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1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后来人。”齐必复打趣道。
“前辈请。”高景行言辞诚恳。
“我们生错了时代,这是我们的不幸。”齐必复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我齐某擅自做主,替你卜了一卦,若干年后,若是你遇到一个同样精通卜算之术的人,大可将其后方交予他。”
“这是为何!?”高景行一脸震惊,眼前这位叫做齐必复的人并不能够让高景行信任。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事情,你们那个时代并非没有仙人,也并非没有仙迹。而是说明我们都失败了,因此所有的都仙迹藏了起来,等到你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齐必复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每个时代,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生的,帝星动则列宿奔驰,那些数不清的普通人,就是这漫天星辰的其中一个,而所谓‘帝星’也并非一个,是无数个。只有将其他的帝星动荡制服,方可成为真正的帝星......而那时候,你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什么意思!?”高景行一愣,齐必复说的很多东西她听的并不是很懂,但是前有神话天书,后有幻灭镜,再加上自己内景世界之中所出现的那个人都在反复地佐证着高景行的一个猜想。
大时代要来了!
可这个‘大时代’到底怎么才算是‘大时代’,没人说得清楚。
换而言之高景行真的清楚所谓大时代要来了又能怎么样?
身在动荡时局的人往往充满了无数的迫不得已,又有几个是随心所欲?
“呵,希望在以后,你能遇到会替你解答的人。”齐必复苦笑一声,随后瞥了一眼高景行手中一直束缚,并攥得紧紧的幼狼,“我与沈休文都是时代浪流的其中一个,无奈前行着。能遇到你就说明我齐某人的选择是对的.....临行之前,送你一个礼物,此狼通人性,但主人却并非你,而是你眼前这位沈休文的。不过你也别担心,既然被你所得,就是天命安排.....除非有变故.....不然它就只会是你的助力!”
说着,一手掐诀朝着高景行手中那头被包裹住的幼狼点去。
将来某日,当你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人,我的传承便将由他继承……至于我……”齐必复挠了挠头,沉默良久,终是喃喃低语,“又是一个可悲的结局啊。”
“你究竟为何要做这一切!”高景行急切地追问,他已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虚幻,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排斥着他。
“我在等待……他或许已经来过,又或许从未现身过……”齐必复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但看到高景行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与我那位朋友真是相像啊……你我看似样貌一样,可我只是模仿他的样子......我不想他被遗忘。”
此时,沈休文大喝一声:“齐必复,还不快助我一臂之力!”
“哼!”齐必复猛然回头,面目狰狞,“今日我帮你,明日就得与你亡命天涯了!”
沈休文不予理会,白色的光芒瞬间炸裂,无数飞针倒悬,向万贵一的方向射去。光幕破碎的刹那,高景行终于看清了齐必复的手段。
以他为中心,地脉上瞬间衍生出一个太极的形状,随后高景行整个人仿佛被某种力量包裹,举手投足间都如同被胶水黏住,艰难而沉重。
万贵一的目光也在此刻愣住,思绪飘回了他在西南万家的时光。
“父亲!你看我的新招式!”稚嫩的童声响起,万贵一右手抬起,翻掌压下,一柄袖珍小剑迅速飞起,液化成无数个小圆棍。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问道。
幼年万贵一自豪地回答:“父亲说过,法器的攻击强弱不在于法器本身,而在于施术者赋予的意义。我想到,如果有什么攻击最具攻击性,那一定是‘谎言’!”
“谎言?!”男人一愣。
“没错,父亲!”稚童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父亲,“每个人都有期望的事情,但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却未能实现。”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男人一怔,随即想到是否是自己或他人曾答应过孩子什么事情却未兑现,但转念一想,人生之路从未平顺,便开口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你更要明白一点。”
说着,男人指尖溢出一缕细致且淡薄的炁,“你看,所谓的‘谎言’并非你这样。淡蓝色的炁缓缓包裹住万贵一分化出的小剑,再次液化凝聚,幻化出无数精细的小针,‘谎言没有那么粗,但也不会这么细,所有谎言都是悄无声息的。大多数人只有拙劣的演技,就像你幻化出的会被人发现,这就是拙劣。为父幻化也只是有形,而我们终其一生所追寻的,应该是无形。’”
“无形?”万贵一一愣,“为什么是无形?”
