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狗
几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一个喜欢欺负小孩子的傻子，当年我们村里就有个这样的傻子，因为他长得特别黑，外号叫黑狗，村子里的外号从来都是简单粗暴没有技术含量的。黑狗因为傻，没读过书，成年之后也没办法去工作，无所事事整天在村里瞎晃悠。
被村子里的傻子欺负这件事听起来真的莫名其妙又好笑，可对小孩子们来说，被黑狗遇到可真的不好玩。在村里子独自行走的时候，黑狗就不知道会从哪个胡同里窜出来，一旦被他发现，他会撒丫子拼了命的去追。他虽然脑子没发育完全，但是整个人长得高大魁梧，他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条狗，一条红了眼在追猎物的恶狗，像一阵甩不掉的黑影，在小孩子身后锲而不舍地追着。不管小孩躲到哪个角落里总会被他找到，黑狗对村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太熟悉了，谁也跑不过他，躲不过他。
黑狗追人没有什么理由，不论男孩女孩他都会追，被他抓到就免不了一顿揍。他也会使用工具——弹弓。黑狗有时候会抓住一群小孩，对他们吆五喝六地罚他们立正，等一排人站好以后黑狗就会拿起弹弓打他们。黑狗四肢发达，连打弹弓都力量惊人，石子如果落在身上，都是要淤青的，就算没打到身上，光是听石子从耳朵边“呼”一声猛地撩过去，魂也要被吓掉半个。逃跑的小孩会被黑狗抓住毒打一顿，所以大部分小孩宁愿站在原地任由黑狗欺负。
家长们知道小孩被黑狗欺负以后一般都不会说什么，因为之前经常有小孩家长去找黑狗他爹，他爹也不客气，直接扔下一句：“他人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就打死他”。黑狗他爹明明知道黑狗整天在村里祸祸，又从来不管他，把他散养在大街上，跟村里养狗一样，明知道这条狗爱咬人，还非让它上街。一般村里子这种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能昨天还在街上放肆，第二天就在臭水沟里面了。大家都很想打死黑狗，可黑狗不是真的狗，不能偷偷打死他，也不能给他下毒，如果当着大家面打他，怕被村子里人说和一个傻子较劲，又怕真的失了手打死了人……总而言之，对于黑狗一家，大家都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那个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没有太多衣服，黑狗只有一条裤子。有天赶集，黑狗想穿条干净的裤子上街，他趁赶集之前把那条唯一的裤子洗了洗，放在炕头的灶台上，想借着暖气烘一下裤子。
村里有个讲究，裤子不能放灶台上。
黑狗赶集回来以后半夜睡觉嚷嚷肚子疼，厕所一趟一趟的跑，来来回回好几趟到最后终于没力气瘫在地上。他爹妈这才被吵醒了，起身拉开灯。
“啪”的一声，灯泡碎了。
黑狗爹妈赶忙披上外套又去另一个屋子拉灯，啪，也碎了。
接二连三，家里所有的灯都在打开的一瞬间碎得稀烂。
家里一点亮也没有了，黑狗爹妈摸索着找来手电去隔壁把二儿子叫醒了。黑狗爹和二儿子他们两个人把黑狗抬到一个木头的小推车上，盖了一个棉袄在他身上，推着他去村里生产队医生家里。那时候已经大半夜了，黑狗爹在外面哐哐砸门，医生就是不肯出来接诊。黑狗爹见医生不出门，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医生家院子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虽然说生产队的医生也不见得可以治得好黑狗的病，但总能打个什么消炎针，让黑狗再多挺一阵子，可医生就这么把黑狗爹一行人关在门外。
黑狗爹和二儿子俩人没办法，只能推着黑狗去邻村的医院。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俩没走大路，两个人顺着河沿穿过一个树林，接着脱下鞋趟过河，又走了一段路才到医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黑狗妈就起了，在家里等着黑狗爹和二儿子。
他们回来的时候，黑狗妈看见棉袄披在二儿子身上。
只有两个人回来了。
黑狗爹说昨天半夜去到邻村医院的时候，黑狗已经冻硬了。医生摸了摸说，已经去了。那个时候买不起管材和墓碑，他们就在自己村海边的沙地上，把黑狗给埋了，拢了个坟头。
很多人都埋在那儿。
黑狗的妈听了以后哭了个昏天地暗。
谁家的孩子没有了自己不心疼，哪怕他是个作恶多端的傻子。
黑狗死后的日子，他爹妈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好像被人揪了耳朵，要不是就被人揪住鼻子。被捉弄很多次以后，黑狗爹多了个心眼，他想抓住这捣蛋鬼看看到底是谁。
有一天晚上黑狗爹又被揪住鼻子，他猛地伸手一摸。
居然全是毛！
第二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喊着“一，二！”的口号，接着黑狗爹妈就连人带褥子的被丢在地上，两个人从睡梦中活活被摔醒，躺在地上哎呀呀的直喊疼。
村里人都说他们屋子里闹妖了，让黑狗爹请了会看的师父来看，师父在屋里东转转西摸摸，半响说，这东西在炕洞里。
北方农村里，炕下面有地窖，地窖和炕之间有个夹层，这个夹层就叫炕洞，是连着灶台和烟囱的。平常在灶台烧火做饭，火顺着洞进去就能暖炕，有烟的话就从烟囱飘出来。
师父说，要烧火，烧大火。
黑狗爹连忙请了村里的年轻壮小伙子，帮忙烧火，驱妖。其中一个人跳上屋顶准备守着烟囱，看看被烧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大家把柴火堆进灶台洞里，就是当年黑狗烤裤子的灶台。
屋顶上人突然喊：“停停停，跑了。”
大家都问：“你怎么知道跑了，那东西啥样啊？”
屋顶上的说：“一股黑烟飘出去了……你们烧了没？”
大家都摇头，没有，还没烧呢。
众人有些迷茫，不过从那以后黑狗爹他们就再也没被揪过耳朵和鼻子。
黑狗死了，法事也做了。村里的小孩安生了，黑狗爹妈也安生了，毕竟少一条咬人的狗，不管是主人还是被咬的人，都会少些头疼……不过听说，前街二凤家两岁的小儿子，好像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