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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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命不该绝

院子里点亮了高灯,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根圆木高杆立在院中,丁西被结结实实绑在上面。

众人也跟着来到院中,黄甫钟道:“你还有何说,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丁西闭目答道:“要杀要刮,随你们便,只是我大仇未报,却不明不白死于此处,实在心有不甘,不过天意如此又能如何,来吧,不用多言。”

“哼,你这一套在老夫面前一点用也没有,我最恨你们这种狡猾奸诈之辈,表面凌然大义,实则男盗女娼,想靠这个让我饶你,全没有可能,杀!”

旁边闪出一名光头赤臂的大汉,手握牛耳尖刀,向丁西狰狞一笑,对准他的胸膛,噗呲,尖刀入肉,鲜血“呲”地一下,就喷了出来。

死有多怕?带走你的财富,带走你的亲情,带走爱与恨,带走你所有的希望,带走你在这个世上的一切存在。

世上有多少人不怕死?有的人在死面前,痛苦流涕,拼命挣扎,苟延残喘,有的人无何奈何,眼睁睁等待死亡。

丁西却期待这一刻已久,刀入肉时,他听见自己的血液在欢呼,刀入骨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命运在欢呼,他并非不怕死,只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准备这一天的到来。

他太痛苦、太孤独、太绝望了,他在黑暗中不停地奔波流浪,好像生来就为了受苦,他尝不到亲情的滋味,不知道爱为何物,为了仇恨,他想尽一切办法拜师学艺,最后,他明白了两个道理,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不是学到绝艺就能报得了仇。这样生活要不要维持下去,耗尽全部的期望,所有的岁月。死了,就可以一死白了,不用受时间的折磨,死了,就可以卸下这千斤重担,这种话当然不敢面对着父母的灵牌,这是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翻涌出来的念头,是绝望之人独有的念头,死就光明,死就是休息,死就是诱惑,这个诱惑未免太大了,他把刀在肉里的刺痛当作为了见到光明而不惜付出的代价,所以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

所以此时他吭也不吭,好像无动于衷一般,让在场的人无不震动,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下去,祼露的胸膛被剥开,露出森森白骨、内脏和血肉,大片鲜血再次染红了他的衣服。

黄脸道人似乎很不忍道:“道兄,今日是令郞大喜之日,这个样子是否太煞风景,也不利于你的道心呐。”

黄甫钟道:“杀恶人,不可留善念,做善事,不能据常理,上天自会明白我们的所作所为,杀人和作恶,当区别对待。”

见他一意如此,事外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五龙道人却急的跳起来,道:“停,停,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黄甫钟脸色一沉道:“五龙道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黄甫兄你听不听。”

“哦,建议?好吧,我洗耳恭听。”说着,黄甫钟把手一摆。

五龙道人压低了声音道:“我想问一声,这五百年将至,你可是准备好了?”

黄甫钟眼中冷光一闪,凌然道:“你这是何意?”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有什么秘密吗?虽然不知老兄有什么本事能坚持这么久,但恐怕相去也不远了吧?”

黄甫钟沉默不语。

五龙道人嘿嘿笑道:“难道你杀他,真是为了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怎么,那你认为呢?”

呵呵呵,五龙道人道:“事情来的太突然了点,您发这么大的火,实在莫名其妙呐?”

“有什么话,你还是快点说的好,不然这小子流血也能流死他。”

五龙道人赶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道兄你对我这双眼睛,评价如何?”

“五龙道友的紫月神通,上达九天,下至九幽,老夫佩服之极。”

“哎,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我却看出来了一点对你我都有用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

“这东西么,就在这小子身上。”

黄甫钟眸光一闪,道:“在他身上?”

五龙道人声音更低了几分,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嘀咕什么,黄甫钟豁然抬头道:“此事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黄甫钟道:“来人,放下来,给他上药。”

黄甫钟又道:“我倒听说过这种法子,只是现在么?”

“对你我来说,只要有一线机会,都不能放过。”

“嗯,又要老夫花费大量的心血。”

“呵呵,若你嫌麻烦,这事交给我去办,如何?”

