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偶遇!
犹豫片刻,春生涣散的瞳光忽然凝缩,松开拽于指尖的树苗,纵身跃下,如蛮牛落地,砰的一声,膝盖承力下弯的同时脚边尘埃四起!
背后木箱随之一跳,左手刚好压下头顶要飞走的斗笠。
春生缓缓起身,随手拍了两下屁股,回首仰头,明光焕发的双眸中映衬红光,那山坡仿佛一道向顶峰抛起的切面,被夕阳割下。
以往的自己从不到两丈高的田坎摔下都会扭到脚脖子,现在从塌方处一跃而下也不过蛤蟆点地,缓上两口气便能压住体内起伏的气血。
继承壮石强壮身躯的自己,即使没有任何斗战技术,也已经不用顾忌寻常的猛兽。
“先在天彻底黑前寻到水源,暂宿一晚再说......”
转眼黑幕遮天,万里山影沉寂模糊,距离塌方不远处的谷地,一点橙黄光辉闪烁,似乎山中萤火。
噼里剥啦——
火堆里燃烧的松树枝杈时不时爆开火星,窜出毫无规矩的折线轨迹,偶尔落在春生的裤脚边。
他背靠一根粗壮的树干,双手抱着怀中柴刀,侧面的身影在火光撩动下张牙舞爪。
或许是继承来这铁肉境身躯的缘故,他心头并未有一点困倦,精力充沛。
咔吱......
似乎有蛤蟆之类的小动物在蹦跶,不小心踩断枯枝,脆响声转瞬即逝,微不足道。
春生默不做声,双眼缓缓睁开,仿佛黑夜中闪亮的剑锋,五指也已经扣在柴刀柄上。
黑山寨便已在深山中,这山谷地带可还要深上三分,即使老娘说附近猛兽少,但也不是没有!
豺狼、野猪、狸猫、黑熊......
甚至是统领一山的妖兽!
“希望只是蛤蟆闹出来的动静......”
春生扶树而起,瘦小精炼的身躯在火光映衬下却显得高大如熊,手中柴刀折射炙热的火光。
簌簌,簌簌......
不远处的灌丛有一拍没一拍的抖动,咔吱咔吱的树杈断裂声渐近,对方也视若罔闻。
篝火附近特意丢一圈干得发脆的枯枝,便是老木匠传授的山野生存之技,现在深秋,不缺枯枝杈。
在这个世界上,与姬姓王朝,或者说与人族作敌的便是妖族、妖兽,必须谨防。
料想正常的野兽见自己偷偷摸近的目的暴露,便要观望一二再谋划,可现在看来对方不惮如此!
难道真是传闻中的妖兽一类?
哒......
灌丛忽然被拨开,一段背伏的身影闯进春生的视野,他提到心头的胆子下意识一颤,绷紧的气力瞬间泄去,惊疑道:“壮石夫人?”
在微弱的火光照射下,那走出灌丛的中年妇女满头发丝拧结在头顶,泛黄的脸颊上皱纹干裂,似有荆棘刮破的血痕,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珠瞪大如母虎,又惊若病猫。
瘦弱的身躯被更瘦小的少女压弯脊梁,还有一双素手抓着一支刀鞘挂在她的胸前。
春生双眉挑起,一种日出西山的荒谬感压在脸上,昔日大气霸道的百夫长之妻,竟落魄得好似掉进山沟的野猫!
老娘不是说她带走院里全部钱财和女儿跑路了吗?
昨天晨时出发,怎么才走到这?
还有大量的钱财呢?
春生转眸瞄了一眼她背后半眯着眼默然不语的女孩,若有所思。
壮石夫人看清春生的真容,本来浑浊眼珠上流转的火光忽然暗淡三分,面上倔气颓下,嗓子眼里挤出干瘪如老雀的声音:“你是跟老木匠一起到院子里帮过工的那个小木匠?”
“对,我叫春生。”
春生手中柴刀自然落下大腿外侧,紧绷的面部肌肉也渐渐松弛起来,只是清明的目光盯上被一双细手挂在壮石夫人胸前的长柄刀鞘上。
那是一柄至少三尺长的黑色木质刀鞘,两指宽,其上雕虎纹,近刀柄护格处刻俩字——壮石!
这可能是壮石所拥财物中最贵重的物件,据说十几年前开辟黑山寨时便随其杀戮众多妖兽,是百夫长最具有标志性的象征,如今被他的妻子和女儿带出来了......
察觉到春生注视的目光,壮石夫人沉声道:“这里离黑山寨那么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帮百夫长壮石立碑,老娘便告诉我有一条可以离开黑山寨的小路,我便走到这了。”
壮石夫人面色一顿,眼中矛盾的情绪流转,浑浊若泥潭,却透着一点篝火缭绕的清明光色。
那个老木匠养大的孩子,或许真的会给已经备受妄议的丈夫立碑,许个死后安身。
不愿离开的老娘也许就是念在这一点,给指出一条出路,只可惜......
思及此,壮石夫人凝眸望去,那年少木匠面相稚嫩,年纪也不比阿鸾大两岁。
本来还以为是进山狩猎的武夫点的火,没想到是这和阿鸾差不多大的少年娃......
“小木匠,老娘口中的小路不好走,便是我也在这谷里兜转了半天,还害得阿鸾摔伤了腿,你一个人找不到路的,明天跟我一起走吧?”
听到这话,春生心头一触,欣欣然笑道:“好,多谢夫人照顾。”
“呵呵......”
壮石夫人嘴角松动,双目中生出一丝苦涩之意:“算不上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春生没有接话,随手推开篝火旁的大木箱,抹去稀碎沙石,以便壮石夫人和阿鸾能坐下。
篝火起伏的暖流恰好包裹三人,壮石夫人那干涩枯槁的面容正对着火光,血迹斑斑,眼中篝火冉冉。
阿鸾抱着膝盖和刀鞘,十四五岁的稚嫩脸颊上沾染泥渍,眼帘半垂不语,一根木簪束不住全部头发,额前两鬓青丝凌乱,虚掩眉眼。
“咕~”
微妙的肚腹喃喃之声从阿鸾怀里传来,春生挑眉望去,正巧见她微微撇开视线,抱着刀鞘抿白唇。
“小木匠,你......你身上有多余的干粮吗?”
开口的是壮石夫人,声音低哀,略含耻愧之意:“我们昨天遇到塌方的陡坡,阿鸾不小心摔伤,身上带的包裹都散落到深沟里去了,本来还有贴身的馒头,也在晚上给山里老鼠偷吃了......”
春生心头一叹。
便是今天赶路的百夫长都要几车拉送,壮石留下的财富应该也不会少,可惜现在就只见到一柄刀了。
想到这,他摘下左腰间的袋子,默默道:“我这没有馒头,烙饼你们......”
咔哒。
枝杈断裂的声音响起,如刀切弦般裁断他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