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50.狩猎（下）
对于狩猎白尾鹿而言，伏击往往是最好的策略，因为这种动物的感官非常灵敏，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竖起耳朵听，甚至会当场逃跑。而人用两条腿自然是没办法追到逃跑的鹿的，就算是骑着马，在森林这种复杂的环境里，想要追上灵活的白尾鹿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没有一位称职的猎人会让自己的马冒着断腿的风险去追一头注定很难追上的鹿……
“伏击”算是静态狩猎的一种，也就是“静猎”，没有激动人心的追逐大戏，没有漫天飞扬的尘埃，一切都是在寂静之中开始的，在一声枪响之后又会重归寂静……
成功的“静猎”首先取决于猎人对猎物行踪的掌握，换句话说，就是他寻找猎物栖息地的能力：人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就会放松警惕，而猎物也是一样，它们待在自己的领地时更不容易受到惊吓，在静猎中利用这一点往往是很重要的。
——况且，你得先找到白尾鹿，才能进行狩猎啊。
其次，成功的猎人还需要具备阅读和解释动物留下的痕迹的能力——蹄印、粪便、抓痕、进食痕迹、卧息地点……这些线索能够帮助猎人判断猎物距离他的距离，预估猎物离开的方向。经验丰富的猎人甚至可以通过这些线索判断一个特定区域内的鹿群的规模，甚至还可以判断鹿群移动的速度和模式。
举个例子，雄鹿通常会沿着一条笔直的直线行进，但当它蹄印的间距愈发缩小，直线开始来回摇摆时，通常就意味着这头鹿正在寻找一个卧息地点。这就意味着或许猎人可以趁它休息的时候朝它的要害开上一枪……
“玛利亚，你记住，像鹿这种东西只有两种防御手段，一种是逃跑，一种是听嗅觉，逃跑不用我多做解释吧？所谓的听嗅觉就是它可以听到细微的噪音，也可以闻到不属于周遭环境的气味儿。”
作为一名成熟的猎人，掌握很多狩猎技巧的亚瑟开始向玛利亚传授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作为对刚才发生的那起不愉快事件的赔礼。
“就好比说秋天在森林里行进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如果你在靠近猎物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草地上的枯枝，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听上去确实挺好听的，这我承认，可等你抬起头，你会发现你正在追踪的猎物早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亚瑟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因为在他“授课”的时候，她的学生玛利亚听的津津有味。
“所以，在盯着猎物的同时，也要时刻注意脚下，确保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提醒那个该死的家伙你在接近……”
“——我要怎么做到盯着猎物的同时注意脚下？”较真的玛利亚开口向老师提问道。
亚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了，于是随口答了一句：“玛利亚，你知道你有两只眼睛对吧？”
“可我两只眼睛只能同时看向同一个地方啊！”玛利亚更加疑惑了，“难道你不是？”
亚瑟有点儿受不了了：“汤米，能不能叫你家女儿少较真？这又不是在算数，一定需要有一个精确的答案！”
“现在她不是你的小公主了？”克莱尔调侃道。
“她是，就是有些烦人。”亚瑟耸了耸肩，“我就是不想听到这么白痴的问题。”
“爸爸，他说我白痴。”玛利亚指着身前的亚瑟朝托马斯告状道。
“亚瑟。”托马斯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一声亚瑟的名字。
“好吧好吧，我说话习惯就是这样，你们父女两个真是够了……”亚瑟摆了摆手，“总之就是边注意猎物的动向，边注意脚下的地面，这么说你懂了吧？真是服了——还有就是你要记住，永远迎风，或者说逆风行进，这样你的气味就不会飘到猎物的鼻子里，尤其是当你走进它们栖息地的时候，它们对自己的栖息地可以说了如指掌，它们知道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味道，而你身上的味道，它们从来没有闻到过，它们会将其视为‘存在威胁’的信号。”
“没想到一头鹿还是蛮聪明的。”玛利亚吐槽道。
她原以为狩猎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毕竟猎人手里是有枪的，一枪下去，只要对准要害，就算猎物再能跑也跑不动了，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繁琐……