“有形是小道,无形是大道。”
万贵一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手中千变万化的法器久久无言。
“我们看似有着通天的本领,但很多时候却不如那些日日辛苦劳作的种田人。”男人继续说道。
“为什么?”万贵一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我们明明比他们厉害很多啊,我们不需要劳作,修炼到大成,也可让这天地变色!”
“可你知道最杰出的理论往往出自于凡间吗?我们这些修行人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大道,其实就在脚下。但很少人注意到自己脚下的东西,譬如你说的谎言,谎言像针,可你为什么偏偏幻化出的是如同手指般粗壮的存在?”男人拍了拍万贵一的肩膀,“道有形,基于无形。将来你若是能够做到将有形化为无形,才算是登堂入室的第一步,才是真正抬起脚跨过那道门槛啊!”
“可是,很多时候需要的是有形的东西去传递啊!”万贵一忍不住问道。对于他来说,一直都难以理解父亲的话,“所以真正的强者,不应该告诉天下人我很强吗?所以这门技艺,就应该以摧枯拉朽之势去击垮敌方……”
那一天,万贵一最终只记得父亲摇头叹气的声音。
而如今,他才终于有几分明白,或许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都是有形的。倘若早点明白所谓的“大道无形”,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但只可惜,时间在很大程度上是不会给人反悔的机会的,并且大多数人甚至来不及反悔。
一步错,步步错。
站在后院这片满是枯萎的浮生草上,齐必复缓缓抬手:“早闻西南万家一手碧落出神入化,今日一见不过如此……真是给你们老万家丢人呐……”
齐必复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更多的或许不是对万贵一杀招的感慨,而是对这外强中干的飘渺宗的无奈。曾几何时,飘渺宗也尽出一些天下英豪与绝代天骄,可如今却成了这些人最好的葬身地。
“哼!十年前你们突然消失,十年后再出现修为依旧没有精进!怎么!就凭你们也想掀翻我不成!”万贵一怒斥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这一刻,无数根细针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磅礴的大雨,带着无穷无尽的萧杀之气。仿佛置身于秋日树叶凋零的森林,放眼望去看不见一丝生机,偶然间能瞥见一两只林间小鹿,但在对方发现自己的时候也很快逃离。
这种旷然、这种寂寞,让人心生疲惫。
“哼!”齐必复冷笑一声,右手振臂一挥,滔天的烈焰从地面直冲云霄,让四周围观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三人的斗法没有在须臾间解决,就注定会引来整个飘渺仙域有能之士的围观。
“呵呵,火门宗,这齐必复的玩火功夫,可不比你们差啊……”一个老者摸了摸长须,笑着斜视道,“怎么没见贵派的怀玉真人?”
“怀玉年纪尚小,性子冲动顽劣,前几日又闯下了不小的祸,惹得七师伯将他抓起来闭关了。”
“这一次闭关,有点久啊!”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天下,少了他,也平添了些许萧瑟啊。我倒是挺想念这性烈如火的小怀玉的。”
“哈哈,你老小子又想蹿使他给你偷酒喝吧?”火门宗宗主白了一眼回道。
“欸哈哈哈哈!哪里哪里……这也只是一时顺口一提,你可别造谣啊!我的绿蚁你家怀玉也没少偷!”
“哈哈!”火门宗宗主哈哈一笑,挠了挠头,“我可不知道。不过这怀玉也幸亏是给关起来了……不然七年前的动荡……这也就你我知道怀玉是被雪藏……普天之下直至今日依旧还在四处追杀他!”
“可不是吗?今日齐必复现身,十一年前他与那人私交甚好。我倒是真好奇这十年间他居然忍住没有动手,要知道那场变故其中七成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啊!”
“呵呵,那人能忍,他为什么不能忍……?”火门宗宗主冷笑一声,“齐必复用那人样貌数十余年,早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七年前本尊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带走了三个人,多少探子来报,这三人无一不是将来可以闻名天下的豪杰啊。而这齐必复消失的十年里.......想来修为恐怕不是上升了一个台阶这么简单。”
“这还得委屈我们怀玉多少啊……”
“他们不死……我真不敢把他放出来……”
在齐必复滔天烈焰的熏陶下,沈休文的光幕瞬间爆开。
霎那间,他便出现在万贵一的身前,一掌探去裹挟着雷霆之势。
“十年前你是这点实力,十年后你还是这点实力!修为改变不了你的本质。呵呵,看来你这十年可真是虚度光阴啊!”
