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25.女人的逻辑
第二天一早。
确切来说是凌晨四点。
马修准时起床穿好了衣服，缓步来到楼下厨房。
和往常一样，克莱尔已经守在火炉边上煮咖啡了。
“早上好。”马修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一拢头发，把牛仔帽扣在头上。
克莱尔回过头去看了看马修，微微地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克莱尔，其实你可以多睡会儿的，煮咖啡这种事我们自己来也行。”
“我又不困。”
“不困？”马修走了过去，往厨房的桌上一坐，“可我看你一点精神都没有。”
克莱尔瞥了马修一眼，心想“这是因为谁？”
不过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做了一晚上噩梦。”
“噩梦？”
克莱尔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憔悴：“梦见你们和康瑟尔帮大战了一场，我在家里等着，然后佩里来敲门，我走出去，见到门廊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车厢里装着几具尸体……”
说着说着，克莱尔将冰冷的视线投向了身边的马修：“你，爸爸，亚瑟，托马斯，四个人整整齐齐的躺在里面，浑身上下都是血。怎么叫都叫不醒，佩里跟我说你们已经死了，要把你们放进冰窖，然后准备筹备葬礼，然后我就吓醒了……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梦都是假的。”
“万一是真的呢？”克莱尔突然很较这个真，“万一这是什么启示呢？万一这是上帝想让我拦住你们，不要去冒险呢？我很少做这种梦……”
“别吓唬自己，不会有事的。”马修从桌上跳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浓浓的苦咖啡，“我们会好好准备这件事情，确保万无一失——况且你也听到老头子的话了，他会招募好足够的人手去对抗康瑟尔的‘大军’，我们不会孤立无援的。”
马修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危险。只是他不想让克莱尔担心，因为忧虑除了会让人面容憔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如此，可子弹无眼。”克莱尔说道，“它不会因为你姓德莱尼就躲着你走。”
“它会的。”马修啜了一口黑咖啡，笑着说，“我一直是‘子弹绝缘体’，很幸运的，当初不是还有人管我叫‘幸运马修’吗？子弹见到我都会绕着走，担心会被我撞变形……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子弹见到我就能原路返回了，这天底下邪门儿的事儿那么多，没准儿呢。”
马修笑的很开心，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克莱尔脸上还是愁云密布——她很讨厌马修这种性子，和这种完全不把正事儿放在心上的态度。
“好运也会有用完的那一天……”克莱尔嘟囔道。
马修快无语了：“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对！”克莱尔猛地跳起来，“我就是盼着你死！你最好别回来了！”
说完，克莱尔从马修的身旁跑了过去，离开厨房。
后来只听别墅的正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马修吞下一口粗糙而又苦涩的咖啡，望着克莱尔离去的方向小声嘟囔道。
这时，大哥托马斯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手里端着自己的杯子，一边笑一边走到火炉旁，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黑咖啡：“我在屋里就听见克莱尔的喊声了……怎么？你们两个吵架了，这还挺少见的。”
托马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杯子去门廊上坐着，而是斜倚在橱柜旁，抱着手臂和马修闲聊起来。
“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她是在单方面的泄愤。”
“泄愤？这个词儿听上去就有点儿严重了。”托马斯喝了一口咖啡，回应道，“发生什么了？”
马修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搞不明白克莱尔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觉得是因为她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
托马斯摇了摇头：“不会是这个原因——告诉我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到我们和康瑟尔帮干了一仗，结果我们都死了，尸体手拉手并排在一起，叫也叫不醒……”
托马斯的重点不是在“都死了”，而是在“手拉手”上。
只听他咂咂嘴：“那画面可太美了。”
“那是重点吗？重点是她就为了这点儿破事儿跟我发脾气，还说什么盼着我死，最好别回来了……”马修摇了摇头，“我算是服了，我原本以为克莱尔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很简单也很好懂，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
托马斯咧着嘴笑：“马修，作为你哥……作为过来人。我只能送你一句话，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算了——别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也别把她们想的太复杂。就像凯特，她很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一旦情绪上来了，她就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丁点儿事儿，完全没办法保持理智，你不需要理解她，你只需要搞清楚她发脾气的深层逻辑就好。”
“什么深层逻辑？”马修险些惊掉下巴，“发个脾气还有深层逻辑？我又不是什么学者！”
托马斯单手捧着杯子，向马修解释道：“凯特爱我，她把我看得很重，所以才会跟我发脾气。克莱尔也是同理，你们的关系不用我多说，她在乎你，马修，所以她对梦到你死了心怀芥蒂，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不把这当成一回事儿——而我猜你刚才的确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儿，甚至还跟她开玩笑来着。”
“我跟她说‘别担心，子弹会躲着我走’。”
托马斯笑的更开心了：“真遗憾我刚才不在现场，她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精彩极了！我都以为她下一秒会把我对折起来塞进火炉里烤。”马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她把这种破事儿放在心上而已，没想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
“我的好弟弟啊，你什么都懂，怎么就不懂女人的心呢？”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下场让我对这种生物心生抵触了吧。”马修回嘴道。
“这和我没关系，马修，现在说的是你，是你！”托马斯敛起笑容，随手把杯子放在一边，“克莱尔只是希望你能重视起这件事情来，她希望听到的是‘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或者说‘我发誓，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只要你这么说了，再抱抱她，一切就都解决了。”
“就这？”马修挑起眉毛。