只能说她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实际上，对于狩猎这项工作来说，最后的那一枪倒不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一枪前面的那些环节，只有前面的这些环节做好了，才有开最后这一枪的机会。
“不聪明的都死了，这一点和我们人是一样的。”亚瑟回应道，“听好，玛利亚，在早晨的时候，空气会向上坡移动，傍晚的时候，空气会向下坡移动，哪怕是你感受不到的微风也能暴露你的位置，如果不想白跑一趟，这一点一定要注意。除此之外，当你在狩猎白尾鹿的时候，也要注意那附近有没有其它的动物。”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些动物是‘天生的告密者’，就算你的目标不是它们，它们也会在发现你的时候向四周传递信号，就比如说鸟类和松鼠。”
“那我该怎么确定它们是不是发现我了呢？”
“它们的‘警告信号’会和以往的声音不太一样，你听多了自然能够分辨出来。”亚瑟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我觉得我听不出来，你能教教我吗？更具体一些。”
亚瑟耸了耸肩：“这个我无能为力，只能靠经验积累，打猎多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说着说着，亚瑟突然勒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凑近地上那串很隐蔽的足迹上看了又看——玛利亚刚才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些蹄印。
“——怎么样？”托马斯问道。
“是鹿的脚印，朝那个方向走了。”亚瑟伸出手来往北边一指，“只有它一头鹿，从足迹来看，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上马追。”
可能有人会对白尾鹿产生误解，觉得像这种动物一般会过着群居生活，毕竟鹿多力量大，像是非洲的斑马和高角羚，作为草原上弱势的一方，为了抵抗自己的天敌，它们通常都过着群居生活，白尾鹿虽然也是被捕食者，但它们更喜欢独自生活，雄性和雌性通常只会在交配季节产生互动，通常情况下都是各过各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玛利亚问道。
“授课时间结束了，玛利亚。”亚瑟挺起腰杆，回头望向玛利亚，“接下来是实战。”
XXX
德莱尼家族的四个人花了一些时间在林中追赶那头落单的白尾鹿，大概在中午一点左右发现了它，它藏身在灌木丛中，正在啃食落在地上的橡子，从它悠闲自得的样子来看，它并没有发现正在向它逼近的四个人。
亚瑟自然是打头阵的，只见他蹑手蹑脚地向那头鹿逼近，手里还拿着一把狩猎用的步枪，剩下的那三个人则是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行进，尤其是玛利亚，由于担心自己发出什么响动，她完完全全是踩着亚瑟的脚印走的，以至于他们身后的地上只有三排脚印。
亚瑟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伏击地点，一棵倒在地上的树干横在草地上，从树干上被烧灼的痕迹来判断，这棵树是被闪电给击中了，这才拦腰折断——万幸的是没有引起大火，否则就麻烦了。
“蹲下，蹲下。”亚瑟朝身后压了压手掌，压低了嗓音说道。
说完，他取出挎包里的望远镜，观察起了那头鹿的情况。
它没有移动，依旧在进食。
——亚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对汤米挥了挥手，示意他把玛利亚带过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来到亚瑟身边的玛利亚小声问道。
亚瑟将望远镜递给玛利亚，让她好好观察不远处的白尾鹿，同时小声回答道：“我们不能再靠近了，这是极限距离，再往前走，它就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了……”
“可是还很远啊。”
“对它来说足够了。”
玛利亚举起望远镜，好好地观察了一番远处的那头白尾鹿，不由得发出了赞叹：“它可真漂亮……”
好吧，它的确很漂亮：它的身体被红褐色的漂亮毛发所覆盖，腹部上还点缀着白色斑点，它还有一条与众不同的大尾巴，底端同样也是白颜色的，身体的线条十分柔和，美丽而又优雅。
“是头雌鹿。”同样举着望远镜的克莱尔说道，“个头很大，我感觉它得有两百多磅重。”
“为什么说它是雌鹿？”玛利亚问道。
“因为它没有长鹿角，一般雄鹿会长鹿角，它没有。”克莱尔向玛利亚解释道。
“真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杀它了……”玛利亚不停地用望远镜去观察那头美丽的白尾鹿，心里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又或者可以说是“触动”——只有身在其中时才能和大自然产生深刻的共鸣，这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社会的“和谐”，而这种和谐绝对不可能在冒着黑烟的城市里看到。
