沉塘好！”简一咕哝道，“你们这里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吵吵架就要被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