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江后浪冚前浪，一代新人葬旧人
伴随着屋里爆出的粗口，文孝贤明显感觉到陈子辉的身体抖了一下，记忆中凶神恶煞的屯门生番哥形象，在此刻于他心中彻底坍塌。
顶你个肺！就这种心理素质还教我讲数？
腹诽之际，房间里响起一阵踢踏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开。
一瞬间，呛人烟草味夹杂着屋内的热浪，扑面而来。
文孝贤第一时间往里望去，他想要看看究竟是艺城的哪位大佬，仅仅是因为多按了几下门铃就要发这么大火气。
咦，门口空无一人？
将视线又往下移了几公分，一个体态发胖的圆脸矮仔映入眼帘，看清楚对方的相貌，文孝贤会心一笑，原来是他。
后世不少content farm里那个可以在港圈只手遮天、通吃黑白两道的影坛大哥，与面前这个尚有些青涩的矮仔形象相互重合，二十九岁的曾智伟还留着一头浓密的遮耳披肩发，身上见不到丝毫‘琛哥’的气势，即便是他现在正在爆粗发怒，可配上他又白又胖的相貌，顶多也只是个人畜无害的‘罗汉果’。
见开门的是曾智伟，陈子辉松了口气，目光平视对方骂道：“我丢！死矮仔，你食咗火药咩！”
“鬼叫你一直玩门铃？里边正在开会讨论剧本，你吵的我灵感都没了。”
曾智伟独特的公鸭嗓再度响起，他上下打量着陈子辉两眼，语带讥讽，“我矮仔？不怪得你叫盲辉，得闲搬块镜子照照自己，你生的好高大啊？”
两人看上去在吵架，但语气神态一眼就分得出，是熟人间的互相调侃贬损。
其实论身份地位，此时的曾智伟已经开始在影坛大放异彩，去年他执导的《最佳拍档》第一集更是打破了香江电影的历史卖座记录，直接令艺城雄霸影坛，而且文孝贤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意外，这个记录在未来几乎不可能再有人超越，甚至连几乎两个字都可以去掉。
相比之下，陈子辉只是个特技团队的队长，整天带着一群游兵散勇等各个剧组开工出粮，两人除了身高不相伯仲，其他各方面都相差甚远。
不过他们都是红裤子（武师）出身，身上江湖气重，这种玩笑还开得起。
“话是话，你无端端跑上来做什么？我记得公司最近没开武师戏。”曾智伟有些好奇的问道。
“约了麦生谈点事情。”陈子辉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文孝贤，开口介绍，“贤仔，我细佬。”
文孝贤主动伸出手去：“智伟哥你好，我姓文，文孝贤，之前在片场见过你。”
曾智伟抬头看了文孝贤几秒，显然不记得在片场见过对方，不过他这种人情商极高，完全没有因为文孝贤是二打六就敷衍对待，相反伸双手握了上去，又故意仰起头用惊讶夸张的口吻叫道：“哗！超人你好，得闲交流下你究竟吃什么能长得咁鬼高。”
“放心，你冇得医啦。”陈子辉乜了他一眼，“讲正题，麦生在不在里面？”
曾智伟将两人让进屋里，指了指书房的位置：“在里面忙，不紧要，你们直接进去找他就好。”
走进客厅，文孝贤第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副横额，上书十四个大字。
长江后浪冚前浪，一代新人葬旧人。
横额下摆着张沙发，几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开会讨论剧情，地板上散落着不知改过多少稿的剧本纸，他们面前茶几上摆着烟灰缸，插满烟头，有的还没燃尽，烧焦滤嘴后散发出刺鼻味道。
穿过客厅来到书房门口，陈子辉上前敲门，这一次就学聪明了很多，敲门声不轻不重。
里面没人回应，不过很快就有人打开房门。
开门的是个高个子年轻人，戴着副眼镜长相斯文，留着八十年代流行的中分发型，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眼镜男稍稍一愣。
“盲辉过来了，进来坐。”
说话的是书房里另一个男人，标志性的光头，八字胡下颌蓄须，正是艺城最大的股东麦家尚。
听到麦家尚的招呼声，门口的眼镜男冲两人笑了笑，露出几颗龅牙。
文孝贤跟着陈子辉走进书房，目光在眼镜男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曾智伟、麦家尚的相貌他都很熟悉，眼前这个眼镜男却也给他一种面善的感觉，但印象一点也不深刻。
“老板，没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文孝贤还在脑海中搜索眼镜男身份时，对方见麦家尚有事要谈，主动开口。
麦家尚坐在书桌里，抬头叮嘱道：“好，你出去顺便帮我打电话去宝岛，问一下Sylvia和Raymond他们进度怎么样，我现在要招呼朋友，你告诉Raymond下午六点钟回电话覆我。”
Sylvia张爱嘉和Raymond黄柏明，都是目前艺城的高层。
眼镜男应了一声，径直走出书房，几步之后突然想起忘了关门，忙又折返回来扣上门扉。
“唉！傻乎乎不知所谓。”
麦家尚似乎对眼镜男颇有成见，等他离开后嘟囔一句，然后从书桌里站起身来，笑着跟陈子辉打招呼，“喂盲辉，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些什么？”
陈子辉不好意思的挠头：“最近市场不是太好，带兄弟们跑些小片场打散工。”
麦家尚做出不信的表情：“不是喔，我听讲罗维那部冲激廿一就是请你做特技，主演是张……张……”
“张国容。”文孝贤见他皱眉思索，恰到好处的开口，“去年那部闹出好大阵仗的烈火青春也是他做主演。”
他说的这件事是前几个月发生在电影圈的一件大新闻，当时世纪影业公司拍了一部叫《烈火青春》的青春爱情电影，上映前片商已经送检并获得了放映许可，不料电影上映才不到半日时间，就因为其中涉及几段大尺度戏份，被布政司下令即刻停映，并要求将影片发回影视处重新检查。
二度送审这种事在香江影坛闻所未闻，世纪公司直接一纸诉状将港英政府的有关部门全部告上法庭，公司最终虽然赢了官司，但这部电影二次上映时仍然删除了部分亲热、暴力的镜头。
此时，同为电影人的麦家尚听文孝贤提起这件事，也无奈的摇摇头，语带唏嘘：
“的确好大阵仗，都不知在电检和影业处那群上班拿长俸的鬼佬官员搞咩鬼，明明通过咗审核仲要审返第二次，条例当废纸一样，边有咁离谱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