“那可不行，这可是你的使命。”一旁的亚瑟开口道，他小心翼翼地将步枪搭在了面前的树干上。
——温切斯特1894型。
一把杠杆式连发步枪，重约6.8磅，长37.8英寸，荷载.38-55步枪弹，专门用来狩猎鹿、熊这样的大型动物，牛仔们也会拿这种子弹进行中远距离的射击比赛。
枪身上加装了瞄准镜，所以使用者可以很轻松的瞄准目标。
“这样拿着。”
亚瑟比划了一下持枪姿势，而玛利亚学的很快。
“枪托顶住肩膀的这个地方。”托马斯也在一旁调整玛利亚的持枪姿势，“很好，就这样保持住，不要松懈。”
“之后呢？”玛利亚已经迫不及待要开自己的第一枪了。
“别着急，放松心态，就和……吃饭睡觉一样。”亚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步枪上的瞄准镜，“用瞄准镜瞄准，你可以看到一个十字线，让十字线的最中心对准目标，稍稍上移，因为子弹会下坠，移一点儿就行，一点点，因为距离也不算远。”
“我该瞄准哪儿？它的头？”
“不不不，那样很容易打偏，因为它的头会随时左右摇摆，子弹很有可能会发生偏斜，打掉它的下巴，它不会死，反而会很受罪……”亚瑟小声地指正道，“你愿意让它受罪？还是想让它几乎无痛的倒下？”
“我不想让它感到疼痛。”玛利亚想都不想地回答。
“那我建议你瞄准它的心脏，这样它当场就会倒下。”亚瑟用自己的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白尾鹿的站姿，和枪管呈一个几乎四十五度角，理想的情况是，子弹会斜着穿过白尾鹿的身体，从其肋骨的中部或者后部穿出，如果足够精准，这种角度带来的伤害远要比侧面射击大，“瞄准它的肩膀下侧，确切来说，左侧前腿的左上方，那里有它的心脏和肺。”
“左侧前腿的左上方……”第一次使用瞄准镜的玛利亚心里没有什么把握。
“可以看到鹿腿上方的肌肉轮廓吗？”
“可以。”
“很好，那你应该也可以看到它的肩胛骨和腿部形成了一个V字型区域，瞄准V型区域的沟部，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玛利亚点了点头，将准星落在了亚瑟所说的那个位置。
“我瞄准到了。”
“你确定吗？”
玛利亚坚定地点了点头。
亚瑟和旁边的两个人一样举起望远镜。
“那好，现在把指尖搭在扳机上……”
“现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玛利亚乖乖照做了。
“准备好，我让你射击你就把扳机扣下去。”
“嗯。”
亚瑟看到那头鹿抬起了头，于是开口道：“开枪。”
玛利亚立刻扣动了扳机，枪声响彻密林……
那头鹿应声倒下。
“干得漂亮！”托马斯伸出手来，和玛利亚击了一个掌。
难掩激动的玛利亚和其他人一起走到白尾鹿的身旁，亚瑟跪在鹿尸旁，检查了一番伤口：“——真是出色的一击，很干净，我的小公主。”
“现在我又是你的小公主啦？”玛利亚也跪在鹿尸旁边，笑着调侃亚瑟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一直都是啊。”
说完，亚瑟从腰间抽出狩猎小刀，在白尾鹿的肚子上划了一个口子，好让鲜血流出来。
“你在干嘛？”玛利亚好奇地问。
亚瑟和托马斯往手指上蘸了蘸血：“我们要把血涂在你的脸上。”
“啊？”玛利亚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
“这是一项仪式，这是你猎到的第一头鹿，你夺走了它的生命，你需要表达对它的尊重。”托马斯解释道。
“而且，从今以后，你们就会通过血液联系在一起，它会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并在关键时刻给你提供指引，甚至保佑你平安。”克莱尔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吗，以前的人是会喝鹿血的，当年你爷爷猎到他的第一头鹿时，你太爷爷就让他喝了鹿血，你也想喝？”
玛利亚连连摇头。
“那就乖乖过来，让我们给你涂上。”
玛利亚听话地走到两个男人面前，让他们往自己的脸颊上涂上了鹿血。
先是一阵凉意，然后就能闻到一股血腥气息。
这种滋味不太好受。
但是在那一刻，玛利亚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就是很奇妙。
——也许她真的和这头鹿产生了灵魂上的链接也说不定。
就在众人商量着要这么处理这头鹿时，玛利亚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了细微的叫声。
她走了过去，扒开灌木丛，眼前一亮。
“快来看看！”玛利亚向那三人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一头年幼而瘦小的小鹿正蜷缩在灌木丛中，抬起头望着突然出现在它眼前的人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