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草民建议—迁都
朱由检听罢，转身轻轻揭开茶盏的盖子，浅尝了一口后笑道：
“爱卿有所顾忌，不便直言？”
孙承宗闻言神色如常：
“草民离京已有数载，朝中政事早已与草民无缘，陛下，此事草民确不知情。”
朱由检微微摇了摇头，对于孙承宗的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
这件事牵涉甚广，军饷从兵部下发后，经过层层截留和克扣。
最终到达士兵手中的往往不足十钱，甚至有时这十钱都无法确保能拿到。
孙承宗的回答自有其顾虑，但朱由检并无此顾忌。
他扣上茶盖，袍袖一挥：
“既然孙爱卿不愿开口，那朕便直说。这辽东宁远、蓟镇、宁夏固原的兵变，皆因欠饷所致。先帝与朕每年都足额征缴辽饷送往辽东，然而到了士兵手中却不足十文钱。”
“这些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人从中饱私囊？暗中克扣？”
“每年一百多万两白银啊，一百多万两啊。朕知道会有克扣，也知道有人会贪，但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贪婪，一百万两白银，至少应该给朕的士兵留下五十万两。”
朱由检越说越是激动，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可是，连十万两都不给朕留下。”
这一声响突如其来，殿内的宫女和内侍们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万岁爷，别动怒，小心伤手。”
王承恩连忙上前躬身劝慰。
“无妨，都起来吧，朕只是心中有些郁结。”
朱由检注视着低头沉默的孙承宗，继续道：
“辽东，那是辽东啊，是你孙承宗亲手打造的宁锦防线。如果这两镇发生兵变，你应该比朕更清楚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说完，朱由检手指向辽东的方向，高声说道：
“皇太极，那些建奴，便会兵不血刃攻下宁远，长驱直入山海关，一直打到我北京城，亲手砍了朕的脑袋。”
“那些鼠目寸光只知道贪欲的人，都该杀，他们贪的不是钱，他们贪的是朕的脑袋，是大明黎民百姓的性命。”
朱由检说完，感道胸中憋闷，转身回到龙椅坐下。
看着依然低头不语的孙承宗，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孙爱卿，你知道陕西三边的民乱一事吗？”
孙承宗听到这里，知道不能再保持沉默，连忙答道：
“草民知道此事，陛下亲自率领三军……！”
“好了，多余的话不必多说。那么孙爱卿知道宁夏固原镇的哗变所带来的后果吗？”
孙承宗闻言微叹一声：
“草民确实不知道。”
“你不知道此事也不怪你，但陕西三边的民乱已有燎原之势，而宁夏固原的哗变削弱了边防，造反之人便会瞅准时机，举旗造反。到时候，士兵不愿出力，这民乱的声势势必会越来越大。”
顿了顿，朱由检问道：
“孙爱卿，朕问你，如果国内有民乱，国外又有强敌环伺，我大明会怎么样？你久在辽东，又熟悉兵事，你应该明白，朕不想再听你说不知。”
孙承宗闻言心中一叹，他心里也有答案——
那就是亡国。
但这话他更不敢说出口。
皇帝垂询，他又不能不答。
沉默了半晌，终于低下头拜道：
“迁都！”
朱由检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身心沉重地靠在龙椅上陷入了沉默。
迁都的想法朱由检并非未曾考虑过。
但一旦迁都就意味着放弃了一半的大明疆土。
尽管可以依托长江天险，掌控大明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并以此为基谋求反击的机会。
但在最危急的时刻来临之前，他是绝不会轻易动用这个念头的。
室内一时陷入静寂，无人敢打扰朱由检的沉思。
片刻后，朱由检缓缓出声：
“孙爱卿，迁都一事莫要再提。我大明开国以来，五龙领兵征战沙场，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哪怕到了亡国之时，朕只会坚守这紫禁城。”
“朕希望爱卿能明了朕的变革之心。”
孙承宗闻言心中一时激荡，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未曾这般激动过了。
此刻他忽然发觉，这位十六岁的帝王似乎真的能够引领这即将腐朽的大明走向中兴之路。
深吸一口气，孙承宗真心实意地躬身拜道：
“陛下，草民愿闻陛下变革之法。”
朱由检闻言笑了，心中的郁结忽然消散，爽朗大笑三声道：
“朕想与孙爱卿讨论的是兵饷一事。”
孙承宗闻言微微摇头道：
“陛下，草民以为，若是想要整治辽东贪腐，恐怕此时不宜进行。一则后金虎视眈眈，二则辽东各部将领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见朱由检抬手，孙承宗赶忙止住，便听朱由检道：
“孙爱卿，你是因何罢官还乡？你身为阁臣、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如此重要的人物竟在战时因柳河之役的失利而被迫引咎辞职，就不要说什么临战不宜换将的事了。”
孙承宗闻言心中一噎，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只能作废，无奈摇头：
“陛下打算如何整治？”
朱由检敲着御案，沉思片刻后道：
“朕打算将五军都督府改制为五军参谋府，专职负责士兵将领的兵饷，并建立一种票据制度，而非直接发放现银。兵士可自行前往城中设立的兑票司兑换银钱，并且可以兑换物资。此五军参谋府独立于兵部，不属于朝中任何一部管辖，直属于朕，内阁协理，且不参与朝中政务。”
“另外，如果士兵暂时不想领取票据所对应的银钱，可暂存于兑票司，朝廷还会按月给付利息。”
孙承宗闻言略微沉思，随即问道：
“陛下此法确实可杜绝一部分贪腐，但若是有人大量夺取这些兑票去兑换，不也是一种新的勒索吗？”
“爱卿担忧并无道理，这也是朕为何要建立专职管理军队薪饷的机构。五军参谋府独立于各部之外，乃文职机构，不属于武职，亦与军中将领无甚瓜葛。”
“并且将兵部的募兵事宜以及薪资发放权掌握在手中，将九边及辽东各部的兵士记录在册，并为每位士兵设立编号。一切凭号入座，凭票兑银。”
“此外，你刚才所言之事，朕会成立一支督查队，先从这辽东开始，只有彻底清洗一番，才能不破不立。如此双管齐下，朕不信这军中贪腐解决不了。”
语毕，朱由检深深一叹：
“朕也明白，若要根治是不可能的，朕只希望，不能让朕的士兵太过寒心。”