而此刻,高景行的身形开始摇摇欲坠,身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
最后一次,他只看见东方的天变得血红,云朵仿佛变成了火焰。
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传来一片呼喊声,整片苍穹为之动容。高景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些先前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沈休文的人的震惊之声,并且四周不断有身影出现。
混乱中,万贵一冷哼一声:“你们这点手段,也想瞒住我!”说话间,一道光从万贵一手中射入高景行体内,“呵呵,他不是这里的人!”
一时间,万贵一倾尽修为怒目圆睁道:“那日你们与那人到底得到了什么!能引来不属于这里的人!好好好!齐必复,想来这一切都是你亲手谋划的!”
不等齐必复开口,远处那团火云被周围出现的老者挥了挥衣袖击退。
老者朗声道:“火门宗弟子什么时候来插手这种事了!回去!哼!万小友,你要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你非要将此二人诛杀不成?”
“呵呵,正道?!”万贵一眯起双眼细细打量着在场的众人,而这些人也任凭万贵一的杀招拍打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你们与我一样都是正道,正道又何必为难正道?当初飘渺宗那几个恶人祸乱天下,引得天路重开引来杀机,又岂会让我万家上位?而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当时不敢出头,如今倒是一个又一个跳出来阻拦我了?”万贵一狠啐一声,“过去你们缩起来了,今日就再缩起来也是一样!不然我倒是不介意看看那位来者的身份……再者说当时参与那件事与那人结识的贵派中也有不少人吧?”
“你在威胁我们?”一个鹤发童颜之人缓缓开口,乳白色的长袍随风飘摇颇有出世之姿,“你们刚入飘渺宗根基尚未稳固,就已然如此狼子野心?你也不怕我们替天行道?”
“哈哈!替天行道?!”万贵一朗声大笑,看着只剩一个脑袋的高景行二人后,目光再次瞥向齐必复与沈休文,“诸位替天行道,何不先将这二位抹杀!”
“哼!我等观他二人尚未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万贵一,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饶了他!?凭什么!”万贵一瞥了一眼高景行消失的位置,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未等高景行窥见那故事的尾声,两人的身形已如晨雾般消散,再出现时,已置身于飘渺宗外门那片幽深的森林之中。
环顾四周,这里依然是那片禁忌之地!
“万贵一,他究竟是何方神圣!”高景行喉结微动,咽下一口唾沫,“沈休文这个名字,在历史上从未留下痕迹,但齐必复……我似乎隐约在某个角落瞥见过这个名字的影子。”
“不,不可能是齐必复。”沈雯双眸微眯,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齐必复的修为应该一直都很强大,而且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但你看他那些手段……不觉得很像某个门派的手法吗?”
“门派?”高景行眉头微皱。
“你还记得每年宗门来往的人中,哪类人最多吗?”沈雯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
“这……我怎么知道。”高景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幼狼挣脱而出,显得虚弱无比。它一边向高景行龇牙咧嘴,下一刻却又开始哀鸣,“如果说真的哪种人最多.....也只有那一种人了.......不过看这头小狼崽的样子,应该是真被齐必复下了手段……只可惜,我根本无法窥探这手段的根本。”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真的打算带它回去?”沈雯点了点说。
“不……先放了它吧。”高景行随手一抛,目光深邃地瞥向森林深处,“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探索这背后的秘密……不过,你忘了吗?我手中还有沈休文赠予的昆仑镜碎片……如果昆仑镜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幻灭镜……那就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雯紧追不舍。
“这片历史,有问题。”高景行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沈雯心中炸响。
“所以,你打算……”
“飘渺宗一直在丢失土地,大片大片的区域被魔雾吞噬……你不觉得很蹊跷吗?过去的飘渺宗周围并没有这种黑屋......并且他们都说自己失败了,天路之上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而我们的古史和神话里都在说所谓的‘神’,而他们偏偏却都想成仙!”高景行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异样的光芒,“所以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一些我们,甚至于整个世界的人都接触不到的秘辛。”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这”沈雯焦急地问道,“外门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如果因为这一次而付诸东流,再想重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八大家族已经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当务之急......”
“我明白。”高景行沉默片刻,低骂一声,随后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幼狼:“你若是真想跟着我们,我现在就去暗杀那些魔狼。你躲在暗处,吞噬魔核……记住,不要被人发现,懂吗?”
高景行歪着头,那头魔狼也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歪着头回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