“哼,你这老滑头,若不是我杀他,也倒不出你这葫芦里的药。”

“那里,那里,我也刚刚才看得清楚。”

“好吧,这次先饶他不死,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是否真如道友所说。”

五龙道人道:“不错,不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道友相助,这事情就成了一半。”

黄甫钟这才大声笑道:“这事还多亏五龙道友,走,我再敬道友一杯。”

“好,好,好事成双,把您的黄枫酒也拿出来吧,我可是好久没吃过了,拿出几坛来,大家不醉不归。”

“几坛?你要能再喝下五杯,我就更佩服你了”,他们两人的话显然没想让众人知道,其他人也各怀心思,有的人在丁西与五龙道人来回打量,似乎也想看出些什么,现在听到主人说出了黄枫酒,更是惊奇不已,这到底遇到了什么比他儿子大喜更高兴的事呢。

众人重回到厅中,刚才的事犹如一阵轻风,一吹而散。

这些情形,丁西当然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当第五次带血的尖刀被拨出去时,他就晕死过去了。

丁西时常在梦中见到自己被仇家拿住,被刀砍、被针刺、被蛇噬、被许许多多不认识的刑具折磨,醒来后,大汗淋漓,心惊肉跳。

现在他又做梦了,梦见了久远久远的事,朱红色油漆的宅门,两只硕大的铜环一扣,门开了,庭台楼榭,绿池流水,好大好漂亮的院子。陌生又热情的人们与他说话,他被两个面目模糊的男女拉着手走进一座花亭,那男女说说笑笑,而他被绿池中红色黑色花色的鱼儿吸引,向水中投入点心屑,那女人抓住他背后衣服怕他掉入水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突然,天崩地裂一般,众人哭喊着四处奔逃,刹那间周围景物大变,紧促地马蹄声传来,他又被两个农户模样的男女拉着飞奔,急切间被推入一堆稻草中,怀中塞进一个包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心急速地跳动,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紧接着,远处先后传来两声惨叫,他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奔流,不顾一切地大喝一声,跳了出去。

丁西一点也不知道被人驾回房间里,上了最好的刀伤药,还被捏着鼻子服下一颗白色的丹丸。

当他发现自己正舒服地躺在一个大浴桶里时,心中仍然是呯呯呯地难以平静,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便瞪大眼睛跟自己打赌,阴曹地府有没有这么华丽的屋子,有没有这么大的浴水桶,大家都说,生前恶贯满营的人下的是油锅,血债累累的人下的是十八层地狱,还没有听说过会下到浴桶里。

他又打赌,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身体,因为他一点也不认识它了,胸膛根本没有伤口,就连多年以来,像蜈蚣爬遍身体的那一条条狰狞的刀疤也不见了,换作一幅细皮嫩肉的景象,更像是一具正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女人的身体。

我一定是死了,但这一定不是我,投胎?转世?这是谁呢?我在谁的身上,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时,一双温柔地手抚上他的肩膀,十指尖尖如笋,骨肉均匀的手腕好似白莲藕,鲜红的长指甲,衬着这双纤纤玉手更加晶莹玉润,洁白无暇,这是很多男人都希望得到的一双手,特别是在洗澡的时候,能在这样一双手的爱抚下,那真是极大的享受。

丁西却吓的心惊肉跳,本能地向前一扑,在浴桶里转了个大圈,瞪着眼睛惊骇道:“你,你,你是?”

“我,我是什么?”他身后站着一位美丽的女孩,白衣白裙,身体窈窕,面容娇美,楚楚动人,像一朵带笑的水仙花。

丁西惊道:“你是,是,是女鬼?”

女孩有点不乐意了,蹙着眉头道:“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我那里像个女鬼?”

果然,烛光之下,她身后的影子也晃晃悠悠。

丁西暗暗舒了口气道:“你不是女鬼,难道是,是妖怪?”

“你这人,又是女鬼又是妖怪,对女孩子不能说一点好听的话吗?”

“普通的女孩子怎么会,怎么会吸别人血?”

“这么说,你当时还清醒着呢,你都看见喽?”,那女孩儿咯咯咯地笑起来,让丁西心中一动。

“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我自己救自己?”,丁西有些糊涂了。

“哼,你杀的人也不少吧?你杀别人的时候难道不是像吸血一样?一样都是要别人的命,这世上那一个人不是在吸血,你吸我的血,我吸你的血,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在吸妈妈的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吸血的这种方式蛮吓人的。”

女孩儿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无比地娇媚,无比地动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过她的所作所为,谁见了也难免不会,化为一池春水。

“你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我?”