“就这，不然你以为呢？”托马斯重新拿起咖啡杯，“当克莱尔对你说出她的忧虑时，她只是想在你这里寻求安慰。而你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没把她的忧虑放在心上，她能不跟你急？”
马修快无语了：“她有事儿就不能直接明说吗？她如果直说‘我需要你的安慰’，‘我想让你抱抱我’，我会照做的，她知道我从来不会拒绝她。”
“所以她们是女人，马修，她们有什么事儿是不会直说的，她们只会钝刀子割肉，搅得你不胜其烦，直到你猜到她想让你干什么……”托马斯咧嘴一笑，“好好学吧，马修，这都是你以后要经历的……”
托马斯本来还想问问马修昨天晚上柯林特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儿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最好让他赶紧去安慰一下克莱尔比较好：“今天我就不去门廊坐着了，把舞台留给你们。”
“我不想去。”马修可不想被这种麻烦事儿困扰，他端着咖啡杯往过道里一缩，不动弹了。
“快去。”托马斯走过来，推了马修一把，“你们是血亲中的血亲，别因为一点小事儿闹得不愉快。你知道咱妈在的时候经常会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团结是我们德莱尼家屹立不倒的本钱’，有矛盾当场解决才是最好的，否则裂痕只会越滚越大——快去。”
“好吧好吧。”马修经不起托马斯一直唠叨，于是随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摆了摆手，追出去找克莱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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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并没有在门廊的椅子上坐着，而是站在一号草场的围栏旁，双臂搭在上面，眺望着远方的夜幕。
马修走过去，轻咳了两声，告诉克莱尔自己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就是……”
还没等马修把话说完，克莱尔便打断道：“我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啊。”马修走到克莱尔身边，背靠栏杆，温声说道，“听着，我很抱歉刚才没把你的话当回事儿，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承认父亲敲定的行动会有很大的风险，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但我不会有事的克莱尔，我们家里人也都不会有事的，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别担心。”
克莱尔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马修了。
马修这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漂亮的眸子上还蒙着一层模糊的薄雾，意识到她刚才哭过一场。
“克莱尔，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我只是不能理解。”
“理解什么……”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冒险？从我出生到现在已经有多少人因为农场死掉了？我甚至都数不清。”克莱尔眺望的方向，正是家族墓地的方向，有很多墓碑伫立在那里，除了家族墓地，还有一片牛仔们的墓地，同样也在森林边缘，那片墓地里的墓碑就更多了，“父亲总是说有人想要夺走我们的家园，可是……每次不都是他主动出击冒险吗？我不理解。”
“之前我也不理解，克莱尔，我一直不明白老一辈人总是说有很多人觊觎着我们的财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事实就是这样，这片农场是我们家族创造出来的唯一财富，而这财富是可以代代相传的，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了财富本身的意义，它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无价的遗产，我们从父亲手里继承这片土地，然后再把它交给下一代，如此传承……我们不仅是在保护我们的财产，更是在保护下一代的未来。”
马修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而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创造自己的遗产，这些人眼红于我们所取得的成就，眼红于我们创造出来的财富，于是选择了抢。我们必须反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如果一再姑息，这些人就会变本加厉，他们会一步一步地蚕食我们创造出来的财富，直到毁灭我们的家园，让我们的后代无处立足。”
道理克莱尔都懂。
她只是不能理解。
既然这一切都这么困难，为什么不索性卖掉这里，去城市里生活？
托马斯的妻子凯特之前总说城市如何如何繁荣，如何如何便捷，如何如何安全，为什么不像她那样去东部的城市里生活呢？非要在西北的野蛮山村拼命守护这一亩三分地——还赚不到什么钱。
其实，当年凯特在带着肖恩和玛利亚离开农场前往东部时，也劝克莱尔跟着她一起离开来着，因为她说这个无神之地并不适合女人生存。
克莱尔也想去，但是最终还是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告诉我，马修，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什么生活？”
“农场生活。”克莱尔说道，“养牛，放牧，每天晚睡早起，住在马背上，为了这片草场和这点儿牛群和别人争来斗去，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马修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偏起头来仔细想了想：“还行吧，我感觉蛮好的，至少给我一种我还在活着的感觉。像我，还有亚瑟这种人是没办法在城市里生存的，条条框框太多，不适合我们，城市生活更适合像汤米这种被老婆驯化的温顺绵羊。”
克莱尔笑了笑，没有搭话。
“——你问这做什么？”
“坚定自己的内心。”克莱尔身体微微前倾，探出围栏，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这和你的内心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这里，所以我就陪你留在这里。”克莱尔抚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很难理解吗？”
马修笑着摇摇头：“不难理解。毕竟我们是兄妹，是该生活在一起。”
“现在，我想听听昨天爸说的那件事，他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马修回答，“我们也是第一次才见面，她长得很好看。”
克莱尔很惊讶：“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马修反问道，“图她家里有钱？图她嫁妆给的多？图她善解人意？额，我觉得心地善良的人长得都不会丑，就比如说你，多漂亮啊。”
克莱尔被气笑了：“合着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说了，我们才刚见面没多久……”
“那我劝你再想想。”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用你的大脑思考。你只是看她长得好看就擅自做下了决定。”
“没用大脑思考？”马修不明白，“那我还能用什么思考？”
克莱尔斜了马修一眼，然后悄然伸出手来，往他的跨部猛地一拍，“——你说是什么？”
马修疼的直接蹲在了地上：“操！克莱尔！你这是想让我绝后吗！”
“不想，但如果你爱上了错的人，我宁愿你断子绝孙，”克莱尔也不管他，径直走向了别墅的方向，一边走还一边调侃道，“男人的屌总是引人发笑……我原本以为你是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