“我当然也怕,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干尸。”丁西镇定下来道。

“是么,我又没有吸你的血,你怕什么?”女孩向前走了一步。

“别,别过来。”丁西哗啦站起来,忽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又立刻蹲下去,一大片水渍泼出来,甚至把水滴溅到女孩的身上,可是她好像浑然未觉。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就算要吸你的血,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

女孩弯弯的眉毛,闪亮亮的眼睛,居然一屁股坐在浴桶边上,轻盈地像一片羽毛,用这双妩媚的眼睛旁若无人地看着他,然后轻声道:“原来你长得挺好看的嘛”。”

男人夸女孩子长的美时,女孩子会既害羞又自豪。这女孩子夸丁西时,丁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从来没与女人挨得这么近,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与女人相见,更不会想到被女孩这么直白的夸赞,简直羞得无处可藏。

“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等我洗完澡,咱们再聊行不行?”

“不行。”

“可是这样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这也不是我家,男女有别,让人看见更不好。”

“这当然不是你家,但却是我家,没有我的话,没人敢私自闯进来。”

“你的家?”

“当然,你不信?”

“有点不信。”

“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女孩将一只玉手伸进水里。

丁西紧张地就想跳到桶外去。

突然,窗外有人轻声道:“公子洗完了吗,你的衣服就叠在旁边的桌子上。”

果然,不远处有只矮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崭新的衣服。

女孩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道:“哼,这个小妮子,总是来搅我的事,喂,下回找来你哦。”说完,人就不见了。”

丁西目瞪口呆,她不是女鬼,肯定是妖精,我莫不是还在做梦?他掐了自己一把,很痛,梦当然不是梦,我到底是不是我?

丁西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穿戴好,衣服很合身,凑到镜子前,看见了一张满是疑惑又熟悉的脸。

窗外的人又问道:“公子可穿戴好了吗?”

“好了。”

窗外人走进来,如果说刚才的女妖精,是一朵妩媚的水仙,进来的这姑娘,却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

丁西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姑娘好像没有看到。

姑娘道:“嗯,还不错,丁公子请随我来吧。”

“姑娘是?”

姑娘淡淡一笑道:“你叫我黄甫玉铃好了。”

丁西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只风铃,一只春风来时叮咚作响地风铃,一只挂在窗口孤独的风铃,微风吹来,叮咚叮咚作响,难道小时候我也看到过一只风铃,为何现在突然想起这种情景。

丁西随着姑娘拐弯抹角来到刚才的大厅,宴席不见了,五龙道人不见了,其他众人也不见了,只有此庄的庄主,黄甫钟腰背挺拔地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似乎正想着什么心事。

“爹爹,丁公子到了。”姑娘走到庄主的身后。

黄甫钟微微一笑:“丁公子请坐,这会儿身体可好,还有什么不适吗?”他的态度威严又和蔼,和之前判若两人。

“多谢挂怀,我的身体一点事也没有了。”丁西心中七上八下,但丝毫不敢大意,纵有百般疑问,也先压在心底。

“这就好,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宅的主人黄甫钟,人称黄土公,公子叫我钟翁好了。”

“是,钟翁。”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在死面前依然保持本色,丁公子却能视死如归,这种胆魄令我很佩服。”

“您过誉了,其实我也怕死的,经常走在死的边缘,只不过这种事,即使我竭力避免,也常常由不得自己。”

“丁公子真是个实诚人,现在你又从这种边缘转了回来,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

“是的。”

“当然,我也有些事想请教丁公子,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以把疑惑先讲出来,这样我们谈其他事情时,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丁西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道:“我来到贵庄时,您是否已经发现了我?”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最先知道你的,是我的大女儿。”

“您的大女儿?”

“是的,我的大女儿。”

“同我一起来的另外四个人,是否还活着?”

“不错,至少现在还活着。”

“您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这个嘛,你已经看到一些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更多。”

“先前要杀我,一定有您的用意,那为什么又饶了我呢,还将我的伤全部治好了?”

“同你一起来的那个孩子,人称五龙道人,那是我多年的朋友,不过我的这位朋友神秘的很,连我有时候也不了解他,因为他常常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但是他却无缘无故为你隐瞒,所以我想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因此让公子受了一点苦头吃。”

“现在找我来,您一定是了解地足够清楚了。”

“不错。”

“我的话就是这些,您有什么要问的?”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

“如果公子能帮我一个大忙,我就能帮你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